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養傷 (一)
第53章 養傷 (一)
岑雪從昏迷中醒來時, 已是一日後,桑烏前來拿人一事她分毫不知,醒來以後, 第一反應便是問起危懷風的狀況。
徐正則坐在一旁給她喂藥, 見她這般, 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你自己都成這樣了, 還有心思惦記着他?”
岑雪不以為然, 腦海裏仍是被鬼蔓藤襲擊的恐怖情形, 掙紮着要起來, 牽扯肩胛處的傷口,疼得呻/吟。
徐正則忙把她按回去,無奈道:“他好得很,在外面陪王女查案, 你先把自己的傷養好,不必管他!”
“王女?”岑雪颦眉。
徐正則悶悶“嗯”一聲,暫時放下湯碗, 把她昏迷以後的事都說了。
岑雪聽完以後,百感交集,一則是感念于仰曼莎的慷慨相救, 二則是疑惑于國相的做法。
“國相對懷風哥哥怎麽會是這樣的态度?”
“他一口咬定危夫人當年叛族,有辱門風, 斥責危懷風是危夫人與漢人的孽種。想來當年那件事情,對桑烏一家影響甚大。”
“可是天桑明明對懷風哥哥很熱情……”
徐正則沉默,這也是整件事情的蹊跷所在,如果當年危夫人嫁給危廷的舉動着實惡劣, 天桑不應該在見到危懷風時那般熱情。況且仰曼莎也說了,危夫人再不該, 那也是國主的救命恩人,桑烏何至于對危懷風痛惡至此呢?
“先別想了,把傷養好再說吧。”徐正則端起湯碗,舀起一匙要喂給岑雪。當務之急,是先養精蓄銳,趕在國主回來以前拿走寶藏。至于危懷風的身世淵源,坦白說,與他們并不相幹。
岑雪靠着引枕,想起另一件事情,詢問道:“那……雲桑姑娘呢?”
徐正則吹湯藥的動作微頓,漠然道:“被帶走了。”
“……你與她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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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了。”
徐正則說完,把吹涼的一匙湯藥喂給岑雪。岑雪看着他,盡管他極力掩飾,然而眼底仍是暴露了一些落寞的情緒。
“無妨嗎?”岑雪關心,問的不是事态大局,而是徐正則。這些年來,除她以外,能纏在徐正則身旁的少女就雲桑這一個。雖然徐正則不承認,可是岑雪看得出來,對于雲桑,他的感情應該不僅僅是利用那麽簡單。
“無妨,該做的事,我都做完了。”徐正則依舊是那副漠然反應,說着的也依舊是關于利用的事,說完後,湯匙往岑雪唇邊一湊,“喝吧。”
岑雪啞然,啓唇喝下一口,湯藥苦澀,難以入喉。
※
這天以後,岑雪一直留在行宮客房裏養傷,危懷風、徐正則也住在同一座客院裏,岑雪每日都能看見前來照顧自己的徐正則,但很少看見危懷風。
聽徐正則說,危懷風這兩日忙着陪仰曼莎查案,不怎麽待在行宮裏。岑雪因為要養傷,沒怎麽外出,前後就看見過他兩次。
一次是傍晚坐在窗前走神,看見他匆匆從院外回來,進屋一會兒後,又急匆匆離開,前後出現在視野裏的時間不過數息。
另一次是夜半醒來時,看見窗外站着個人,黑黢黢的影兒,眼神則明亮,吓得她差點要叫人,萬幸那黑影開口得快。
“是我。”
岑雪認出這聲音,懸在喉嚨處的一顆心落回肚裏,訝然道:“你站在那兒做什麽?”
那黑影兒靜了一會兒,才說道:“剛回來,過來看看你。”
聲音笑笑的,是一貫的脾氣。
岑雪五味雜陳,鼻尖竟湧起一點酸,是一種道不明的情愫。原以為這人早忘記自己了呢。這樣想着,才後知後覺那點酸是委屈。岑雪極快眨了兩下眼睛,眨走淚意,披衣起身,走去窗前。
開窗以後,月光洩進來,危懷風皺着眉低斥:“起來做什麽?”
岑雪不答,攏着薄紗外衫,凝視他:“你不是要看看我?”
危懷風沉默,忽然有一種沖動,想要翻窗進去抱一抱眼前這個人。可是他不能。小丫頭說了,要與他劃清界限的。她人那樣軟糯,可偏又那樣清醒、果決,讓他做個夢都不成。
笑一笑後,危懷風背靠着窗棂,側首瞄她:“是你想看我吧?”
岑雪擡手要關窗戶,危懷風忙阻止,語氣軟下來,像認慫的小狗兒:“別、別……”然後又咳一聲,找回些體面,“別亂動,小心你的傷。”
岑雪別開臉,唇角微微揚了一下。危懷風看得分明,心裏笑一聲,關切道:“還疼不疼?”
“疼。”
危懷風心裏一刺,啞聲:“以後不準這麽傻了。”
“你才傻。”岑雪不甘示弱,心想什麽人哪,自己舍命替他受一回傷,倒是成“傻”了。
危懷風似有讀心術,勾唇應:“對,我傻,早該想到那地方陰冷昏暗,會長着那鬼東西的,竟然還要你來護一回,忒蠢了。”
岑雪偷笑,垂睫玩了一會兒發絲,才又擡眼來看他。月色明朗,風吹影動,點點清輝在彼此眼裏流動,他銀冠束發,氣宇不凡,五官與少年時相差不大,俊美英朗,然而臉上有藏不住的疲累痕跡。
“這兩日很忙嗎?”岑雪忍不住問。
“有一點,先前答應了要幫仰曼莎查案,她救了你,我不能敷衍。”危懷風說着,語氣裏有對她的寵溺。
岑雪心疼:“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危懷風“嗯”一聲,人卻不動,眼仍是凝着她,目光裏有一種靜默的缱绻。岑雪倏而想起什麽來,人一下清醒,不敢再縱容這借着黑夜大膽滋生的情意,擡手要關窗,不想那扇窗早被危懷風用手壓住。
一扇窗繃在二人手裏,動彈不得,危懷風一錯不錯地看着她,炙熱的眼神不再藏半點克制。岑雪低着頭,心在黑暗裏狂跳,這一刻,竟然不敢與他接招。
“往後幾日,我還是會很忙。”
“嗯。”
“你要按時喝藥、換藥,多休息,別亂走動。”
“嗯。”
“若有事找我,就叫人給行宮外的侍衛留話,他會傳達的。”
“……嗯。”
危懷風無話可再說,不甘心地松開窗戶,走前卻又問:“那是什麽?”
岑雪轉頭,不及看清危懷風所指的方向,臉頰忽然被一揪,心知是被耍,捂臉看回來,果然撞入一雙笑眼裏。
危懷風笑完,掉頭離開。天知道,剛才那一剎那,他本是想親她的。
夜風吹亂視野,婆娑剪影在月色裏飄飖,岑雪捂着臉頰,目送着危懷風離開,心似被風吹亂的原野,春絮飛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