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追問
追問
“可是真的考來了,從早到晚跟你在一塊兒了,才覺得不是這麽回事。”
蕭天勉強笑道:“你想多了,我覺得跟以前也沒啥不一樣吧。”
趙昭又拿了一罐,這次沒有來跟他碰杯,只是拿在手裏打着圈兒地晃啊晃,像是要把罐子外面沾着的水珠都甩開。“話說,你那會兒還想撮合我和小婷子。”
蕭天立刻否認:“沒有!”趙昭對他的否認不予采信,低聲道:“怎麽叫沒有,有時候我們在一起說話,你就讓開,吃飯也是,老是故意讓我們落單。”
他說得十分肯定,蕭天也只能嘆口氣:“好吧,那不是幫你麽。”
趙昭抱怨道:“我跟她處得好是一回事,但是沒那個意思就沒那個意思,她有喜歡的人,我找不找女朋友還用不着你操心!”
蕭天翻了翻白眼:“好吧。我多管閑事了。”
趙昭也覺得自己話重了,轉移話題道:“你還管我呢,咋不想想你自己?”
“我怎麽了?”
趙昭轉過頭來看着着他,固執地死盯着,似乎要他自己做出答複。蕭天看出他也在硬撐,雙手在袖子下攥成拳頭,心底不由得一軟,然而此時他還能說什麽?
趙昭看了他很久,終于把目光轉過去:“我們每次聊天,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個人絮絮叨叨,自己碰上什麽屁大點兒破事都說個沒完,就沒注意到過你自己的事情從來都不說。”
“我想了想,不是因為被我話多擠得沒機會說,就是因為我從來不肯認真聽你講。我們四年大學沒在一塊兒,每次放假時間也不多,那會兒沒覺得有啥,還是跟以前一樣。可過來這邊我才發現,你大學四年遇到什麽,做了什麽,我全都不知道。”
蕭天心裏苦笑道,你當然不知道,你怎麽可能知道,因為我不會說,也絕對不能說。但嘴上他卻說:“反正也都是些很無聊的事。”
趙昭聽見他還在敷衍,低聲道:“小天哥,我不想這樣。”
兩人沉默了很久,蕭天嘆道:“很多事情,并不就是一定要逼出來個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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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昭搖搖頭,好像在說自己不是一定強迫他交待什麽。蕭天暗嘆一聲自己此時的冷靜,他仔細想了想,問道:“你其實還是想問歐浩師兄的事吧。”趙昭歪頭想了想:“也有,但也不止這個吧。”
蕭天想起來出差的事:“當時你已經聽清楚了,但是後來裝作沒聽清,還故意說是不是因為這個絕交之類的話。”
趙昭點點頭:“我那時想,你不想別人知道,我又聽見了,我想問也問不出口,最後只好決定裝沒聽懂了。但是我一直想不通,你為啥撞見我聽了還要瞞着,你是不是覺得我接受不了理解不了,或者覺得不相信我能保密?”
蕭天心想果然如此,以趙昭的性格,如果只是聽到個爆炸性八卦,真的不需要那麽久的沉默不語,之後才發出疑問。對于聽到的信息,趙昭需要的并不是只是消化接受,還要決定聽見後怎麽面對,所以從當晚到第二天的火車上一直都沒怎麽說話,因為他在思考糾結怎麽處理才好。
而趙昭最後得到的結論就是,既然蕭天不想被知道,那他就裝作不知道,又編造出一番似乎因為沒聽清導致的誤解,好讓蕭天不要擔心。
蕭天早就想到過這個可能,卻被他很快地否定并無視了,現在回想起來,他可以他的輕信歸結于趙昭之後表現得太自然,但心底裏他是知道的,真正的原因是他心存僥幸,寧願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解釋。他嘆了口氣:“其實确實沒啥好問的,就那麽點兒破事。”
趙昭不說話,開始一言不發地喝酒,蕭天想,既然趙昭剛剛抱怨說從來都是只顧自己說,他卻總是對自己的事情三緘其口,那就實話實說吧。“好吧,那我從頭兒慢慢給你講。”
蕭天慢慢回想,應該從哪裏說起呢?從第一次看動作小電影的反感?從他們那次去澡堂?從那些衆多不能宣之于口的夢境?他清了清嗓子,慢慢說道,“歐浩那會是我是學生會認識的學長,很多事務聯系,一來二去就熟了,最後也不知怎麽在一起了,我也就處過這麽一個。”
“你是因為這個一直沒找女朋友?每次回家你媽媽問你的時候,淨說什麽學習忙啊,男人要先立業啊沒遇到合适的啊糊弄你媽。”趙昭低着頭說道。
蕭天聳聳肩:“差不多吧。我跟他處了兩年,最後發現三觀不合的地方很多,也總是起些争執什麽的,後來他出國了,勉強跨國聯系着撐了小一段時間,也就慢慢就淡了,分了。我不想跟你講,不是不把你當哥們,也不是怕你跟我絕交,就算我當時找的是女朋友,我也不會跟我媽跟你們講。不想講的原因也差不多,因為當時也就知道長久不了,何必當成什麽大事一樣說。”
趙昭似乎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只見微微蹙眉,眼神卻很認真:“那你這好幾年,都一直對所有人保密?”
蕭天笑起來:“這也算不上什麽一定要保密的事情,也沒有到處宣揚的必要。當時天天自習上課搞社團,有多少時間糾結這個啊,平時要做的事情多了,就覺得談戀愛只是小事兒,忙起來全忘光了。再說了,四年下來打光棍的人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嘛?”
趙昭有種微微的躺槍感,他在一個工科學校,僧多粥少,大部分的男生四年下來都是光棍一條,非光棍人士除了有能力搶到班花的,剩下就全是高中早就預訂好。
他想了想:“其實歐浩師兄各方面都那麽出色,對人也好,還算配得上你。”蕭天噗地笑了:“原來你想給我把關?剛才還說我管你的閑事管太多。”
趙昭抓頭讪笑了一下,蕭天問道:“問好了麽?其實也就是這麽點破事了。”
趙昭又蹙起眉頭,嘴巴張開又合上,好像下了決心地把頭轉過來,複而又低下頭去,猶豫再三之後問道:“你說從頭講,真是從頭麽?”
蕭天對此并不意外:“啥叫從頭,難道還要從我小學時候和速滑隊的那誰……來着?”
趙昭想也沒想就叫出名字來:“那個那個,孫甜。”
蕭天想不起來名字了,只記得那是個短頭發,眼睛明亮的活潑妹子,班裏只有他和孫甜兩個在校速滑隊,早上訓練完會齊齊晚到,經常在下午最後兩節美其名曰“代管課”的自習課上,又一起去訓練,同進同出加上兩人關系不錯,被全班男生起哄。
而起哄的男生中,就以趙昭最為起勁了。蕭天攤手:“反正以前的八卦你都知道,也記得比我還清楚。”
買來的幾罐啤酒都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桶裏的涼水也都轉溫,喝空的易拉罐七七八八地丢在腳邊,趙昭站起來,一個接一個地踩扁。
踩到最後一個的時候,他擡了擡腳,又放回原地,回頭去看蕭天,蕭天笑道:“你踩吧,不跟你搶。”
趙昭轉回去,十分專注地将罐子踩扁,他從小就對這個樂此不疲。還沒搬樓的時候,兩家大人若是開葷改善生活,從市場買上幾條魚,收拾幹淨之後,就會把洗幹淨的魚泡像逗小狗一樣,往院裏的紅磚地上一丢,然後趙昭蕭天兩個就去歡呼着沖過去,誰踩到就是贏家。後來搬去樓房去,在水泥地上用磚塊畫上紅圈兒,偷偷摸摸拿出家裏本來打算攢着賣破爛的健力寶罐子,呼朋引伴地大肆呼喊。
見趙昭提腳作射門狀,威脅着那個啤酒罐,許久前的回憶忽然重合了,蕭天站起身來,沖着山下大聲喊道:“踢——破——盒——子——啦——”
趙昭聽見腳一軟,那罐子也就沒踢出去。只聽見帶着口音的喊聲在夜空中回蕩,一聲沒完,蕭天又喊了一聲,趙昭便應聲把那踩扁的易拉罐一踢,罐頭帶着柔和的金屬光澤,在院裏昏黃燈光下劃成一道弧線,優美地落到了兩團小灌木的中間。
趙昭跑過去,撿起來收到買酒時的塑料袋裏,“留着,到時候賣給收廢品的。”說完又學起小時候蹬着三輪車的收破爛老頭的腔調喊“收破————爛——”,顯見得心情很好。
楊秀秀和徐芬平日不在,讓他們自己收集好家裏的易拉罐和廢紙,等到收破爛的老頭過來,就拿去賣掉,得來的錢都可以他們自己留着買零食。因此接下來,就是望眼欲穿地等着另一些推車的吆喝,要麽是“崩爆米花——”要麽是“冰棍兒雪糕——”
蕭天想起無憂無慮的童年,心情也好了許多,“當時賣一袋子能吃好幾天的奶油冰棍兒,現在賣一袋子夠不夠買一根兒的啊?”
“只有一根就一根,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