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

第2章

02

2020.04.03

地理卷剛被課代表分到第一排，它很難的消息就被傳到了最後一排。

“小白菜呀，地裏黃呀 ，魔鬼老班，好可怕呀～”拿到卷子之後，正反面掃了一遍的唐康哼起了絕望之歌。

秦坤在後面猛拍他:“你可別唱這個了，越唱你的‘地理 ’就考得越黃！”

唐康:“？”

唐康:“卧槽！”

地裏黃，地理黃。得了，以後不吃小白菜了。

下課鈴一響，不管試卷有多難，該鬧騰起來還是鬧騰起來。

“啊——好難！死定了！”

“老齊最後一個空咋寫！！”

“不會！！！我還沒寫完！！”

“選擇十四題是個啥！！！”

“涼了涼了涼了班主任要搞死我們！”

“這卷子能考八十分簡直不是人！！”

一片哀嚎。

盛光源交完卷，雙手張開伸了個懶腰。

秦坤一臉悲壯：“盛哥，成績出來之後給我訂口棺吧，要黃金的昂。”

盛光源：“我覺得還是燒點錢給你比較實在。”

“一看就知道你考得很好，我再也不信學霸的話了。”秦坤沖他比了個中指，背上書包，“我先走啦，你自己回去小心點。”

“我有許明陽！”盛光源沖他揮手。

秦坤白他：“嘔，我看他以後娶了老婆還理你嗎。”

“滾滾滾，我們兄弟情深着呢！”

文重班的人一到周五放學溜得比誰都快，誰都不想被班主任逮到談個心。

不過今天盛光源在等着許明陽過來接駕，就磨磨唧唧收拾着書包。

但理重班永遠走得最晚，他們會先把剛考完的物理題對個答案，然後激烈地讨論起這個為啥那個為啥，叫嚣着我對你不對，嗓音不夠拍桌來湊，最後去問底子最足的許明陽。

所以許明陽很多時候都是最晚離開班的那一個。

平時盛光源都會快快樂樂跑過來跟他們班人一起叫嚣，今天他沒來，班裏的人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哦，文重那個盛光源沒來。”學委推了推眼鏡，“上次跟他讨論楞次定律一道題來着，還沒講完呢。”

有人偏頭去問：“哎，許明陽！那個盛光源今天怎麽沒來？”

“他生病了嗎？平時都會過來的。”

許明陽取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不清楚。”

随後開始收拾東西，把書包背到肩上，打了個招呼說先走了。

穿過羽毛球場，來到一樓東二教室，裏面還亮着燈，電風扇的影子在轉動，把漏到窗外的光切割成跳躍着的幾何圖案。

進了教室門就看見盛光源一張死魚般的臉搭在課桌上。

“沒考好？”許明陽問他。

“我可牛逼了怎麽會考不好。”盛光源沖許明陽伸出手，“等你好累啊，背我回家吧。”

許明陽擺出冷漠臉：“理由。”

盛光源就開始哼唧：“體育課把腳扭到了還疼着呢嗚嗚嗚，你看，雲南白藥哦～”

許明陽：“……”

他把自己的書包挂到胸前，對盛光源說：“上來。”

于是盛光源就開開心心背着書包上了轎子…不，是蹦跶到了許明陽背上。

許明陽：“你好重。”

盛光源：“是書包。”

夏天的夜晚來得慢，不過路燈一年四季都是一個點亮起來。

橘黃色的燈光此刻也很應景地亮起來，像是在招呼來來往往的人們回家吃飯。

經過步行街，各色小攤都擺了出來，沿着一條路擺到盡頭。或是搭着棚，或是推着車，反正都是賣些小吃，誰的特別誰的好吃誰就賺得多。

“要買點什麽吃嗎？”許明陽問盛光源。

盛光源沒有答話，許明陽往後掃了一眼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慶姐涼皮盛光源很喜歡，但是佐料太辣了，為了不讓他辣到胃疼還是算了吧。

雞蛋灌餅他今早才吃過，盛媽不在家的時候他總是宣揚一日三餐不吃重複的，因為盛媽能把剩菜吃到第三天，所以也不行。

關東煮不太經餓，到時候半夜三更餓醒了指不定要鬼哭狼嚎翻箱倒櫃找東西吃；炒面他之前太饞吃過了頭，現在看到了就覺得反胃也pass過去；外面的炒飯他嫌太油硬是不願意吃……

許明陽托了托背上的盛光源，防止他滑下來，腹诽他可真難伺候。

最後找了家粥店給他打包了碗皮蛋瘦肉粥，還買了些鍋貼。

步行街在晚上這個點的時候開始熱鬧起來，學生們散了學，順路的就到這裏買東西吃，嘻嘻哈哈笑嚷着，活潑的還會和擺攤的打趣兒。

“阿姨，幫我多加點生菜嘛。”

“叫什麽阿姨，叫姐姐。姐姐，火腿片能免費不？”

擺攤的就會說：“行了行了，就屬你們學生嘴甜，火腿片這五毛就不要了！下次來還要交姐姐哦！”

煎鍋呲呲拉拉，油鍋噼裏啪啦，烤爐順着扇子吹出濃煙，臭豆腐的臭味被混進了其他小吃的香氣裏，勾人去找。

盛光源要是在平時定要拉着許明陽到處排隊，把喜歡的都買些，然後在回去的路上站在常站的那盞路燈下跟許明陽一起吃完。

今天大約太累了，趴在許明陽背上睡得很熟，環着許明陽脖子的手也松了，垂落在兩側。

許明陽騰出一只手，短暫地拉了一會兒盛光源的手。

到了盛家家門口，許明陽拍了拍睡得跟豬一樣的盛光源，說：“醒醒了你，鑰匙拿來開門。”

盛光源睡迷糊了，撐着剛醒來的一點意識去摸口袋裏的家門鑰匙，然後伸手去夠門鎖。

進了家，許明陽把豬豬少年盛光源給丢到沙發上，揉了揉肩膀，嫌棄地說：“盛光源你真的很重。”

這回盛光源沒有反駁，只是抱着書包垂着腦袋小聲“嗯”了一下。

得，還沒醒。

許明陽不再管他，去廚房配鍋貼的蘸料。

倒點醋，再加生抽、麻油，最後還來點辣椒面，盛光源上次吃餃子時蘸了許明陽配的料，啧啧稱奇，此後視許明陽為寶藏。

許明陽把蘸料碟擺到餐桌上，發現盛光源還沒醒，就把裝鍋貼的塑料袋解開，湊在盛光源鼻子底下扇風。

聞到香味必醒，這是盛光源的特殊技能。

果然，沒過多久他就睜開了眼：“鍋貼！”

許明陽：“……”

許明陽敲打他頭：“吃飯。”

盛光源“嘿嘿”笑了一下：“我最喜歡你調的料了，如果你還像小時候那樣住我對門，我天天吃餃子都不會吃膩的！”

許明陽和盛光源從小就認識，還做了将近十年的鄰居。

盛光源性格活潑愛鬧，會走路了就天天夠自家門栓想出去玩，不過個子不夠。

等到學機靈會搬小板凳墊腳的時候，他出了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左鄰右舍禁閉的門給拍開，想找找有沒有小朋友。

然後就找到了許明陽。

不過許明陽對小朋友沒興趣，看到是一個不認識的小孩就把門給關上了。

盛光源就急，繼續拍，許明陽又把門打開，眼神冷淡，盯得盛光源背後發涼。

好可怕的小朋友。

可是這層樓只有這一個小朋友，盛光源好想跟他玩，怕他又關門，就沖他笑，好聲好氣地問：“你可不可以和我玩？”

“不。”許明陽又關上了門。

但盛光源從小就很有毅力，懂得堅持不懈，每天都要跑去敲門。

許明陽也很有毅力，懂得堅持不懈，每天把門打開又關上。

後來有一天，盛光源站小板凳沒站穩，剛把門打開就摔到地上去了，他咬牙忍着痛去敲許明陽家的門。

“你怎麽又來了。”今天的許明陽不僅表情冷冰冰，聲音也冷冰冰，把剛摔了一跤的盛光源給委屈到了，他沒說話，開始用手使勁抹眼淚。

許明陽正準備關門，看見盛光源抽抽噎噎的樣子好可憐，于是心軟沒關門。

哭好了的盛光源準備轉身回家，卻發現許明陽家的門沒有關起來，就悄悄躲在門縫後面往裏看，看到許明陽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書。

許明陽注意到他，也不回頭，只說：“你要是想進來就進來吧。”

盛光源就進來了，和許明陽排排坐。

“你在看什麽？”

“你要吃糖嗎？”

“巧克力也好吃，我回家給你拿，但媽媽說一天只能吃一小塊。”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我家裏買泡泡水啦，我們一起玩。”

“春天啦，我們去放風筝吧。”

“我今天跟媽媽學了包餃子，你來吃嗎？”

“我外婆在鄉下養了大兔子，下次我們一起去和兔兔玩兒吧。”

“我們幼兒園今天教我們做了小風車！”

“爸爸買了花花，很漂亮哦。”

不過說來奇怪，盛光源沒見過許明陽的爸爸，平時去找他玩，不是他一個人在家裏，就是他和他媽媽兩個人。

剛開始盛光源沒有注意許明陽身上有傷，後來才發現他胳膊上臉上露出來的地方總會有青青紫紫的痕跡。

不僅僅是許明陽，連他媽媽身上也會有。

盛光源愛鬧，跑來跑去一不小心就會摔跤，膝蓋上手肘上都會有紅藥水紫藥水塗抹的一大塊痕跡。

許明陽有點懶，都沒見他塗過藥水。

盛光源作為每天都有幼兒園老師獎勵小紅花的好寶寶，樂于助人銘記心間，就把自己家的藥水分了一半給許明陽，還裝作小大人，學着媽媽給自己塗藥水的樣子，為許明陽塗藥水。

而且一臉認真地給許明陽剝了一顆糖：“媽媽說，塗藥水會好疼的，你疼的時候就使勁咬糖，這樣就不疼了。”

久而久之，許明陽這塊大石頭就被盛光源給捂的暖暖和和的了。

可是還沒捂熱乎幾年，許明陽就搬走了。許媽媽帶着許明陽靜悄悄地走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那天媽媽給了盛光源兩塊巧克力，因為他數學考了第一名。

平時只能吃一塊巧克力的盛光源非常開心，蹦蹦跳跳去對門找許明陽，要把第二塊巧克力給他。

但是敲了好久好久的門也沒有人開。

盛光源只好把巧克力栓根線系在門把手上。

後來媽媽告訴他，許明陽應該是搬走了。

搬走了就是，沒有人會給盛光源開門了。

巧克力也不會拿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