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第 37 章
◎動心◎
兩人出了林子, 顧璎正想如何說服他自己走出去時,只見林邊正靜靜停着一輛馬車。
顧璎愣了下,他提前準備了馬車, 原來他不是臨時起意出來散步?
“公子,您——”顧璎睜圓了眼睛,莫非他能掐會算自己将會踢到腳踝?
陸崇沉穩的聲音自前面傳來:“嗯,猜的。”
明明自己沒有将心裏話講出來!他怎麽竟仿佛聽到一樣對答如流?
“棠棠已經回去了, 你直接回去就好。”陸崇将她扶上了馬車, 低聲叮囑道:“等下我讓人給你送些藥膏過去。若是嚴重, 就讓人來找劉大夫。”
他考慮得這般周全,她着實沒什麽能挑剔的。
顧璎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她垂眸輕輕應了一聲,甚至忘了道謝。
将她送上馬車後, 陸崇獨自踏着月色往回走。
他身邊有暗衛在, 如此他能先讓人去告知她身邊的人, 還安排了馬車過來。若阿璎知道,只怕那張瑩白如玉的芙蓉面,頃刻間染上緋色。
他一直都知道阿璎生得極美,饒是他見多了美人, 從第一次見面, 他就覺得她很合自己心意。
不過他并未生出绮念來,只是直觀的感覺罷了。那日他特意停下銮輿看她, 只因從太後口中聽出對她的不喜,才好奇看了一眼。
之後她的聰慧堅韌以及勇敢打動了她, 他出于同情幫了她兩次, 直到她冒險也要提示“陸桓”別入局, 堅守底線的善良着實難能可貴。
他欣賞這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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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方才在月下看到她沾滿淚痕的臉, 那雙靈動、妩媚、狡黠漂亮眸子中盛滿了心碎和絕望,他感覺自己的心也跟着疼起來。
原來是這樣。
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她遠不止是欣賞和同情。
他喜歡顧璎。
這個認知從他腦中閃過,他頓覺豁然開朗。
所以每每聽到她的消息時,總是忍不住多些關注,甚至想要親自出手幫忙。甚至聽到顧璎和離時,他也莫名松了口氣。
喜歡一個人,于他來說是種新奇的感覺。從前還是皇子時,這樣柔軟的感情太奢侈,登基之後,他卻淡了心思。
若非阿璎聰明自己逼着陸川行點頭和離,哪怕是要他君奪臣妻,他也不在乎。
阿璎。
默念起她的名字時,陸崇的唇角不自覺也勾起細微的弧度。想到今晚她最後的話,他又輕輕嘆了口氣。
她正是太聰明了,想到自己總有一日會知道她的身份,先一步劃清界限。
她篤定自己定是出自權貴世家或是宗室子弟,與陸川行分開已經令她精疲力竭,她一時不願嘗試也是有的,她怕重蹈覆轍。
陸崇覺得自己能理解她,也不願傷害她。
難道他就放棄了麽?
他手中握着顧璎親手所繡的荷包,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去行宮附近找一座合适的宅子,安排好服侍的人。”陸崇召來了暗衛,吩咐道:“再安排兩個人,跟着顧姑娘。”
來人恭聲應下,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
強迫的手段對她從來沒用,陸川行那樣的蠢貨已然失敗了。
他會讓阿璎心甘情願的走到自己身邊。
***
懷香和溪月誰都沒睡,一直在房中等她回來。
在回來的馬車上,顧璎發現甚至給了她備了清水和幹淨的布巾洗臉,只是她眼皮一時沒辦法消腫,好在不算太狼狽。
她先去看了棠棠,小姑娘睡得有些不安穩,嘴裏還嘟囔着聽不清的話,想來是還未從驚吓中完全走出來。
顧璎隔着被子輕輕哄着,待棠棠睡得安穩了些才起身離開。
“姑娘,墨松想去接您來着,可宋公子說不如讓您把情緒發洩完,且若我們在,您還要硬撐反而不利。”溪月幫顧璎更衣時,在旁小聲解釋道。
顧璎輕輕點頭。
縱然她不願承認,心中仍是掀起一絲波瀾。
在樹林中,他什麽都沒問,甚至默許她應該大哭一場。她哭累了睡着時,雖是靠着樹,後來她隐約感覺自己靠着的地方變了,仿佛堅實又寬闊,甚至還替她遮了風——
顧璎想到這兒,耳垂不可自抑的泛起了緋色。
“宋公子可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人。”溪月猶自絮絮叨叨着。
溪月的話将顧璎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中,她微微彎起唇角,笑意卻并未深到眼底。
自己在他面前露出的破綻已然太多,若他有心去查,不難猜到她的身份。
這處地方已經被祖父知曉,還不知祖父回去後又會有什麽舉動;再加上棠棠在這裏受了驚吓,或許換個環境更好,她實在不宜繼續在此處住下。
她離開這裏後,應當就不會再跟他再見面,就當那些事都沒發生過罷。
顧璎有些自暴自棄的想着。
她已經精疲力竭,着實沒有力氣再想別的。
等去見過周伯,将京中的産業都變賣後,她準備帶着棠棠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松江是暫時不能回去了,她要趁着這段時日,好好想一想帶棠棠搬去哪裏。
***
安郡王府。
聽說顧老太爺來京城的消息,陸川行挑眉望向了來傳話的墨竹。
“回王爺的話,是顧家二公子聯絡奴才的。”墨竹跟顧家人不算熟,不過他才拿了不少好處,想着王爺對前王妃似是舊情未了,這才答應了傳話。
果然自己所料不錯,顧家不會舍得讓顧璎放棄郡王妃的位置。只是不巧,若他能來得更早些,或許還能挽回局面。
陸川行心中倒也有點遺憾,否則自己也不會白白賠掉那麽多銀錢財物。
“奴才看他們的意思,是想求見王爺。”墨竹學着墨煙之前的做派,谄媚的道。
陸川行眼底閃過一絲譏诮。
他對顧家人的判斷是沒錯的,商人逐利,哪怕顧璎已經離開郡王府,他們也總要想着怎麽不斷了聯絡——就如同當初雖然他們想反悔親事,把長房嫡女換成了四房無父無母的孤女。
“顧老太爺于本王有知遇之恩,本王只要登門拜訪。”陸川行挑眉道:“告訴他們,過兩日我得閑了就過去。”
墨竹得到想要的答複,心滿意足的走了。
過了片刻,一陣跛腳走路的聲音響起,是墨煙走了進來。他這次沒了跟任何人争着出風頭的心思,只在書房裏安靜做事。
“王爺,鄭夫人今日做了養神的補湯,請王爺過去。”
“霜連、繡瑩兩位姨娘也派人問王爺是不是過去。”
陸川行沒答話,只意味深長的看着墨煙。
“王爺,鄭夫人給奴才送了藥。”他像是承受不住壓力,重新跪了下來,低聲道:“奴才私下裏并未向夫人透露王爺任何的事!”
看他已然吓破了膽子,陸川行這才滿意的收回了目光。
不過離開書房後,他仍舊去了撷芳館。
“王爺,您來了。”鄭柔冰見他近來幾乎不去侍妾院中,以為他終于回心轉意,想起了兩人的情意。
陸川行拉着她的手在榻邊坐下,目光打量着她,道:“近來身上可有不适?”
鄭柔冰俏臉微紅,她才進門沒多久,哪裏就能立刻懷上?哪怕真的懷上了,只怕也看不出來。
“王爺,只怕沒有那麽快。”她紅着臉,小聲道。
她對自己有信心,那回跟陸析也是意外發生了關系,只那一次她就有了身孕。或許此刻她肚子裏已經有了陸川行的孩子也說不定。
“你誤會了。”陸川行溫聲道:“今年去行宮避暑,本王亦會伴駕随行,你随本王一起去罷。”
聽到陸川行要帶自己去,鄭柔冰又驚又喜的看着他。
“前兩年皇上都沒有去行宮呢,今年怎麽就突然想去了?”她唇角止不住的笑意,伏在陸川行懷中嬌聲道:“可見王爺來得巧。”
陸川行聽着奉承的話自然心中舒暢,他把玩着鄭柔冰的手指,随口道:“聽說是太後想給皇上選妃充實後宮,在行宮見面,總方便些。”
鄭柔冰聽完,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她那個被大伯母捧在掌心的堂妹,就是奔着進宮為妃去的。她本以為自己成為安郡王妃方才不會落于下風,末了只是側妃之下的夫人而已。
天子并不是耽于女色之人,哪怕僥幸進了宮,不得寵也沒用。
若真的成了天子所寵愛的人,那才是真正的飛上枝頭。
想到這兒,她才覺得氣順了些。
夫人又如何,前王妃顧璎還不是成了下堂婦,以後怕是只能二嫁商戶了,哪怕她生得絕色,京中宗室和勳貴之家哪個敢娶她?
自己還沒到認輸的時候。
陸川行看着她眼角眉梢流露的喜色,在她看不見的角度,眼神慢慢冷了下來。
繡瑩和霜連都沒動靜,讓他有些慌了。
若他只寵着一人,懷不上子嗣的責任全在這人身上。
在他能有子嗣之前,也只能先委屈她了。
***
翌日一早。
顧璎拿定主意,讓懷香先收拾東西,自己哄着棠棠吃過藥,準備叫上墨松去看房子。
顧家名下的通通不能用,爹爹給她準備的嫁妝倒是有兩座宅子,只是都在京城中,若真的搬過不去,仍會被顧家找到蹤跡。
她準備在京郊周圍買座宅子。
“姑娘,宋公子說有事找您。”顧璎才換好了衣裳,只見溪月快步走了進來。
顧璎有點驚訝,本以為昨晚自己說了那樣的話,起碼他短時間內不會再來才對。
她正想着是見面說清楚還是找借口推脫時,溪月小聲道:“公子在外面等您。”
這樣倒不好不見。
顧璎定了定神,出門前照了下鏡子,發現自己沒有任何不妥,這才帶着溪月走了出去。
只見身着牙白色衣袍的男子正站在影壁前,見顧璎出來,他直言道:“我今日過來,是想跟你說棠棠的病。”
本來打好腹稿的顧璎,頓時語塞。
“公子請進。”讓人在這裏站着說話過于失禮,顧璎還是親自将他請到了正廳。
溪月奉上了茶後,退了出去。
“昨日劉大夫看過了棠棠的病,說她腦內似是有一塊淤血,影響了她的記憶。”陸崇別的話一概不提,只說病情。“她可是受過傷?”
顧璎不知不覺間放松了緊繃的神經,她嘆了口氣,擡眸望向了陸崇。
她臉上已看不出昨日狼狽哭過的痕跡,只有微微泛着粉色的眼皮,隐約有些露餡。
陸崇面色平靜的看着她。
“我也不知情。”棠棠的事簡直比她的身份還容易發現,她也不再隐瞞。“棠棠是前些日子被官府解救的被拐賣的孩子,一時找不到她的父母,我就先将她帶在身邊養。”
陸崇微微颔首,臉上看不出驚訝之色。
“那便是舊傷了,更應盡早醫治。”陸崇沒說那些冠冕堂皇的溢美之詞,他像是只關心棠棠,繼續道:“劉大夫說若施以針灸之術,或許能助她腦內的血塊早日散開。”
醫者仁心,看到病患自然是要竭力救治的。
顧璎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跟他不再有牽扯,可她不能放着棠棠不管。錯過了劉大夫,她不知能不能為棠棠找到更好的大夫。
“多謝公子美意,不知劉大夫在何處坐診?”她遲疑片刻,才對陸崇道:“這裏是我借住了朋友的宅子,這兩日就要搬走的。”
陸崇挑了下眉,心道果然如此。
“劉大夫眼下在給我家裏效力,并未在外坐診。”他開門見山道:“若是給棠棠治病,他可以過去。”
顧璎聞言,目光落回到他身上。
饒是他平日裏再做出溫和親切、平易近人的姿态來,可久居上位的氣勢卻不是那樣好掩飾的。哪怕他只穿樣式并不繁複的衣袍,從衣料中也能看出它的貴重。
他身份不凡,故此家中能人無數。
自己來京中時日尚淺,京中世家勳貴盤根錯節,她一時還真猜不到他的身份。
“棠棠在這裏見過血,此處确已不适宜再住。”陸崇看出了她心中顧慮,溫聲道:“我在京郊有一處宅子,姑娘可暫住。”
他話音未落,顧璎愕然睜圓了眼。
“江姑娘不說與在下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忙是常事。”陸崇大大方方的道:“那裏清靜,山清水秀正适合棠棠養病。”
顧璎突然感覺簡直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位“宋公子”怎麽可能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卻偏偏曲解她的意思!
可這話确實是她說的。
“江姑娘放心,你和棠棠暫住期間,你們就是那裏的主人。”陸崇道:“沒有你們的同意,我本人都不會踏足半步。”
“若是姑娘得空,就先去看看宅子。”陸崇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已經有些摸清她的脾性。若逼迫威壓她,她會勇敢反抗;若對她好的人,她只是心軟,不忍拒絕。
她當初之所以幫陸桓,也是看在陳太妃的面子上。可他也聽說,最初陳太妃待她并不好。
顧璎遲疑片刻,輕輕點了頭。
他話裏話外全是為她着想,若沒有合适的理由就拒絕,簡直太不不近人情。
更何況他還是要幫自己。
到時候她只要雞蛋裏挑骨頭,尋出幾處不妥婉拒便是。
***
永壽宮。
莊太後坐在書案前,翻看着各府姑娘們的畫像,面露難色。
“您也別太擔心,皇上不是準了容妃娘娘随行?”掌事嬷嬷勸莊太後道:“容妃娘娘溫柔嬌美,若伴駕在長錦宮中……”
聽了她的話,莊太後擺了擺手。
“皇帝讓容妃過去,不過是敷衍哀家罷了。”莊太後嘆了口氣,道:“到時候他讓容妃服侍在哀家身邊,別人還要說皇帝孝順。”
原以為皇上對安靜溫柔的容妃娘娘偏愛些,沒想到竟是這個緣故。
“容妃若想維持住自己的賢淑,就得乖巧守在哀家身邊。若她變成跟慶妃她們一樣主動,在皇帝面前的好印象也就沒了。”
掌事嬷嬷露出恍然之色。
“這宮裏頭就沒皇帝喜歡的人——”莊太後無奈的說完,突然想起那日陸崇的遲疑。
宮裏沒有,那宮外呢?
若真的有這麽個人,為何他不将人接進宮裏,非要私會不可?
對于皇帝來說,哪怕那人身份不堪,給她換個身份不是難事。
要不就是皇帝對這人上了心。
陸崇冷情冷心,也會有感情麽?
莊太後想起自己從冷宮出來時,陸崇雖然特意請旨來接她,做足了母慈子孝的姿态,可他眼底是冷的。
他待自己尊敬客氣,只是沒有母子間的親昵,哪怕自己再怎麽彌補,也不能走進他的心。
她不免有些煩躁。
“安排人查一查,皇帝看上的人究竟是誰家的姑娘。”莊太後低聲道:“若是找到了,無論是誰,都安排這家人随行。”
她倒是愈發好奇,究竟是誰能讓天子動心。
掌事嬷嬷答應下來,又道:“陳太妃傳了口信,說她身體不适,今年避暑就不去了。安郡王會帶着鄭夫人過去。”
“豫親王夫婦情深,太妃不願去也是情理之中。”莊太後若有所思的說了句。
掌事嬷嬷不敢多言。
“王府沒個王妃終究不像樣。”莊太後目光掠過書案上的畫像,淡聲道:“改日請太妃進宮瞧瞧,也給安郡王選個王妃罷。”
“太後娘娘,近來王爺風評有些不好,只怕陳太妃也有顧慮。”掌事嬷嬷小聲道:“聽說皇上走之前,令人重審王爺經手過的案子。”
莊太後點點頭,示意她先下去。
***
等棠棠身體恢複了些,顧璎出發準備去看宅子。
她出門時沒看到隔壁的馬車,悄悄松了口氣。旋即她又笑自己多心,他事務繁忙,這些許小事,哪裏能勞動他親自出馬。
或許當初是自己會錯了意。
顧璎讓溪月和懷香留下照顧棠棠,帶着墨松出了門。
等按照事先給她們的路線圖到了之後,顧璎才察覺出這地方絕非什麽他說得一座不大的宅子。
這裏的确風景秀美,遠處能望見連綿不絕的青山、蜿蜒的河流,這樣好的地方,一眼便知是權貴們游山玩水暫住的地方。
此處是一片高地,稀疏的分布着幾座宅子,私密性是極好的。
“姑娘,離這裏不過幾十裏,好像就是行宮所在。”墨松留心觀察着周圍,突然道。
顧璎微愕。
她知道本朝以前都有夏日來行宮避暑的習慣,通常是天子帶着宗室、勳貴、重臣極其家眷浩浩蕩蕩而來,有時甚至到秋狩才回去。
他竟然給自己找了這麽個地方?
正當她遲疑着要不要下車時,朱漆大門緩緩打開,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他竟然在這裏等自己!
作者有話說:
狗子主打說一半留一半的真誠→_→
PS:寶子們感受到我的誠意了嘛!揚眉吐氣,今後我就不是鴿子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