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替她撐腰
替她撐腰
沈烨眉心一跳,忍住把她甩出去的沖動,深吸一口氣,彎腰将她扶起。
看她小臉擰成一團,不由道:“疼嗎?”“嗯。”她用力點點頭。“青荷。”沈烨朝那美女子喚一句,她立刻撥開人群,過來攙住蘇玉言。
“沈烨?你可算來了!”那男子驚叫道,既有喜色,又有蔑色。“我要是再不回來,三弟怕是要被趕出碧瓷樓了。”沈烨冷笑一聲。
三弟?原來是沈烨的弟弟,這對兄弟也是奇怪,弟弟不管哥哥叫哥,卻是直呼其名。
沈平棣氣得眉毛直打架:“沈烨!你就是故意的,不給我還錢,看我出醜呢!”
“我不像三弟這麽清閑,有這功夫隔三差五就往青樓跑。”
沈平棣懶得理會他,抿了抿嘴:“那你……你今天不是來了麽,還不快着點。”趕緊掏錢啊!
“要我拿錢可以。”他停住手,側過身子,蘇玉言和沈平棣面面相對。
“先道歉。”
沈平棣愣住了,瞬間面紅耳赤:“你!沈烨,你別太過分!”沈烨盯着他,壓抑着怒氣:“道歉。”
沈平棣看他那樣兒,知他是不會松口。這口氣固然難以下咽,可沈烨要是不給錢,自己以後怕是真進不來碧瓷樓了。他緊了緊拳頭,往上翻着眼睛,滿不在乎道:“蘇姑娘,對不起。”
蘇玉言冷笑一聲:“呦,蘇姑娘長房梁上了嘛,你往哪兒瞧呢。”
周圍又是一陣偷笑聲,沈烨扯一扯嘴角,努力穩住神情。
“對不起!”沈平棣瞪着她,咬牙說出這三個字。
“我接受。還有她呢?”蘇玉言朝着青荷擡一擡下巴。
沈平棣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衆人也皆是一愣。
青荷趕緊拍拍她:“這位妹妹,算了,我不礙事的。”“沒礙着你的事,可礙着我了。”她把青荷推到面前:“道歉。”
沈平棣:“你瘋了嗎?一個婊子她也配?”
蘇玉言明顯感到青荷的身子僵了僵。她瞪着沈平棣,嘲笑道:“那你又是什麽,白嫖客?老賴?”
“你!”
沈平棣徹底怒了,自己這輩子就沒被人這麽當衆羞辱過。他揮舞着拳頭就要沖上去,姑娘們趕緊過來攔,蘇玉言心裏頭也是有點兒慌,這個沈平棣的無賴她才領教過,他是真敢打女人!
沈烨擋在前面,用扇子抵住他的胸口。“你幹什麽?跟個小姑娘計較,還嫌不夠丢人嗎?”
沈平棣放下拳頭:“沈烨,你可要說話算話。”沈烨嘴角一勾,笑容明豔張揚:“周媽媽。”“哎!”她響亮地應一聲,賠着笑過來。“我三弟的帳都給他銷了。還差多少錢一會兒報給我。”“得嘞!多謝沈公子。”
青荷見蘇玉言又要上前,趕緊拽住她,搖搖頭:“妹妹!使不得。”青荷知道,再不給沈平棣臺階下,這事兒以後沒完。“妹妹的好意我心領了,可不能真把他得罪了。”
蘇玉言氣急了:“怕他做什麽!不過就是狗仗人勢罷了!”
青荷按住她的肩,沉聲道:“妹妹是不怕,可是我怕呀。”蘇玉言愣住了,瞬間氣焰消了一半,終是低下頭沒說什麽。
她不想青荷為難,可憤怒難平,一直牢牢瞪着他。沈平棣氣不過,手指着她:“你再瞪!信不信我給你眼珠子挖咯!”
蘇玉言不甘示弱,昂着頭把脖子抻過去:“你來啊!你來啊!慫包!”
“你……!”
眼看着兩人又要打起來,沈烨将她一把拽到身後,低聲喝止:“夠了!”蘇玉言小嘴一癟,轉而委屈巴巴瞪着他,可也不敢再出聲了。
沈平棣瞟着她,氣哼一聲:“你給我等着!”随後甩着袖子離開。
見主角都走了,圍觀的看客們也紛紛散了。沈烨轉過身來,幾乎被她氣笑:“蘇玉言,你怎麽就不知道服個軟呢?還有,這種地方你也真敢進?”
“我怎麽不敢了!我有什麽不敢的!你這個人出爾反爾,沒信譽!說好了要給我帶貨的,故意耍我呢!還在我面前裝什麽深情,搞得一副對姑姑念念不忘的樣子,可我看你這日子快活得很嘛!天天珠環翠繞,左擁右抱,還想讓我給你跟姑姑說好話?我呸!門兒都沒有!我要勸姑姑趕緊躲你躲得越遠越好!”
蘇玉言放炮仗似的,噼裏啪啦說完這一通話,也不管肚子還疼着,提起裙子就沖下樓去。
沈烨臉一青,簡直對她莫可奈何。
自己本想着逗弄她一番,原本想來她看到是這種地方,自然便知難而退了。可誰成想,這丫頭這麽能惹事兒,居然還真敢往裏頭闖!這性子,倒是把她姑姑也像了個九成九了。嗨,也怪自己心血來潮,沒事兒同個孩子折騰什麽,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一邊想着,神情恹恹地,進了青荷房裏來。
青荷替他斟上茶,神色平靜,低頭不語。
他嘆口氣,示意她在對面坐下:“剛剛委屈你了。”青荷笑着搖搖頭:“公子明白青荷的難處。”她眼神穿過沈烨,如望無物:“這位妹妹才是個性情中人……”沈烨擺擺手,默了會兒,開口道:“沈平棣是怎麽回事?”青荷回過神:“還不都是為了韓瑩瑩。”
沈烨眉頭一皺:“誰?”
沈平棣口中的瑩瑩小姐,正是碧瓷樓上個月新來的清倌人——韓瑩瑩。
韓瑩瑩人長得國色天香不說,還撫得一手好琴,能吟詩賦做對子,頗有才女之名。許多達官顯貴都想着成為她的座上賓,是碧瓷樓近日裏來的大紅人。沈平棣自見過韓瑩瑩一眼,就牽腸挂肚了起來。可這幾日,每次他過來,周媽媽總說瑩瑩姑娘身體抱恙,不便待客。那沈平棣也是個懂得憐香惜玉之人,怎忍心用強的。結果也不知他哪裏得來的信兒,說那韓瑩瑩這幾日,都在陪着侯副使的獨子侯愈郎。這下沈平棣不幹了,一個區區從五品官員的兒子,也敢壓我一頭?這就打上了門來。
沈烨聽明白了來龍去脈,眼裏笑意浮現:“既然沈平棣想和侯副使的兒子争,那我便幫他一把。”這可真是天賜良機!
沈烨端起茶杯,痛快地仰頭,一飲而盡。
青荷知他心中有了主意,忍不住插嘴道:“沈平棣畢竟是你親弟弟,血脈相親……”
“呵,血脈相親?”沈烨一聲冷笑,将茶杯重重一放,側過頭陰凄凄地望着她:“那當初,父親欲将還是襁褓小兒的我送去沉江之時,可否想過同我血脈相親?他将我和母親趕出燕國公府,任由我們在民間受人欺侮、自生自滅的時候,可有想過同我血脈相親?!”他越說越憤怒,卻也提防着隔牆有耳,不敢高聲語,只是拼命壓制着,一股子怒氣自喉間溢出,揚起拳頭在桌上重重一敲!
青荷垂着頭,默然不語,她說不出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安慰的話。
沈烨重重喘着氣,良久,拂袖起身:“青荷,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但是知道的太多并非什麽好事。你要記住我是你的雇主,任何事我說,你做,我們倆就這麽簡單,你明白嗎?”
青荷默了默,點點頭:“是,公子,青荷明白。”
“你放心,待我事成之日,定會應了給你的允諾,贖你從良。屆時天高海闊,任你自去。”沈烨說完,推門離去。
青荷望着他的背影,愣愣地,無由癡笑一聲。
蘇玉言蹒跚地出了碧瓷樓,卻被人從身後叫住:“蘇姑娘,請留步。”她轉過身,竟是離哥。他單腳跨坐馬車上,手執馬鞭,潇灑利落。
“怎麽了?你有事?”蘇玉言現在對他也是沒個好臉色。
“姑娘受傷了,公子特地吩咐我,務必将姑娘送回家。”
蘇玉言心中一動,立刻又冷聲道:“哼,用不着他來管。”說完又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往街上走。沒走幾步,她疼得受不住,又龇着牙,轉過身來:“勞煩送我去同和堂。”
蘇玉言回到家,也不敢讓父母知曉身上的傷,自己拿上金瘡藥,偷偷在房門裏掀開衣服瞧傷勢。肚子上一大片青紫,頗為觸目。她一邊上藥,一邊在心中暗自咒罵,從沈平棣罵到沈烨,最後實在氣不過,挪到書桌邊,抖開紙墨,伏案寫信。
“好了!”她洋洋灑灑一口氣寫完,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攤在桌上晾幹,只等着明日将信寄給姑姑。
蘇玉言一時沖動寫下那封信,向姑姑痛陳沈烨的種種惡行,并提醒姑姑千萬提防。可信一經寄出,她便為自己的莽撞感到後悔。同姑姑說這些又有何意?不過是揭她傷疤罷了,也或許,姑姑早就放下了呢?如此便最好。哎,她嘆一口氣,擁着被子翻過身,沉沉入夢。
一覺睡到大天光,這些煩心事又被她徹底抛諸腦後。
*
初夏的午後,尋一處樹蔭,過濾掉太陽的燥熱,最是松爽不過了。難得有一個空閑的下午,沈烨卧在驚蟄園,看書小憩。
周管家踮着腳,走入園內:“公子,門外有人求見。”沈烨眼也不擡,繼續翻着書:“何人?”“是一個女子,說自己叫蘇芷。”
他手一頓,倏地坐起身:“快傳!”
時間過得真慢,他坐卧不安,一下子竟不知如何安放手腳,這幅焦躁的模樣,恍惚又變回個毛頭小子。半晌,他忽而鎮靜下來,不由自嘲一笑,扶着石桌緩緩坐下。
園外石子路上,傳來輕捷的腳步聲,踏出動人的旋律。拱門邊,一道修長的身影款步而來,扶風擺柳,身姿綽約,頭戴紗笠,一步一步走近前來,在不遠處停下。
沈烨握緊拳頭,看着她怔愣出神,一時竟不知作何言語。
清風亂入,吹動紗簾,她雙手将紗一掀,露出一張清冷的臉。眉目如畫,眼含春水,明眸善睐,螓首蛾眉。眼角輕輕一動,牽出幾根細紋來,可那并不折損她的美,卻平白地添了幾絲風韻。歲月從不敗美人,這句話用在蘇芷身上,恰如其分。
蘇玉言長得很像她,是那種一眼看過去的像,可真比起她來,總少了一種驚豔的美,更沒有那股子傲雪欺霜的氣韻。
“沈烨,經年不見,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