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正面幹
正面幹
“這都他媽的算個甚麽鳥事。”
安東尼一腳踩上了椅子,一手扶着軍刀的刀柄,擡頭望向帳頂,發出了所有人的共同感嘆。
臨時架設于戰場中央的軍帳裏,長方桌的三邊,分坐着安東尼、屋大維和公主阿爾,兩邊的副将站到各自領袖的背後。米西納斯站到了長方桌剩下的一邊,揚揚手,就在他要開始主持會議時,安東尼的副将卻提出異議。
“我想,”萊彼特伸手向阿爾方向請了請,“殿下應該旁觀羅馬人的戰争?”
他曾為凱撒的将軍,後在安東尼兵敗時與其合兵,成了安東尼的副将,現在,亦想坐上桌子分一杯羹。阿爾冷眼瞧了他一眼,并未有反駁,很順從地站了起來。就在萊彼特滿心歡喜地坐到阿爾的位子上時,卻見公主走到了屋大維的背後,成了屋大維的将領。
形勢頃刻起了變化:屋大維與公主的四個軍團,對安東尼的三個軍團,以及萊彼特的一個軍團。
安東尼側頭望向野心不息的副将,說:“你就是個該死的蠢材。”主動将裂痕爆給敵人看啊。
衆人的目光都落在萊彼特身上,但萊彼特梗着脖子,沒在位置上下來。
安東尼也确是耐他不何,翻着白眼轉過頭來,“我們八,他們十一,怎麽說?”他抹平了他們三方間的間隙,只論他們的共同敵人。
米西納斯望向屋大維。
屋大維收回望向阿爾的目光,一邊說:“正是兵力上有明顯優勢,他們才會在這個時候宣戰。”屋大維忍下了安東尼的滑頭。
“我親愛的小屋大維,你這不是廢話?”
“我想我也沒見到你能說出有用的話,安東尼将軍。”
米西納斯的眼珠子轉了轉,拍了一下手,“好,問題在哪我們就不廢話了,現在,怎麽應對?即便投降也該有個章程呢。”
阿爾敲了敲刀柄,打斷男人們的廢話。她向外勾了一下手,奴隸便在長桌上鋪上地圖。她将食指尖點在了馬其頓的腓立比。以敵方從希臘往回開拔的行軍路線來看,他們雙方的戰場将會在腓立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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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海、沒山,一片平原,可以将他們的兵力攤開,”安東尼攤手,“小公主,你對我那招以少圍多可用不上了哦。”
阿格裏帕卻忽然插言,“公主殿下,平原……你的意思是,他們打平原戰會有問題嗎?”
阿爾稱許地點頭。她将……一時之間,找不用水果。屋大維适時給她遞上一枝筆。阿爾在男人們牙酸的表情裏用兩指将筆杆截斷,擺在地圖上。
屋大維的眉毛動了動,“爛的步兵。米西納斯,他們的軍團是由甚麽人組成的?”
抱着手臂的米西納斯也回過味來,點點頭道:“新兵蛋子。早前他們像狗一樣被趕出羅馬後,根本沒能帶上多少羅馬的老兵,這些都是在希臘亂湊起來的。”
所以--阿爾将地圖一把推到三個人面前--怕甚麽!計謀都不必,正面幹就是了。人數多少重要,補給也不可忽視,但也得看質素和領兵者好嗎?就阿爾來看,兩邊爛得亦就差不多,細說起來,還是他們這邊因着靠近意大利而兵源好些呢。
羅馬軍隊的個人質素,冠絕地中海。
暫且定下同盟,以及粗暴地定了個正面幹的去死般策略,會議就散了。亦沒人想再對着差點便要戰場見的“盟友”。
“阿、阿爾,”屋大維追了出來,拉住率先走出軍帳的公主阿爾,“你……”他抿抿唇,倒是放開了拉扯的手,“我、我們很久沒見了。”
只半年未見,亦像是已經過了許久了。倒是屋大維臉上略顯腼腆尴尬的笑容,讓阿爾當真有幾分親近感。不過,她沒說甚麽,只搖搖頭便離開了。她就想靜靜。
總覺得她要真生在羅馬,就沒這起弱雞甚麽事了啊--諸如此類想要統一天下號令地中海的想法,令阿爾深感自己需要靜一靜。她怕不真是個腦子有問題的?邊走,她邊甩了甩嗡嗡作響的頭。
“公主殿下不跟我們回去嗎?”阿格裏帕也跟了出來,問。
屋大維皺了皺眉,“阿爾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米西納斯抱着張毯子,笑說:“灰頭土臉的戰場,就是她王姐也美不起來吧?”
話雖如此,米西納斯在旁人走後,跟着屋大維進了他的軍帳,私下彙報他已經與公主身邊的大祭司搭上線的消息。公主近身的人都說,她獨處的時間愈來愈長,甚至戰事中途亦會突然離開。
“據說,她跟着凱撒的三年,是幫凱撒集合和控制反羅馬的力量,她可以說是小亞細亞無冕的女王,”米西納斯聳聳肩,“居然也能守着流放的規矩,三年內沒踏出以弗所一步。總不會是我們的公主能有這可人的謹慎和忍隐吧?”
屋大維坐到火爐邊,十指交叉,想了好一會才開口:“你是懷疑,公主殿下的身體狀況不容許她像以前一樣沖上第一線。”
“我也不知道啊,你看她一個人能将我們幾個男人都砍翻的樣子,”米西納斯砸了一下嘴,“而被流放後,變得低調也是正常。”
“但你覺得有問題。”屋大維蔚藍的雙眼盯着自己的顧問友人。
米西納斯一手扶在胸前,低下了頭,“我只是覺得,這或許有我們應該要知道的事?說到底,我們不是還沒能知道公主想要的是甚麽,不是嗎?”
每個人都有個價,屋大維、安東尼、萊彼特,乃至他們各自身後的将領顧問,都有想要的東西,并為此而站到了這場游戲裏。然而,公主阿爾想要的是甚麽,沒人能搞明白。
想輕松地活命、想要人接手她的追随者、想要的尊重,屋大維都已經給了公主,但這次的再會裏,也沒見公主對他們熱情上半分。
捉不準這一點,只會埋下再一次分離甚或背叛的種子。
“可以确定的是,”屋大維說,“她不會容忍旁人動她的追随者--在他們仍然追随她的前提下。”
米西納斯再次低頭應是,“假如被公主發現我收買她的人,我會一力承擔責任。”
“不,”屋大維說,“找個合适的時機,将人清理乾淨。”
米西納斯的視線極快地瞥過屋大維的臉,再次應是,退了出去。
“至少,她也看不上安東尼。”屋大維在火堆前,自我安慰般輕聲說。
隔了數息,他猛地兩手弄亂自己的一頭金發。
--人家分明是看不上剛才帳中的所有人好嗎。
确定了軍團聯合,第二天一早,他們便調整方向,一道往下個戰場腓立比而去。行軍之中,公主露面的次數顯然是較其他領袖少,但因着她女性和外邦人的身份,也沒人去質疑。她的軍團也由小亞細亞人及中東人組成,沒有羅馬人親近的馀地。
屋大維站在帳前,望向了阿爾軍帳的方向,右手扶上了腰帶。
“嗚---”長長的號角聲傳來。
屋大維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來,望向捂着耳朵走來的友人們。安東尼這一天三頓的出外打獵,吵死個人了。
米西納斯也煩到歪了嘴。
阿格裏帕卻忽然向屋大維身後指了指。屋大維轉身一看,便見公主阿爾出了帳,翻身上馬,提着弓和短刀獨身離去。
然後軍號就停了。
不遠處,安東尼的一方軍旗被砍斷。
沉默了一陣子,三個年輕男人交換了個眼神,然後一起笑了出聲。
午後,屋大維趁着天色未晚,舉步走向了公主的營地。這幾天的時間讓他發現,躊躇不前是不會有甚麽東西能夠改變的。
他按規矩請人通傳,卻被告知公主不在帳內。想了想,屋大維轉向了附近的河道,日落時分,終于如願見到了坐在河邊發呆的公主阿爾。屋大維手上拎着身上髒了的托加,停下腳步,望向阿爾的背影。
長長的黑色曲發散下,淺色樸素的褲裝邊上,放着一柄羅馬軍刀。
沒了寶石?屋大維忽然發現,阿爾的刀不是鑲嵌寶石的那柄,而是與羅馬高級軍官別無二致的上好軍刀。他就這樣傻站着,一直望着公主阿爾。
天色黑下,屋大維才在狼叫聲裏回過神來。
回過頭來的阿爾:“……”不是很了解怕狼和怕黑的人類。
但她還是向屋大維伸出手,示意他來到她的身旁。在邊上盯了她這麽久,應該是有事想找她說的?她從屋大維一來到便發現了,只方才一時犯懶,暫時不想再理會羅馬的破事,就想發呆,才沒理會人家的。
不過,該處理的,也沒辦法逃避。
待屋大維也在河邊坐好,阿爾點頭示意,請他道出來意。是安東尼又怎麽了,還是又看中她哪處的力量了呢?
“不舒服應該要看醫師。”他卻這樣說。
阿爾一瞬間便拿起了刀。
但屋大維已經習慣了阿爾喜歡動刀子的惡習。
衡量過自己不是會被砍死的立場,屋大維便不動聲色地續道:“尚未到腓立比,我們有些時間。你如果放心,可以将行軍的事務交給阿格裏帕代管;要不願意,也讓你自己的副将多處理一點,我的軍團可以為你壓陣,不會讓你有被背叛的機會。你好好地睡一覺再說。”
阿爾偏了偏頭。
--新凱撒,到底想要甚麽?
“我要的,你不願給,就不必再問。”屋大維回答說,伸手拿過阿爾握刀的手,“有甚麽事,睡醒再說。”
阿爾怔了一下,然後将刀拿回來--真有狼來了的話,刀還是得她拿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