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潑髒水
潑髒水
屋大維接受了盧基烏斯的投降,寬恕了他,給他一偏遠地的總督之位養老。
儘管,他最想做的是繼續圍城下去,将人活生生餓死。
回到羅馬城後,迎上來滙報的米西納斯向他低下頭,說:“你從沒讓我們失望,凱撒閣下。”
阿格裏帕也站在米西納斯的旁邊,抱着軍人的頭盔,同樣低下了頭。
盧基烏斯始終是安東尼的兄長,不能殺;城內還有平民和同屬羅馬子弟的軍人,屋大維不可能将他們都一併餓死。幾乎都不用想,屋大維便已經下了正确的決定,放棄給阿爾報仇。
阿爾一眼都不想看他的理由,屋大維自問心知肚明。
他對她的承諾,幾乎沒有兌現過。
背過了身,屋大維平靜地說:“安東尼那邊,派去使者,他怎麽都得給個說法。”
現在的屋大維和安東尼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沒有羅馬人再想看見動亂,更不會原諒挑起動盪的一方;他們二人更是平分了凱撒的支持者,麾下的将士有如同袍,不願自相殘殺。
和約還是要談的。
正要理出個章程,便有奴隸進來遞上一卷急信。米西納斯代為接過,打開信筒拿出信來一看,停住了一下。他瞧了瞧屋大維的臉色,才讀出信。
“尊敬的凱撒吧啦吧啦……”米西納斯将信折起雙手遞給屋大維,“你前妻的母親因軍隊嘩變,被困在間破屋裡活活餓死了。”
屋大維擡起眼來。
阿格裏帕眉頭一動,有不好的預感,“克勞狄娅夫人呢?”
米西納斯的眼睛轉了轉,搓了搓手,砸了一下嘴,“她的母親原本是事先送了她走的,但中途被她的衛兵抛棄了,她又抛棄了屋大維送她的衛兵,自己一個人跑了回去找她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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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大維将信接過,一目十行地看完後說了下去:“與她的母親一同餓死在希臘。”
書房裡一片靜悄悄的。
“……那我們和安東尼的談判應該會很順利,”米西納斯率先打破沉默,“這一切都是富爾維亞夫人的自作主張,羅馬的公民會明白,這不代表凱撒和安東尼之間的敵對。”
屋大維沒說話,但颔首,表示認可了這個說法。
他們都知道,安東尼也會認可的。
阿格裏帕直忍到米西納斯離開,才漲紅着臉吼道:“屋大維!”
“我沒有殺克勞狄娅,”屋大維辯解着,但他一度移開了視線,“是她母親的愚蠢和她自己的愚孝害死她的。”
“但你也沒有保護過她!再怎麽說,你也曾經是她的丈夫。”阿格裏帕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的天啊,她今年也不過十四歲!”
“阿爾被獻俘的時候也只剛滿十五!”屋大維猛地站了起來,“這是政治!阿格裏帕,你清醒點!”
“那你當初為甚麽能對公主殿下感到抱歉,今日卻可以看着一個更弱小的孩子去死!?屋大維,”阿格裏帕用力地搖頭,激動地揮了一下手,“你變了!”說罷,他便往外沖,沒留給屋大維解釋的機會。
“……”屋大維伫在原地,下颌線條繃得死緊。良久,他才在牙縫間擠出沒人能聽見的一句:“我沒有。”
很快,富爾維亞夫人母女的悲劇便傳遍了羅馬城。
在別墅裡看書靜養的阿爾,也有片刻的愣住。要說餓死的是盧基烏斯.安東尼,阿爾連眼都不會多眨一下,而富爾維亞夫人的死,她頂多多瞧一眼,但小克勞狄娅……卻是個甚麽都還沒來得及做錯的小孩子。
晚上,米西納斯回來時,不等公主來找他,他便識趣地自己先去找了公主。
“這又和你無關啊,”米西納斯嘆一口氣,蹲在阿爾的椅邊,“你兩年來對他的疏遠,羅馬城的人都看在眼裡,不會有人将屋大維前妻的死怪到你的頭上。”
阿爾搖頭。少給她打馬虎眼,她不是問這個。
“屋大維,”阿爾皺了皺眉,嘗試調整着語氣,“殺的?”
“……這我可要替他叫屈了,”米西納斯站了起來,“怎麽連你也這麽想他了?”
阿爾嘆氣。還不是因為屋大維這兩年來幹的都不是人做的事嗎。單說清洗元老院一事吧,将壞名聲都推給安東尼是不足以洗刷屋大維的髒手。餓死個把人,完全是屋大維幹得出來的。
“最簡單,他殺了小克勞狄娅有甚麽好處?嗯?”米西納斯攤開手,雙眉挑起,“要說洩憤,也輪不到她。我知道,這幾天的風言風語,屋大維都沒能站出來澄清,但你能不能往好的想,他只是心懷愧疚,而不是心虛。”
阿爾瞅着米西納斯。嘩,那小子會愧疚?
米西納斯尖銳起來卻是刺死個人的,“你可最沒資格這樣想。阿爾,你這兩年活得這麽滋潤,多少都有仗着他對你的愛和愧疚。你帶上了偏見,我對你很失望。”
阿爾沉默了一下,然後低下頭,“抱歉。”
“你們一個二個的,阿格裏帕也是!我這都要解釋到甚麽時候!”米西納斯重重地嘆一口氣,“屋大維不是沒責任,他沒将小克勞狄娅的安危放在心上,明知道她就是個甚麽都不懂的孩子,亦随便打發掉。作為曾經的丈夫他應該要做得更好,但他在這件事上的責任也僅僅到這裡!不是他讓士兵嘩變,也不是他見死都不救的。”
“我倒是想問問了,”米西納斯來回踱步,“你們是甚麽時候起,變到這樣看屋大維的了?”
阿爾不知道阿格裏帕是甚麽時候,但她的話,“大祭司,滅口。”她說。別以為她猜不到兩年前發生了甚麽事。
米西納斯瞬間閉了嘴。
很好,這個理由他也沒法反駁。屋大維是自作的孽。
“要說起來,那小子的狠勁,我可比你們每一個人都要更清楚,”米西納斯想要生氣,又有點無奈,“但怎麽反而只剩我一個人信他了?”
阿爾安靜下來。半晌,她驀地擡起頭,和同時望過來的米西納斯交換了眼色。
“公民。”
“公民。”
他們一起道。
連阿爾和阿格裏帕的反應都這麽大,那屋大維在公民間的名聲,只怕危險了。人們不會輕易諒解一個年輕生命的逝去,會去找可以怪罪的對象。察覺到這點,米西納斯便要立即出去活動,不意被阿爾拉住。
“屋大維。”她示意先去安撫屋大維。
“你不去?”
阿爾搖頭。妻子死了,情敵去安慰,算個甚麽事?她不能這樣侮辱死者。米西納斯死皺着眉頭,只覺他一個人怎麽都不夠用。
“不,我先去找阿格裏帕。”米西納斯說,“勸服這傢夥,屋大維的心結就解了大半。我還要趕緊去控制/輿論,必須在安東尼回來羅馬前搞定,省得那流氓有可乘之機!”
第二天的清晨,阿格裏帕打開屋大維的書房房門,看見背着他站了一夜的摰友。
聽見後面的響動,屋大維的耳朵微動,卻沒轉過身來。阿格裏帕硬着頭皮走進,伸出手,推了推摯友的肩。
“對不起,是我對朋友的信任不足,也不願聽解釋。我對你不起,屋大維。”
數息後,屋大維才繃着臉轉過來,說:“我很抱歉,我未有對克勞狄娅盡力。我很抱歉。”
阿格裏帕将手搭在屋大維的肩上。
屋大維抿抿唇,“我放她們母女走,也不是出于憐憫。我是想看安東尼會如何選擇。”放手讓前妻母女去投奔安東尼,他是沒安好心的。
去了東部領地的安東尼,勾搭完某個東邊的女領袖後,便又轉到了埃及,與埃及女王厮溷在一起。屋大維就是想好好看看,在高貴的羅馬妻子和埃及情人之間,安東尼可以怎麽選。
想都不用想,必定是羅馬。
屋大維和安東尼還沒到決裂的時候,安東尼是不會為了個女人放棄他在羅馬的聲譽。一旦安東尼抛棄埃及女王,便會喪失埃及的支持,屋大維是想避免安東尼仗着埃及來掐住羅馬城的海運命脈。
不……屋大維突然停住,然後猛地擡起頭,“富爾維亞和克勞狄娅母女的死,不是命運的悲劇,”屋大維冷下聲線,向倚在門邊的米西納斯肯定地說,“而是有人動手腳。”
不能被抛棄,便先下手為強,讓情人的妻子一輩子都到不了埃及;安東尼不可能親自下手,但為了避開必須放棄一方的困境,甚至想順手往屋大維的身上潑髒水,他也會默許這個做法。
阿格裏帕瞪大了眼睛,“你是說……”
米西納斯挑起了眉,“要這麽一說,還真沒旁人了。差點将我們四人都弄散了架,狠陰了屋大維一把,這個女人終于都要出手了嗎。”
屋大維在監護上失職,但真正下殺手的人,是埃及女王克麗奧佩脫拉。
抿抿唇,屋大維問米西納斯:“阿爾……這件事,她怎麽看?”
“噢,不必擔心她,”米西納斯攤手,“就是她讓我去找阿格裏帕,替你解釋的。”
“不必騙我。”
“好吧,我的說法可能還有些可以斟酌的地方,但她在擔心你,這我可沒說謊哦。”
聞言,屋大維那繃緊了一整天的肩才終于完全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