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

第3章

03

2020.04.10

周日晚上返校上自習，地理限時考的成績已經貼在了教室外的告示欄裏，表格旁班主任還備注了一段話：“這次考試很難，考八十分以上的有糖吃，不過六十五分以下的請主動來我辦公室找我背書。”

“啊哈哈哈哈哈，朕考了八十六，全班第一！”盛光源跟秦坤勾肩搭背，“你考多少啊…我看看……六十八，可以啊，至少不要去面對魔頭老班了。”

秦坤：“……”

請問可以揍他嗎？

盛光源不去看他充滿怨氣的死魚眼，轉頭往理科樓那裏看，瞥見許明陽正抱着卷子從辦公室裏出來，就趴到窗臺上使勁兒沖許明陽揮手。

許明陽不經意回頭，就看到了對自己張牙舞爪的盛光源。

他向他招手，示意他過來。

盛光源比了個“暫停”的手勢，讓他等一等，然後把背上的書包甩給秦坤：“幫我放我位子上，謝啦老弟！”

沒等秦坤答複，就屁颠屁颠穿過羽毛球場去找許明陽。

秦坤抱着他書包，盯着蹦跶的跟個猴似的背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咋啦？有啥好事？”盛光源搓搓手，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許明陽。

許明陽擡起手，用手裏的卷子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略微嫌棄：“別用這種色狼一樣的眼神看我好不好。”

盛光源上去就用胳膊夾他脖子，奈何身高不夠，還得踮腳，站不穩身子搖搖晃晃，卻不忘伸手掐許明陽的臉。

于是許明陽鼻梁上的眼睛就掉在了地上。

許明陽把眼鏡撿起來戴好，一本正經地問：“你知道我平時為什麽不戴眼鏡嗎？”

盛光源：“度數低。”

“不。”許明陽否定，“是因為你一定會把它碰掉。”

“呸，那是你欠揍！”盛光源利落地撸起袖子，想了想又放下手，“那你今天怎麽戴了，啧啧，銀灰色細框，好看呀，超成熟的呢，想撩撥小女孩子啦？跟哥說，喜歡啥類型的，文科小姑娘多，哥給你介紹呀～”

“好啊。”許明陽瞥他一眼，“短發的，個子矮一點。”

盛光源作思考狀：“噢，你喜歡可愛型的呀，這種肯定有！”

“然後眼睛大一點，嗓音粗一點，身板瘦一點。”許明陽說，“要搭我那就必須是文重。”

盛光源嫌棄：“你要求還挺多。”

但心裏貌似……有一點不太對勁的情緒。

許明陽沒管他，繼續往下說：“不近視，傻裏傻氣，周五地理考了八十六，愛挑食，喜歡番茄炒蛋但只吃雞蛋。”

“還有就是，開飛機場的。”

盛光源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胸脯。

“滾你大爺的！”盛光源氣得跳腳，追着許明陽要打，“你你你，有種你站這別跑！”

“好好，我就站這，你別蹦，腳好了沒？”許明陽看着氣鼓鼓的盛光源，覺得好笑。

盛光源從兜裏掏出水筆，逮着許明陽胳膊，往他手上畫烏龜。

許明陽随便他來，從小到大也不知道被他在手上畫了多少只烏龜了。剛開始覺得讨厭，要麽躲着不讓他碰自己的手，要麽就是他一畫完就用水洗掉。而現在，他倒是不甚在意這些，就讓烏龜留在手上，也不着急洗掉。

盛光源的氣永遠來得快去得也快，畫了只烏龜功夫，擡頭就又和許明陽笑嘻嘻了。

“我跟你講，老班說考八十分以上的有糖吃。”盛光源笑得開心，轉而又疑惑道，“不過你怎麽知道我考八十六？”

“看到的。”許明陽從口袋裏拿出兩顆巧克力遞給盛光源，“給你，繼續加油。”

“這個！這個超好吃的，你哪兒買的？我一直都沒找到來着。”盛光源接過巧克力，眉眼彎彎，就像春風吹開了林間小花，燦爛至極。

“老師給的。”許明陽說。

“我天，你們老師也太好了吧，我現在來投靠你們班還來得及嗎？”盛光源真誠發問。

許明陽懶得理他:“你們班主任不還發糖呢嗎。”

“你睜大眼睛好不好，這是什麽？巧克力！糖和巧克力是不能相提并論的。”盛光源認真地指着手裏的巧克力，嚴肅掰正許明陽對巧克力的看法。

“嗯。” 許明陽不反駁他。

走廊那頭走過來兩個女生，她倆一臉詭異地看了看許明陽，又看看盛光源，然後相視一笑，還略顯猥瑣。

許明陽：“？”

盛光源：“？”

其中一個女生以為自己很小聲地對閨蜜說：“賭一包辣條，他倆鐵定是一對兒。”

閨蜜說：“兩包辣條，不是一對兒也有一腿。”

“戴眼鏡的那個看起來主動一點哈。”

“你這都是憑個子高低，雖然我也這麽覺得。”

盛光源：？？？

許明陽：“噗。”

盛光源錘他，卻下意識把聲音壓小：“ 你笑屁啊笑。”

他不滿，一個勁兒發牢騷：“憑啥看個子高矮就評斷主動不主動啊真的是，這些小姑娘一天天都在想什麽哦……”

然後趁許明陽沒注意，伸出手指勾了一下他的下巴，露出得意的笑容：“我這不是很……”

越說聲音越小，覺得這話不太對：“主動嗎。”

他忘記收回手，指尖抵着許明陽下巴，自己呆呆愣愣望着許明陽，一時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

氣氛，有點，凝滞。

“許明陽，這題怎麽做？”

是許明陽班的學委，趙祁。

盛光源驀地反應過來，撤回手，面上浮起不自然的笑容跟許明陽說拜拜。

然後撒丫子就跑。

許明陽目光跟着他，直到他跑進班級被別人的身影擋住。

趙祁托了托自己往下滑的眼鏡，把作業在許明陽眼前晃了晃：“許明陽？”

許明陽回過神，很不走心地掃了一眼作業本，回答：“不清楚。”

趙祁：“……？”

可班主任說這道題全班就你做出來了啊？

第一節晚自習是各班班主任上課，一節提心吊膽的地理課過去，班裏的人都跟死了半截一樣。

老班看他們這副蔫了吧唧的模樣，覺得好笑，索性坐下跟他們唠嗑：“你們啊，地理都聽不下去了，數學怎麽辦哦。”

“不過你們這樣子還真挺可愛的，來來來，我給你們拍張合照。”說着就舉起手機要拍。

班裏的人再蔫巴，此時都抖擻起精神，比起剪刀手，擺好pose，找準角度，咧起嘴瘋狂搶鏡頭。

“好了好了。”拍了幾張之後，老班滿意地點點頭，“你們繼續趴着睡吧，上課了要起來，不然就是找揍啊。”

說着，又想起了一茬事：“八十分以上的那幾位來拿糖，進口糖我跟你們講。”

唐康小聲叨叨：“崇洋媚外。”

班主任：“唐康，你說什麽？”

唐康立刻直起身，堆起滿臉的認真：“俺說老班您又美又洋氣！”

班主任傲嬌地擡起臉，捋了捋自己柔順的大卷發：“得，算你會說，這次饒了你。”

“噢，對了。”班主任又說起話來，“告訴你們一個絕密好消息。”

不管是做作業的，還是趴着閉目養神準備修煉飛仙的，這時一個個都豎起耳朵，生怕沒第一時間聽到。

“這不是馬上要放暑假了嗎，你們也要高三了，咱學校有個隐秘傳統你們應該沒聽說過，就是啊，為了讓你們這群小家夥在最終沖刺前放松放松，暑假尾巴的那四天，學校會組織你們出去嗨皮，激不激動，興不興奮，開不開心？”

大家捧場：“激動，興奮，開心。”

班主任：“……”

“你們也真夠敷衍的。”班主任試圖挑起他們的興趣，“你們幻想一下，大家在一起旅行，還不用被迫花錢買東西，你們以後去玩還能不被旅行團坑啊？機會難得！再想想，某些藏了青春心思的小屁孩可以借此機會……是吧，我就當看不見，不過回了學校你們還是給我安分點。”

有人故意唱反調：“我們哪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做壞事啊～”

班主任：“去，我還不知道你們，拉個手都要藏校服袖子底下，給你們正大光明一次還不屑一顧，啧啧啧。”

秦坤回頭找盛光源講話：“哎，盛哥，你說我可不可以借此機會跟那誰表示一下了？”

盛光源趴在桌子上，拿着筆在草稿紙上畫圈圈：“你還不如先減肥，把‘壯’變成女孩子都喜歡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再說吧。”

秦坤懶得怼他，趴在他文具盒上，好奇地發問：“不過說來，你就沒喜歡過人？那麽多漂亮妹子給你塞一把一把的情書你就沒一個心動的？”

盛光源就給他數：“咱從這星期開始哈。第一個隔壁班的，隔班談戀愛就像異地戀，還沒幾天大概就可以戴帽子了，不行；第二個理科班的，那麽遠，比異地還異地，更不行；第三個長得太漂亮了，俺配不上；第四個這次地理比我還牛逼，俺比不過，所以歇菜。”

秦坤：“……”

這什麽鬼邏輯。

說着說着還嘆了口氣：“咋就沒一個小女孩子那麽恰到好處呢，俺也想來場驚天動地泣鬼神的愛情，嗚嗚。”

秦坤忍住想錘他的沖動，問：“那哪樣的你看得上，總不可能沒個輪廓吧？”

“呃……”盛光源思索了一下，“理科的女生不彎彎繞繞，比較爺們，應該會好相處一點，然後一定要吃番茄！沒錯！最好戴個眼鏡，斯文一點，看着不那麽漢子……”

秦坤打斷他：“什麽爺們不爺們的，你想合得來想不哄人家，你還不如直接找個爺們，打游戲都自在。”

“……”盛光源盯着他，頓住了。

剛剛的描述……？

好像是……？

？？？

卧槽。

盛光源要吐血了。

“停停停，我剛剛說的收回去，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給我清理幹淨了哈，我重新說！我喜歡軟妹子！軟！妹！子！連礦泉水瓶蓋都擰不開的軟！妹！子！”盛光源雙手合十不停揮舞。

秦坤：“？”

這貨被我說中了？彎了？

哇。

盛光源就看着秦坤臉上慢慢浮現出和走廊裏那兩個女生同款的猥瑣笑容。

……行吧。

不管秦坤想沒想什麽詭異的東西，盛光源還是一下晚自習就遛到許明陽他們班。

文科班的人總是走得很快，一幢樓的燈幾乎都關掉了，而理科樓這邊還是燈火通明。

盛光源沒進去，他知道許明陽的座位靠窗，就跑到對應的那扇窗戶旁，把臉貼在窗戶上往裏看。

倒是沒什麽人注意他，一個個還在那裏奮筆疾書，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不做出來誓不罷休的氣息，讓盛光源看得有點羞愧。

許明陽注意到他，怕打擾到別人，于是動作幅度很小地把窗戶打開，伸手揉了一把盛光源的腦袋。

這種時候盛光源總是很乖，半蹲着身子趴在窗臺上，也不說話。

“等我一會兒，馬上就好。”許明陽聲音很小，但因為湊得很近，盛光源都能感覺到他起伏的呼吸。

盛光源有點莫名的心虛，滑下窗臺，背靠着牆，掏出數學作業和演草紙算起題目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班裏三三兩兩走出些人，還讨論着剛剛做的題目。

對面文科樓的燈已經熄盡了，此時走廊的聲控燈又被理科生們喧嚣的散學聲給驚得一盞盞亮起來。

盛光源有些瞌睡，擡手想揉揉眼。

面前出現了一個影子，還出聲對他說：“別揉，傷眼睛。”

他擡起頭，撞進那人的目光。

很溫柔的，像月光下輕漾微瀾的湖水。

他說。

“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