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交談
交談
趙昭終于沒話說了,這次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蕭天離開。
這一覺,所有人都失眠到天亮,又睡到正午。蕭天和趙昭都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反而歐浩看上去神清氣爽,毫無宿醉的後遺症。
歐浩起來比兩人早,還去附近買了午飯回來。他回來時正撞見兩人起床,便把盒飯放下來,說道:“買了午……早飯,你們趁熱吃吧。”
蕭天看着他就不爽,但還是要跟趙昭一起口頭道謝,而歐浩就像所有借酒裝瘋的酒鬼清醒後一樣,做出什麽都不記得樣子,很坦然地說:“沒什麽,算感謝吧。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有空我再請吃飯。”
蕭天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趙昭則搶答道:“沒什麽啦,師兄差不多剛回來就睡了,酒品很好,沒吐沒鬧。”
酒品很好?蕭天斜眼看了眼趙昭,發覺他毫無說謊的細節征兆,那就說明,要麽趙昭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反社會暴力狂,要麽他是真心認為歐浩的酒品确實不錯。
歐浩笑了笑,正要說什麽,突然視線下移,落在趙昭的膝蓋上。
紗布一早就被趙昭扔了,因此結了薄痂的傷口暴露無遺。
趙昭發覺歐浩在看他的膝蓋,急忙說:“小傷啦,沒事。”歐浩挪開目光,說道:“做運動還是要多小心啊。”
話是對趙昭說,眼睛卻是看着蕭天。
蕭天翻了個白眼,你想多了,雖說夏天在涼席上進行某種體位的運動确實會傷到下面人的膝蓋,但事實根本沒有那麽香豔啊。
趙昭好像不明白歐浩話裏有話,繼續樂呵呵地說:“都怪小天昨晚上太用力啦。”
蕭天差點兒被口水嗆到。
而歐浩也沒好到哪兒去,連着咳了好幾聲。“嗯,他确實比較暴力。”說完,他拿起最後一點随身物品,打開院門,很潇灑地回身揮了揮手,然後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可算走了。”蕭天嘆道,說完他就騰地轉身回身看趙昭,因為剛剛趙昭跟他同時說出了同樣的話,好像同一道聲音的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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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昭被他看得一愣,嘴硬道:“跟你學的。”
“跟我學的?明明一起說的。”蕭天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趙昭,“你也希望他走啊,對師兄也太冷酷了吧。”
趙昭“哼”了一聲:“那是當然了,不然再把你帶壞咋辦。”
帶壞……昨天還說他這兒好那兒好配得上我呢。
蕭天聳聳肩,回去趙昭的屋子,把歐浩睡過的床單、枕套、被套,全都扯下來,丢到洗衣機裏。
“那個,都洗了,晚上我怎麽睡啊。”
“直接睡被芯。對了,把褥子枕頭都拿出曬曬。”
“那個,我自己來洗吧。”
“就是按個按鈕,好像搶了多少活一樣。曬你的被子去!”
說完,蕭天已經把洗衣機按了開始,然後想了想,又打開機蓋,倒了兩瓶蓋的消毒液進去。
趙昭在旁眼巴巴地看着:“只是一點兒酒味,要……要消毒這麽嚴重嗎?”
蕭天不置可否:“反正小心點兒好。”
然後又補充了一句:“誰知道他做了什麽。”
趙昭:“額……”
一邊等洗衣機轉好,一邊看看書,蕭天就覺得昨晚的失眠後遺症再度發作,困倦至極,他抓着書睡了一個遲來的午睡。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門被人敲了幾下,然後趙昭在門外問:“還在睡?”
“沒有。”蕭天翻身起來,打開門看見天已經黑了。趙昭站在門口,手裏拎着一個大塑料袋,凸起的形狀像是一個又一個易拉罐,趙昭見他低頭看那個袋子,讪讪地說:“我剛又下去買了點啤酒。”
“還有晚飯。”趙昭指了指他桌上,“已經涼了,要不要熱下。”
飯菜是早就放好的,看來之前他睡得很死,趙昭進來放了飯,他也沒醒。
蕭天打開盒蓋看了看,覺得還有點溫,就說不用熱,抽出筷子開始吃。趙昭則轉身去接了桶涼水,把那些啤酒罐浸在桶裏,又把桶放到院子中間,那裏已經有一把藤椅,趙昭就又去搬來一把靠背椅放在旁邊。
因為餓得很久,蕭天三口兩口就把那碗炒面吃完。他端着飯盒走出屋,把燈光關在身後,慢慢走到院子中間。
買了酒來喝,這是打算聊一聊了吧。
屋裏雖說涼爽,但是光線太明亮了,明亮得一切都被暴露在燈光下,而這裏,一切都在夜色的掩飾下,這很好。
晚風吹拂,樹葉窸窣,淡白色的月光照在院子裏,深黑中帶點藍色的夜空一望無際,天上只餘三兩顆星,地上卻是連綿無盡的燈之海,高樓與路燈織成深邃的光幕,車燈的流星在其中穿梭,遠遠看去,飛馳的車速也變得緩慢,更像是光海中悠游的發光魚兒。
唯一的缺點是蚊子開始出動了,趙昭把花露水往身上灑,幾乎當成水一樣,蕭天把蚊香拿出一盤,架在鐵盤上點燃,然後放在兩人腳邊,點燃的蚊香一頭發出忽明忽暗的隐隐紅光,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白煙袅袅升起,又在半空中被夜風打亂。
啪啪兩聲,拉環被拉起拔下,趙昭說:“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喝酒?”
蕭天當然記得,他們為了一起熬夜看球賽,就趁着蕭天媽媽上夜班的時候,趙昭說是去蕭天家做作業要留宿在他家,然後等到了淩晨鬧鐘一響,他們爬起來打開電視,調臺到中央五的直播。
中國沒有國外那種限制未成年人買酒的規定,院裏同齡的小孩都曾經抱着空的玻璃瓶,去雜貨店換購整瓶的新酒,兩人平時不怎麽有這種機會,但是對看球時喝酒充滿向往。于是球賽還沒開始,主持人還在唾沫橫飛地進行賽前分析時,他們就迫不及待地起開偷偷買來的啤酒,在玻璃杯裏倒出滿滿的白沫,然後像模像樣的幹杯。
當時他倆不約而同地在心裏“呸”了一聲:真TM難喝!
蕭天感慨道:“好像很久沒怎看球了。”說完仰頭喝了一口酒,這麽多年來,年幼時最愛甜飲料的味覺,早就被培養得習慣了啤酒的味道,也會品鑒一番,說些太澀或者太淡之類的評價。
趙昭點點頭:“是啊,當初阿根廷的比賽,可是一場都不落的。”
沉默了一會兒,趙昭似乎決定中止這些不鹹不淡的往昔追憶,便說道:“其實我們成天一起廢話扯淡,但是很少談談心裏話。”
蕭天聳聳肩:“深入探讨感情啊內心世界啊,那不是女生幹的事麽。”
“去你的,好哥們聊聊就不行麽?”趙昭把腳下的石頭往遠處踢,然後自己也覺着這話不對味,低頭琢磨了一陣,又開口道:“你知道麽,我成績不如你好,從小我媽媽就說,你得好好學習,不然大學跟小天就考不到一起了。”
蕭天點點頭,徐芬這個說法他也聽過的。他們從小成績都不錯,家長也一直為他們驕傲,不過趙昭聰明是聰明,但好動愛玩,加上文科基礎差總吃虧,因而成績總是比蕭天差上一小截。蕭天便笑道:“所以我是那個給你帶來壓力的‘別人家孩子’了呗?”
所謂的“別人家孩子”這種奇特生物,永遠都年級第一,不玩游戲愛學習,琴棋書畫樣樣通,勤快節儉又孝順,是家長口中的标杆,也是孩子心中無盡壓力的來源。兩位母親為了不傷感情,盡量避免将兩個孩子做攀比,但是私下裏,徐芬每次都會忍不住表達對早熟踏實的蕭天的喜愛,以及對楊秀秀的羨慕之情。
趙昭搖搖頭:“我可沒開玩笑。”他喝了幾口酒,似乎在下定什麽決心。
“本來高二高三已經成績跟你已經差不太多……”
蕭天點點頭,他記得趙昭那會兒學習很努力,又聽趙昭繼續說:“結果高考又考砸了,我一直沒跟你說,出分那天居然急哭了。這事太丢人了,沒跟任何人說。考砸了我媽也沒敢太說我,問我要不要複讀。我想了想,發現我難受不是因為去不了好學校,而是不能和你一起去。報志願那幾天你定好了第一志願,然後我就一個勁兒地查同個城市的學校有哪些,最後我媽說,要是上一般學校的話,沒必要跑那麽遠,就讓我在本地讀,進她學校還有照顧。”
趙昭說完就又開始喝酒,蕭天默默回憶,他還記得那幾天的各種淩亂,他們省那年是出分後報志願,出分之後就被熱心的親友的電話攻勢包圍了,要麽詢問分數傳達恭喜之情,要麽給報志願支招提建議。他知道趙昭是個很重感情的人,跟哥們分別各奔東西的時候,最傷感的就是他,但是并不知道當年報考背後還有這個插曲,他只記得最後徐芬說趙昭留在本市,他心裏有點小小的落空,又有些微的解脫。
蕭天拍拍他:“反正都過去那麽久了,現在不還是過來了?”
趙昭把啤酒罐一捏,丢到垃圾袋裏:“你可以不聽,但是我一定要說!那會兒你說要保本校,我就想,一定要考過來。那時候我什麽也沒想,就覺得你是我認識最久的人,最好的哥們,像家人一樣,所以每次都想着能在一塊就好了。可是真的考來了,從早到晚跟你在一塊兒了,才覺得不是這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