第4章 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
尋找石頭的事,事不宜遲。
第二日,蘇玉言早早便起了床,給常來藥鋪替他娘親抓藥的小孩兒遞了幾顆糖果:“你去趟點燈巷,替姐姐打聽一個叫阿金的乞丐。”
那小孩兒收了糖,樂颠樂颠地沖出門去,不出一個時辰便打着飛毛腿跑回來複命:“我去問了,那個叫阿金的乞丐不在了。說是不久前被收去了西郊的慈幼局。”蘇玉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獎勵了他幾顆糖:“都拿回去吃吧。”那小孩兒接了糖,高興得跑回了家。
西郊慈幼局,據說是袁總督的家眷牽頭其他夫人小姐一起籌資建的。“袁總督,袁亭亭……”這下可好辦了,她一拍掌,心裏有了主意。
第二日又是一個大早,蘇玉言一邊打聽一邊尋,終于來到袁府敲響了門。
一個長相清秀的丫鬟打開門,眼神傲慢:“你找誰?”“請問袁小姐在嗎?”丫鬟警惕起來:“你誰啊?”蘇玉言也不氣,從袖子裏掏出一根白梨攢花簪子遞給她:“你把這簪子給袁小姐,她自然就知道了。”那丫鬟将信将疑地接過簪子,砰地一聲關上門。
“小姐,門口有個姑娘,說是來找您的。”丫鬟跑進房內,萬鈴趕緊噓地讓她噤聲。丫鬟閉上嘴,把簪子遞給她:“這是那個姑娘的,說給小姐看就知道了。”說完轉身退了出去。
袁亭亭還在床上卧着假寐,聽到動靜倏地坐起來:“見什麽見!你看我這樣子,還能見人嗎?”只見她肌膚勝雪,紅唇瑩潤,一排貝齒整齊小巧,愈發襯得人唇紅齒白,臉頰上閃着兩個酒窩,美得溫軟嬌嫩。只是那雙杏眼,腫得跟核桃似的。
萬鈴嘆了口氣,看來小姐昨兒又哭了一宿。
自打有半個多月沒見着姬公子,小姐便每日裏長籲短嘆,心焦不已,眼看着一天天消瘦下去,夫人也看着心疼,卻不知症結所在,只是莫可奈何。
袁亭亭相思成疾,整日裏在房間恹恹地待着。或是一覺睡到日偏西行,起來慵整明妝,再換上一身鮮亮的新衣,踱步到院子裏,倚着欄杆不知在想些什麽。
春風乍起,亂花穿庭而過,這花開了一整個春天,最繁茂明豔的時候也高不過圍牆。花兒啊花兒,至少你們還有我來欣賞,都說人比嬌花,可嘆人竟不如落花。袁亭亭淺淺嘆口氣,一邊卸了釵環,一邊又往房裏獨自抹淚去了。
萬鈴見她日日如此,很是擔心,想着能有個人來和小姐說會兒話也好。這不,上次那個路見不平的姑娘就找上來了。
她将那簪子遞上去:“小姐,你看,是蘇姑娘來了呢。”袁亭亭見着這攢花簪子,立刻想起來了。
前些時日,自己被雲煙香鋪诓得買了次等貨,那掌櫃的還死不承認,虧得這個姑娘懂行,在鋪子裏替她現身說法,引得衆人一陣叫好,那掌櫃的只是氣,卻也被羞臊得無法。
這姑娘,倒是個有意思的。她想了想,從床上翻起身:“去,給我打盆水來。”萬鈴見她來了點兒精神,立刻高興地應着,走到門口吩咐那丫鬟道:“快請蘇姑娘進來,讓她在前廳稍候。”
袁亭亭簡單梳洗一番,便将蘇玉言請到後院的會客廳。“袁小姐,好久不見。”蘇玉言進門一個萬福。袁亭亭趕忙上前挽住她:“千萬別袁小姐袁小姐的,都給人叫生份了。”
二人各自落座,交換了一下年齡,發現竟是同年,只是蘇玉言大了月份,便也不姐姐妹妹的相稱了。“你叫我亭亭就好。”“嗯。”
“這次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蘇玉言放下茶杯:“我聽說,你們袁府的太太小姐在熹州做了不少惠民的好事啊。”袁亭亭抿嘴一笑:“也就是略盡綿薄之力,不值一提的。”蘇玉言見找對了人,心中一喜:“我想托你幫我在西郊慈幼局找個人。”
袁亭亭領着蘇玉言上了馬車,直奔西郊慈幼局而去。
到了慈幼局,蘇玉言進門一瞅,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裏靠着門柱打盹兒的阿金。小兔崽子,終于給我逮着了!
她提起裙子沖上去,朝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腳:“臭小子,你膽子挺大的,死人身上的東西也敢扒拉!”
“啊嚏!”遠在書房的沈烨打了個噴嚏,好像有人在罵我?
阿金被踹翻在地,哎呦着一個咕嚕爬起來,見着是她,怔愣着不敢近前,只低頭揉着屁股。
蘇玉言嘆一口氣,把他拉到一邊,蹲下來,悄聲問道:“你把那個玉石弄到哪裏去了?”阿金依然低頭不語,蘇玉言知道自己是問對了,雙手撫上他的肩膀:“你告訴姐姐,是不是把它當了?”阿金默了會兒,點點頭。“當到哪個鋪子裏了?”他只是不說話。
“只要你說出來,我便不再追究,也不讓你将錢吐出來,我只要那個玉石。”阿金擡頭看着她,眼裏滿是猶疑。
“你要是不說我也保不了你,那個玉石的主人自會來尋你。”
他想起那個渾身帶傷、奄奄一息的男人,不由打了個顫栗:“在玖號當鋪裏。”蘇玉言拍拍他的肩,起身離開。
袁亭亭見她剛剛踹那一腳,有點兒被驚着。蘇玉言走到她跟前,心情大好:“走!”“回去了?”“回去什麽,難得出來一趟,帶你去幾個好地方。”
蘇玉言帶着袁亭亭,在熹州的各個酒樓茶肆裏喝茶聽戲,又去那胭脂水粉的鋪子裏挑挑揀揀,最後還帶袁亭亭去湯池裏泡了一會子,就差沒帶她去賭場青樓了。
袁亭亭成日裏悶在袁府,做慣了大家閨秀,能出去走動的時間本就少,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跟着爹娘到長明山祈福。交往最多的,便是那些個官老爺的太太小姐們。每次見面都是正正經經端着小心,你來我往間,言語上早已暗自交鋒了幾個回合。她哪裏感受過這麽些市井俚俗的樂子,只覺得新奇不已,心情都好了很多。
從湯池裏出來,蘇玉言舒服地抻了抻腰:“亭亭,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才要謝謝你呢,帶我見了這麽多新奇的玩意兒,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袁亭亭覺得能交上這麽個朋友很是稱心。
蘇玉言:“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你早點睡回去歇着吧。”兩個人道了聲別,萬鈴扶着袁亭亭坐上馬車離開。
蘇玉言徑直往前走,拐進一個小巷子裏,忽然頓住:“出來吧。”她大聲叫道。半天沒有人回應。“你不出來也行,那我就站這兒不走了,看誰耗得過誰。”說着雙手交叉環抱胸前,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咚”!離哥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正正好好跳到蘇玉言跟前兒。他一臉窘迫,偏過頭不敢看她,冷峻的臉上終于出現了除面無表情之外的其他表情。
“啧啧啧,你說說你,一個大男人,偷摸跟着兩個漂亮小姑娘,你害不害臊。”蘇玉言誇張地搖着頭,離哥越發尴尬了,臉上一片緋紅:“你……你怎麽發現的?”“我?”蘇玉言指了指腳尖,撇撇嘴:“我用腳趾頭想出來的!”
憑蘇玉言的本事,還勘不破離哥的追蹤術。但是她猜到沈烨肯定不會放心她,必會派人跟蹤。
離哥拱一拱手:“蘇姑娘眼明心慧,在下佩服。”
蘇玉言沒理他,徑直往前走:“走吧。”“去哪兒?”“給你主子複命去。”
*
沈府書房。
“公子,蘇姑娘來了。”離哥上前來報,聲音窘迫。
沈烨詫異地擡頭,看着離哥,又看看旁邊一臉不屑的蘇玉言,笑道:“沒想到離哥也有失手的時候。”離哥臉一紅,沒有出聲,走到他耳邊一陣低語。沈烨訝異道:“你認識袁亭亭?”
“對啊,怎麽了?這你也有意見?”蘇玉言歪頭看着他,一副想要翻白眼的模樣。
沈烨笑哼一聲,小朋友,沒搭她的話茬。
“所以,我要的東西呢?”他伸出手,冷冷道。
蘇玉言昂起頭:“東西我現在就能帶你去找,但是我得跟你開個價。”沈烨愣了愣,這個丫頭,膽子倒是真大,昨天都吓唬過她了,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說。”他懶得跟她廢話,無非就是被敲點竹杠罷了。
她擡起手,比了個數字:“三錢銀子。”
沈烨眼一眯:“什麽意思?”
“這是我當時買下你命的價格,現在問你讨回。”她咬牙切齒道。
沈烨仰頭大笑,從身上解下一塊玉佩,丢過去。“這塊玉是我行弱冠之禮時,我父親贈與我的,現在把它給你,接着。”
蘇玉言連忙起身,雙手接住丢過來的玉:“你父親的禮物,怎麽能随随便便送人呢?”
“對于你,它還能當點錢,對于我,它一文不值。”沈烨垂眸,神情不辨,冷聲冷氣道。
蘇玉言奇怪地看他一眼,又掂了掂那玉,上好的蘇白玉,他倒也真舍得。
“現在可以走了嗎?”蘇玉言爽快地起身:“走吧!”沈烨唰地合上扇子:“周生,備車!”
*
“籲!”離哥叫停了馬車。“公子,到了。”
他遞給蘇玉言一袋銀子:“我不方便出面,你去幫我把東西贖回來。”“知道啦!”蘇玉言提着裙子就要下車,沈烨一把抓住:“進去以後,千萬不要直接問那塊玉石,就說你要看看最近有什麽好貨色。”他的大手緊緊扣着她的手臂,掌心貼着薄薄的衣衫,粗粝而溫熱。
蘇玉言臉一紅,輕輕掙開:“行了,還用你說,比我娘還唠叨。”旋即跳下馬車,進了當鋪。
沈烨在對面的茶棚找了個位子歇下,他坐在街邊上過于打眼,來往的少女少婦都不住往這裏偷看,可他全然不在意,只端坐在長凳上,把玩着手裏的玉扳指。
小二給他們上了壺茶,離哥斟上茶,推到他面前:“公子?”沈烨瞥眼看了看那茶,微微皺眉:“不用了。”離哥讪讪地收回手,自顧自喝起來。
“大東家的?”兩個人正坐在街邊凝神,雲煙香鋪的黃掌櫃忽然迎面走來。“黃掌櫃,好巧啊。”沈烨站起身,兩個人站在街邊上寒暄。
蘇玉言将東西贖回,滿心歡喜地從當鋪裏出來,卻見對面茶棚裏,沈烨正同一個人客氣地攀談。她凝神一瞧,壞了!這不就是那個黑心掌櫃嘛!自從上回當衆戳穿了他,自己便被下達了“□□”,如今無論熹州哪個香鋪,看着是同和堂的人,都拒不售貨。瞧他這模樣,倒是對沈烨畢恭畢敬的。
黃掌櫃弓着身子,賠笑道:“大東家的竟也愛來這茶棚喝茶?”“不過是在這裏小坐,方便等個人。”什麽人能讓沈烨委身在這街邊的茶棚裏等?黃掌櫃會心一笑:“原來大東家這是佳人有約啊。”
沈烨笑笑正欲答話,袖子忽地被人扯住。
“姑父。”
沈烨眼皮一跳,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她正歪頭朝着自己,笑眼眯成兩彎月牙,陽光在眼裏跳躍,一副嬌俏可人模樣。
一旁的離哥虎軀一震,努力維持着鎮定,只當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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