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齊瀾坐在廣場一個露天花園酒吧的角落,神色迷茫。
她漸漸發現了一個事實,這些人都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說話。
無人相迎,也無人阻攔地進入這間酒吧足以證實一切。
為什麽?
她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反觀腦子裏那些雜亂的畫面,為何有一段相同的時間卻發生了截然不同的事情?自己現在究竟是剛畢業22歲,還是……
同一時間,找了一圈無疾而終的小戲跑回了套房。
“怎麽辦,天就要亮了!”他說着推開門,發現房間裏空空如也,那個他走之前千叮咛萬囑咐不要出門的男人此刻已經不見了蹤影。
少年咬白了唇,灌了鉛一樣的腳艱難走向房間深處的那片土地。
他僵硬地撐着膝蓋往下蹲去,指頭拾起被挖出的植物,結果比他猜想的還要糟糕。
少年無力地吐了口氣,無根的植物奄奄一息地掉了下去。
臨近除夕,城市喜迎佳節,商場餐廳整夜燈火通明,路上行人無數,車輛往來不息。
一輛保時捷在城市的大小街道兜兜轉轉。
反光鏡裏,男人的皮膚白得像紙,眼底沉着一層青黑。
車廂的空氣帶着莫須有的煙塵,他時常止不住地低咳,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透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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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對自己愈加虛弱的狀态毫無所覺。
梁簡世攥着方向盤的手背冒起可怕的青筋,好像只有足夠用力,才能克制住惶惶顫抖。
電子屏幕上來電急促,梁簡世看了一眼顯示,擡起沉重的手指接通。
裏面傳來少年帶着哭腔的憤怒。
“你不要命了,那個東西吃下去怎麽得了!”
梁簡世襯衫被冷汗浸透,在暖氣充足的車廂裏仍舊凍得嘴唇發紫,不知是強烈的恐慌情緒還是身體駭人地低溫,他的胸口止不住地抽搐,連帶着說話聲也聽起來抖落沙啞。
“只有這樣才能看得見不是嗎!”
電話那頭靜默一秒,吸了下鼻子,“你這樣很危險你知道嗎?你在開車是吧,你現在趕緊把車停下,我找到你之前千萬千萬不要開車門,現在天沒亮,還有很多髒東西……”
後面的話梁簡世已經聽不見了。
車徐徐經過的瞬間,眼前的景物就像放慢了鏡頭,在那林樹掩映的角落,他看到了一張驚恐迷茫的小臉。
就像是一只森林裏迷了路的鹿子,雙肩發抖,茫然無措地張望着周圍。
梁簡世看到了齊瀾的同時,齊瀾也看到了梁簡世。
就像是有什麽特殊感應,她的目光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望向了那個方向。
他來不及轉彎,車就這樣停到了路邊,人從車裏出來,目光鎖在她身上,連忙就要跑過來。
馬路上的車飛馳而過,尾燈拉上模糊的霓虹。
齊瀾怔怔地望着朝自己奔來的人,嘴唇微動。
她聽見自己緩慢地出聲,“阿世……”
齊瀾甚至認不清自己是誰,卻唯獨還認得出她的阿世。
她踟躇地站起身走向他,一條馬路不過百米,如今卻像是隔了光年,相遇路途山高水遠。
齊瀾的世界模糊了,她的眼眶早已不知不覺地溢滿淚水。
以至于她并沒有覺察到從梁簡世後面突然竄出的黑霧。
只一瞬,那黑霧附到了梁簡世的身上,無形的觸角好像要往靈魂深處吮吸。
齊瀾瞳孔驟縮,“阿世——!”
她奮不顧身地跑了過去,如飛鳥入海,撲向了他。
一股奇異的威壓自她身上釋放,那個黑影被瞬間沖出了梁簡世的體外。
齊瀾擁抱住梁簡世,清醒過來的梁簡世跌跌撞撞地站穩。
眼前重影消失,他看清了面前那張蒼白卻又靈俏的臉。
跟那些鬼魂不同,她像夜裏的精靈。
梁簡世捧住齊瀾一張淌滿了淚的臉,他蒼白病容中,眼底血似的,紅得吓人,試着張了兩下口,才發出了一些嘶啞的聲音。
“瀾瀾……”
齊瀾覺得梁簡世不對勁,比她更不對勁,“你怎麽了,臉色為什麽這麽差?”
天邊亮起魚肚白,一片光從雲頂裏照下來。
齊瀾眼睛不适地一閉。
梁簡世脫下黑色的外套,蓋在了齊瀾的頭上,四處找陰暗處避。
這裏正是露天,不一會天就要大亮。
旁邊路過一個早餐車,上面挂着一塊黑布。
梁簡世身上并無零錢,也無手機,他取手上的表,“我買你的布。”
攤販拿着表一臉驚詫,“啊??”這表就算是仿品也要幾百萬吧。
他被從天而降的餡餅砸暈了頭,眼睜睜看着男人把黑布抖開,披在身上往花壇裏鑽。
攤販:????
春節這幾天太陽滿勤,出來游玩的市民感受到這明媚春光,心中無比舒暢,可對于齊瀾而言,陽光簡直就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黑布裏,梁簡世用身體将齊瀾小心地護着。
齊瀾攥着他胸前的襯衫,感到一片冰冷的濕潤。
“害怕嗎?”梁簡世感受到齊瀾的瑟瑟發抖。
齊瀾聲音哽咽,“你害怕嗎?”
如果不是在害怕,身上為何有這麽多冷汗。
梁簡世蒼白的臉上挂着溫柔的微笑,“害怕的,在你不見的時候,我怕得要瘋了。”
齊瀾将頭埋在梁簡世的懷裏,手抱住他的腰。
“我不是人,對嗎?”無論是商場裏吓得大叫的女生,還是無視她徑直走過的酒吧服務員,亦或是剛剛那些直接穿過她身體的車輛……這些都指向同一個事實。
梁簡世親吻齊瀾的發頂,語氣不以為意,“那又如何,我們仍然可以與從前一樣,不是嗎?”
“無論你變成什麽樣,都是我最愛的人……”
他強撐着一口氣,說完這話,便倒在了齊瀾身上,無聲無息。
套房裏,窗簾被掩的不留一點空隙,唯獨浴室朝陽方向門窗洞開,在陽光直射的地帶擺着一個雷擊木的大浴桶,裏面泡着珍貴的藥材,其中一根人參尤為突兀。
小戲望着浴室,對藏在暗處的齊瀾說,“這是從千年古剎的法師那裏求來的人參精,我就知道有一天會用得到。”
齊瀾憂心忡忡,“阿世會有事嗎?”
小戲神色樂觀地回頭,對齊瀾笑出大白牙,“還好吃下時間不長,毒已經祛除了,只是體內還有陰氣,多用陽氣沖沖就好了,不要急,慢慢來。”
齊瀾消沉地看向地板,“他到底為什麽要這樣,既然明知道是有毒的東西……”
小戲走過來,抱住捂着心口哭得滿臉是淚的齊瀾,手輕輕拍着她脆弱的後背,“他只是想看見你,只有這樣才能看見你啊,你就當成全他吧。”
“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摩古薩,只存在經書神話裏的東西,只在最陰邪的地方出現。還記得那座千年古墓嗎?墓主是個公主,古籍記載是亡國剛烈上吊,但其實是被奸臣勒死,所以屍體怨氣極重,在墓中屍氣最盛的地方凝成了一粒種子,這就是摩古薩。”
“摩古薩生長開花陰氣極重,幹擾磁場,當陽間具備陰間那樣濃重的鬼氣,人鬼就能相見,而且你不算是一只鬼,是靈體。”
“那塊地挖出古墓,所有人都在笑梁簡世倒黴,殊不知那塊地皮甚至沒有重金求高人堪輿貴。”
齊瀾每知道一個真相,心裏就更絞痛一分。
“所以起初我誤會他無禮……真正的原因是因為,阿世他看不見我。還造了一份假病歷謊稱是自己病了……但是為什麽,為什麽你們不直接告訴我真相?“
小戲将她抱緊了一分,就像孩子依戀母親,相護取暖,“因為你醒來已經忘了很多,失憶原本是不可逆的,當時你靈體能量微弱,告訴你真相你承受不住……承受不住輕則孤魂野鬼,重則灰飛煙滅,我們也是無奈之舉。”小戲悲涼地說着,臉上又有了幾分欣慰的笑,“不過我們很幸運不是嗎,最後還是等到了真正的你。我真的真的……很開心。梁簡世想必也一樣。”
齊瀾費解,“真正的我?”
小戲一雙眼睛在黑暗的地方顯得清澈明亮,給齊瀾一種熟悉的感覺。
“現在你的記憶還很混亂,我帶你慢慢梳理吧。”
小戲掏出一顆藥丸,放到齊瀾的嘴裏,“吃下去,你會覺得安定不少。”
小戲給的藥丸,有穩定靈體的功效,齊瀾一時間多了很多記憶碎片,身體承受不住,所以才會慌亂驚恐,恍恍惚惚,甚至像昨天那樣,被混亂的記憶以及情緒幹擾,漫無目的地逃跑。
服下藥片,齊瀾很快就覺得自己心湖平複了很多。
“我很困惑,我現在到底多少歲?之前我以為我22歲,但我腦子裏為什麽有兩段22歲的記憶?”
小戲牽起齊瀾的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就什麽都懂了。”
齊瀾跟着小戲齊瀾,路過浴室的時候,腳步停了下來。
梁簡世在熱水和陽光裏睡着,白皙的臉龐沾着濕潤的水汽,英俊的眉眼松弛舒展,長而密的扇睫搭在眼睑,整個人安靜美好如同一幅畫。
小戲摸了下齊瀾的頭發,“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小戲有着神奇的方法,齊瀾聽話地閉上眼睛,再一看面前的畫面就已經變了。
所見之處,是一個滿是電子設備的無菌空間,如果齊瀾不是靈體而是一個人,一定會凍得瑟瑟發抖。
中間一個膠囊前,小戲低着頭靜靜注視着裏面,圓圓的眼睛悲傷地耷拉着。
齊瀾疑惑地走過去,目光往膠囊裏落去。
裏面不是別人,正是齊瀾自己。
準确來說,是她的真身。
小戲聲音嘶啞,“或許……這是全世界最先進的技術之一了——人體冷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