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第 38 章
◎“我叫顧璎,是前安郡王妃。”◎
顧宅。
當陸川行再次進門時, 來迎接他的仍然是顧元青,可自己身邊已經沒有她陪着。
“見過王爺。”顧元青上前行禮,恭敬的态度讓人挑不出錯處。
許是顧元青去王府替顧璎拿過嫁妝, 是顧璎在顧家還算信任的人,他總覺得比起上次的殷勤熱情,顧元青的表現也冷淡了不少。
是他的錯覺麽?
陸川行颔首,随着他到了待客的正廳。
顧老太爺已經在此處候着, 見他進來, 也不擺長輩的架子, 口中稱“王爺”,甚至還要給他行禮。
哪怕知道顧老太爺是故意放低姿态, 實屬能屈能伸,可見到以前瞧不起他的人都要畢恭畢敬的低頭, 他心裏還是有兩分暢快。
“顧老太爺免禮。”他做了個虛扶的姿勢, 早有下人扶起了老太爺。
在進來時, 他曾下意識往正廳內看了一眼,果然不見顧璎的身影。只怕在和離後,她就迫不及待的從顧宅搬走了罷?
想到這兒,陸川行的神色不由冷淡了下來。
“王爺, 老朽前些日子去看過阿璎, 她去了朋友的莊子散心,說是要住些日子才回來。”顧老太爺知道他心中所想, 主動道:“說來是老朽管教不力,才有了她的任性之舉。”
顧元青在一旁聽着, 心中愈發覺得別扭。
難道祖父看不出陸川行的人品, 阿璎雖然被四叔四嬸嬌慣着長大, 性子也倔強, 可當年那樣的事她都為了顧瑜忍下來,若非陸川行實在太過分,她又怎會和離?
Advertisement
這回顧璎的行蹤倒是沒再瞞着顧家人,陸川行仍有些不快,難道她真就以為自己怕了她,從此不敢在指染她半分?
可惜啊,她有這樣的家人,屈服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三次……
“老太爺不必自責。”陸川行順着他的話道:“本王跟阿璎夫妻三載,如今雖已和離,感情卻還是有的,自然不會跟她計較。”
聽他提到“感情”二字,顧老太爺不由意動。
“能遇到王爺這樣寬厚重情義的人,是阿璎的幸事。”顧老太爺試探着問道:“阿璎那孩子也跟老朽說後悔一時沖動——”
雖他早就知道顧老太爺是唯利是圖之人,可驟然聽到顧璎後悔,他的心還是猛地跳動了一下。
不過看到顧老太爺的神情時,他知道這不過是詐他罷了。
可這也正代表了顧家的态度,不是麽?
“一日夫妻百日恩,本王是個念舊情的人。”陸川行虛與委蛇。
顧老太爺心中有數了,故意道:“能被王爺看重,是阿璎的幸事。老朽這次來是進京打點內務司,等忙過這陣,必會帶着阿璎上門認錯。”
這就是顧家的條件。
讓他們補了皇商的空缺,他們就再度将顧璎送回來。
“只是阿瑜在家中帶孩子不得空,阿璎最聽她的話,若讓她勸勸自己妹妹,事情沒有不成的。”顧老太爺見陸川行沒立刻答應,這才補充道。
陸川行笑笑,仍是沒有答應,寒暄了兩句後,推說自己有事就告辭了。
顧元青不動聲色的聽着,對自己祖父的做法極為不認同。
待到陸川行離開後,他欲言又止的望向顧老太爺。
“怎麽,這幾個月跟顧璎相處出了兄妹之情?”顧老太爺似乎看穿他的心事,淡淡的道:“你要給她通風報信,還是要告訴顧瑜?”
難怪顧瑜遲遲沒有給他們回信,難道全都被顧老太爺攔下了?
“孫兒不敢。”顧元青忙道:“只是孫兒覺得,咱們不如先表示誠意。”
顧老太爺雖然屬意長房繼承家業,但對二房孫子的能力還是看重的,這才派他進京護送。
“這件事只怕一朝一夕難以辦成,”顧元青試探着提議道:“不若我們先送些金銀給王爺。”
顧元青看過單子,知道上回陸川行下了血本,此時定然缺錢,也算能暫時搪塞過去。
“王爺已經有了三房妾室,時間久了他對阿璎的感情也淡了。”顧老太爺卻道:“阿璎可以先不去,上回你們帶進京的丫鬟,悄悄給王爺送去。”
姜還是老的辣,王府必須要有顧家的人在。
顧元青也說不上這法子是好還是不好,只得答應着去辦。顧老太爺叫住了他,讓自己的親信張伯陪他一起去。
他恭聲應是。
趁着去領人的功夫,他飛快的寫好了一張紙條,放飛了顧璎留下的信鴿。
***
陸崇一早就到了別院,親自将各處都看過後,挑了兩處不妥的地方,讓人重新更改後,才算勉強滿意。
馬車才到時他就已經得了消息,可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顧璎還沒進來。
莫非她還沒來就要反悔?
陸崇親自走了出去,不給她離開的機會。“江姑娘。”
沒料到他竟然會親至,顧璎擠出一絲笑容,踩着小杌子從馬車上下來。
“公子安好。”她上前行禮,莫名有種做壞事被人抓住的心虛感。
陸崇颔首,淡聲道:“江姑娘随在下來,瞧瞧這宅子可有不合意的地方。”
顧璎下意識應了後,才覺得不對勁兒。
好像他能看穿自己心思似的的,他怎麽知道自己存了心思想要挑毛病?
或許只是巧合,顧璎在心裏安慰自己,鎮定自若的提着裙子邁過門檻,跟在他身後走了過去。
還未進來時,她就知道這座宅子絕對不小,等到繞過影壁後,她才發現裏面別有洞天。亭臺樓閣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外頭引來的活水,比她雨夜借宿過的地方還要好。
正值夏日,滿池的荷花盛開,随着山間清風似乎送來陣陣清香,宛若畫中的景象。
只是池邊那排古樸別致的圍欄,看上去有些許別扭。
陸崇并沒在此停留,直接帶着她到了宅子裏最大的一間院落。
“姑娘和棠棠住這處。”他們過來時已有模樣清秀的小丫鬟上來開門,給二人行禮後,又安靜的退到一旁。
顧璎進來前已猜到這院子定會布置得奢華舒适,故此特意打好腹稿。只是真正進去時,那些準備好的話再無用途。
進了院子,先看到的便是海棠樹旁的一架秋千。庭中特意擺了造型別致的魚缸,走近時看到裏面養着睡蓮,水面下游動着十來條錦鯉。
甚至她在抄手游廊下還看到了一個貓窩,若說上面兩樣是偶然,這個便是特意為棠棠準備的。
屋子也不用再看,定然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江姑娘若覺得有哪處要改,直接跟她們說。”陸崇就沒想給她機會婉拒,故意道:“劉大夫說此處正适宜養病,只是位置偏了些,姑娘別嫌進城不便。”
顧璎連忙擺手,若是讓她自己布置院子,也不會比現在更好。
他這般用心,反而讓她不忍硬挑毛病。
陸崇見顧璎的神色,心知她已經在動搖,淡聲道:“那就定下罷。”
挑剔雞毛蒜皮的理由沒有誠意,她不想再瞞下去,況且眼前的人或許已經猜到了什麽,索性跟他開誠布公。
“公子,這裏幾乎就是行宮的範圍了。”顧璎擡眸望向他,目光不閃不避,語氣沉靜的道:“我本名叫顧璎,是前安郡王妃。”
雖然沒有刻意關注過,這樣的事必會在京中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談資,尤其陸川行半年前才入京被承認了豫親王血脈,本就是人們關注的焦點,這回簡直更将他推向風口浪尖。
陸崇墨眸中閃過一抹驚訝。
他倒不是故意裝出來的,只是沒想到顧璎會在此時選擇攤牌自己的身份。
“我聽說本朝天子向來有炎夏來行宮避暑的習慣,只怕安郡王也會随行。”她神色坦然誠懇,大大方方的說出了自己的顧慮。“我在這裏着實不便,還請您諒解。”
陸崇墨眸很快重歸平靜,波瀾不驚仿若深不見底的幽潭。
“多謝您連日來的照顧,我先回去了。”顧璎見他沉默,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是終于能松口氣,還是慶幸,亦或是有點道不明的失落——
“即是如此,顧姑娘更該住下來。”陸崇終于開口,他從善如流的改了稱呼,溫聲道:“哪怕在這裏遇上陸川行,他也不敢造次。”
這下驚訝的人成了顧璎。
聽他的語氣,顯然對陸川行是不放在眼裏的。安郡王好歹是天子親封的郡王,等閑勳貴也得給他面子罷?
不,還是有人不賣給他面子的。
顧璎想起那日在衙門前,陸桓對陸川行并不客氣的态度,宗室子弟裏總有比他更加位高權重的人。
他自稱姓“宋”,只怕也不是本姓,莫非他也姓陸?是某位宗室子弟?
這樣就能說得通,他雖未在朝中領職,卻仍然事務繁忙、也并不将陸川行當回事。
“公子好意,顧璎心領了。”她聲音雖輕,态度卻堅定。
雖然若眼前的人為自己撐腰,陸川行不足為懼,可她不敢再交付信任。
“一來若傳出風言風語,難免有損您的名聲。”
“二來我怕了。甚至我不敢知道您的身份,我怕沒了退路。”
顧璎篤定他跟陸川行不同,他這樣的人,是不屑于勉強別人的。哪怕他真的對自己有一二分心思,自己再三拒絕,他也該明白了。
正當顧璎忐忑的等着他的回答時,陸崇突然微微笑了起來。
“姑娘顧慮都在情理之中,我也敬佩姑娘的勇氣。”他不疾不徐的道:“只是姑娘為何不将棠棠還給官府照顧,若沒有她的牽絆,姑娘大可以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顧璎微怔,沒想到他竟有此問。
等她回過神來,輕聲道:“不是只有親生的孩子才需要負責,我既是撿了她回來,已然改變了她的命運,就沒道理再丢下不管,否則——”
豈不是太殘忍了。
“所以眼下姑娘的需求是讓棠棠盡快養好病,等之後帶着她離開對麽?”陸崇若有所思的問道。
顧璎點點頭。
她不能生育的事已不是秘密,為了讓和離的事不那麽難看,陸川行定會再将這個理由搬出來。她會用心照顧棠棠,當做自己的女兒将她養大成人。
“三個月,棠棠的病大概能有起色。”陸崇從容不迫的道:“若三個月後姑娘想要離開,在下絕不攔你。”
“姑娘不用急着告訴我結論。”他看着顧璎眸中隐隐浮現的痛苦,語氣也随之放緩:“女子本就不易,姑娘不必對自己太過苛責。”
顧璎沒說服他,反而幾乎要被他說服。
她點點頭,落荒而逃離開了這裏。
等她們回去後,信鴿已經到了家中。
“姑娘,三爺傳了信來,還說您不必回信。”懷香遞上了紙條,神色凝重。
顧璎展開看時,眼底閃過一抹厲色。
四年過去,祖父倒是一點沒變。
“準備搬家罷。”顧璎垂下眸子,輕聲道:“已經找到了新的住處。”
***
聽說要搬家,棠棠有幾分不舍。
“棠棠的小貓一起去,你喜歡的玩具也都帶上。”顧璎喂她喝牛乳,柔聲哄道:“棠棠還有什麽想要的,都告訴娘親。”
只見她的小手攥着衣角,遲疑了一會兒,才小聲道:“娘親,以後還能見到伯伯嗎?”
“我想不起爹爹的模樣。”她稚嫩的童聲裏聽不出難過,只是茫然。“我想爹爹應該就是伯伯那樣的,高高的,力氣大,能把棠棠舉起來。”
顧璎手上的動作一頓,心裏酸澀得厲害。
“娘親,是不是棠棠說錯話了?”她覺察到自己娘親神色不對,忙道:“棠棠最喜歡娘親——”
顧璎連忙安撫她道:“沒有,棠棠還能見到的。”
“那咱們還住一起麽?”棠棠的小臉兒紅撲撲的,雙眸驟然被點亮。
她還太小,不懂隔壁鄰居這樣的區別,以為大家都住在一處。
“這回遠了些。”顧璎想着他的保證,跟女兒解釋道:“伯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能常來看棠棠。”
她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手中還拿着那個九連環。
等到隔日出發時,顧璎沒看到他的身影,到了莊子後,他也沒露面,只是留下了護衛模樣的人,說是主子吩咐任由她差遣。
他好像真的做到了自己所說的話。
平日裏他多在京城,只怕見面的時候不多。
顧璎帶着棠棠住了下來,棠棠很喜歡這裏,尤其是對秋千愛不釋手。
過了十數日後,也并未見他再來,顧璎已經習慣了這樣平靜的日子,或許是自己想太多,那位公子對她只是同情罷了。
這日傍晚,顧璎正要帶棠棠出門散步,墨松急匆匆走了過來。
“姑娘,方才我出去看到行宮方向來了不少人,去打探時才知道是天子和太後駕臨行宮,随行的宗室勳貴也有不少——”
顧璎定了定神,道:“不必驚慌,我們這裏尚且有些距離,那裏的事跟咱們無關。”
她雖是這樣安慰墨松,自己心裏卻有些沒底。
陸川行只怕會随行。
上回她只是口頭上說說,沒想到今年天子真的來了行宮!
那位公子也會來麽?難怪這些日子都不見他,想來是忙着天子出宮的事。
莫非他跟陸桓一樣,也是天子信任之人?
不過,今日是不能出去了。
顧璎牽着棠棠回到了院子,帶着她當了會兒秋千,就哄着她先去吃藥。
***
行宮。
正如莊太後所料,雖然陸崇帶了容妃出宮,也并未讓她在長錦宮伴駕,反而安排她離自己住得近。
容妃點點頭,輕聲道:“妾身自知蒲柳之姿不得皇上青眼,妾身有一堂妹,生得花容雪膚,這次也跟着家裏來了。”
“妾身想請太後懿旨,準許她來行宮陪伴妾身。”
她知道自己在天子眼中是太後的人,索性将這份心思明明白白的給太後看。
莊太後微訝,沒想到容妃也坐不住了。
不過她這次跟來已經引得慶妃和靜妃嫉妒,若不讨些好處去,簡直枉擔了虛名。
“哀家準了。”莊太後笑笑,拉着容妃的手道:“你這孩子,就是太實誠了。皇上也是男人,雖然瞧着冷些,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你們也該主動些才是。”
“只要不傷大雅。”莊太後溫聲道:“皇上還能真的動怒不成?若再有了子嗣,皇上就只有歡喜了。”
她的話在容妃心中激起波瀾。
難不成太後的意思,是讓自己用些手段去勾引皇上?
容妃忐忑又期待的望向莊太後時,只見莊太後笑而不語,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回到自己的住處後,先派人去将自己堂妹接進來,又悄悄派了人去周圍的鎮上采買些東西。
長錦宮。
陸崇批完折子,擡頭向外看時,才發現夜色已濃。
與他來說,在行宮和宮中并無區別,宴飲和游樂他都興趣平平,只是換了地方處理政務而已。
“今日可是劉太醫給棠棠複診的日子?”他接過梁正芳奉上的茶,突然問道。
梁正芳忙道:“正是。劉太醫回了太醫院炮制要用的藥品,明日午後會到姑娘那裏。”
陸崇淡淡應了一聲,梁正芳留意到他擡手扶額的動作,這兩日皇上似乎不舒服的次數頻繁了些。
“不若召劉太醫先來行宮——”梁正芳試探着道。
陸崇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明日朕過去看看。”
“皇上,太後派人來問,您可有空閑過去用膳?”簾外小內侍恭聲道。
來行宮這幾日,他至多只是早上去見太後,的确沒跟太後共同用膳過。他沉吟片刻,問了句可有別人,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他才起身上了銮輿。
“皇帝既是來行宮,也該松泛松泛。”莊太後慈愛的道:“哀家瞧着,倒比在宮中還勞累些。”
陸崇笑笑,随口應付了幾句。
“後日哀家準備了賞荷宴,會召集京中貴女們來行宮。”莊太後試探着道:“皇帝可否給哀家給面子,只過來露個面就好。”
陸崇擡眸望向了莊太後,天子那雙墨眸明明亮若星子,可她卻莫名覺察了幾分寒意?
是自己想多了麽?
陸崇揚起唇角,“母後為朕操勞,朕自會領情。”
莊太後這才松了口氣。
“母後宮中是換了新的熏香麽?”陸崇突然問道。
莊太後微怔,下意識道:“是容妃自己做的,她知道皇帝不喜熏香,就特來給哀家用。”
陸崇微微點頭,仿佛只是随口一問。
母子二人用過晚膳後,陸崇回了長錦宮。他沒去書房,在殿前負手站了一刻鐘,直到夜露深重才回。
翌日一早,原本計劃中午才出發的陸崇,帶人悄悄離開了行宮。
作者有話說:
心機狗子即将去賣慘惹→_→
先稍微劇透一下,主角配角都有自己的身世疑團,會逐步解開的,結局也會是善惡有報。
PS:最近先保日一更,有時間會盡量多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