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想做個正經人
就想做個正經人
正如屋大維所料,公主阿爾,快馬回了小亞細亞。
她利用過往積聚的人脈籌得資金,拉起了一隊以中東部落為主的臨時雇傭軍,趁着羅馬內戰而管理松懈之際,掃蕩沿海的海盜。對他人來說,海盜狡猾難尋,但對于在小亞細亞民望甚高的阿爾,要取得情報并不難。她以戰養戰,将原始資金逐漸滾大。
由于得到商隊的感謝,阿爾的現金流極其穩定,輕易變賣海戰中所得的財産,再大方獎賞麾下的雇傭兵。兩個月之內,阿爾的隊伍已急速擴至六千人,足有一個軍團的編制。
這是一個好的将領便能得到名望的世界。
“殿下。”以弗所月亮神廟的大祭司,上了海船,向阿爾躬身問好。
阿爾收回遠眺地中海的目光,轉頭望向她的追随者。
大祭司遞上一張紙條,“又有來求情的了。”是賄款的數字。
海盜和沿海居民乃至政權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多的是人要求阿爾收手。阿爾早就決定只把海盜蕩平半數便停手,只等對方開價滿意罷了。這是慣例,讓海盜收斂些便足夠,就是商團也沒甚麽好抱怨的。
只是,她的隊伍到底是烏合之衆,一旦停下便很容易散架。阿爾必須盡快找到下一個出兵的目标。
“殿下,”大祭司自阿爾回來後,便一直愁眉緊鎖,“安東尼将軍那邊,又遞來了邀請。”他不無暗示地道。
說實在的,完全沒人能搞明公主阿爾到底在想甚麽。
是個人都能看出,她這樣下去是沒有未來的。
阿爾卻沒如大祭司的願,揮手再一次推拒了安東尼的邀請。她甚至毫不掩飾地撇了一下嘴。只因安東尼的邀請愈盛情,代表他的情況愈惡劣。沒看他初見時的态度能有多惡劣嗎?
阿爾轉身回到船艙,在微微晃動的木椅上坐下,黑色的眼睛望着桌上的地圖。
在她出手的同時,被屋大維派去徵兵的阿格裏帕,亦募得三千新兵。及後,屋大維更将米西納斯派去游說東部軍團,以高價聘請有經驗的老兵。一個軍團的規模,也漸漸成形了。
Advertisement
但安東尼最大的危機并非來自新凱撒。
他當政時激怒了中立派,最終致使元老院派兵,想推他下臺,而屋大維也趁機與元老院合兵,雙方現正在意大利北部進行拉鋸戰。對這結果,阿爾是有點意外的。她沒想到安東尼原來是紙煳的,連中立派都打不過,更枉論在希臘足有十一個軍團規模的反凱撒派了。
這倒是讓阿爾有了穩定人心的機會。
畢竟,誰都不理解她抛棄屋大維、又不肯歸降其他凱撒派領袖的舉動,此時安東尼的弱勢正好給了她觀望的籍口,不會被追随者迫着再做選擇。
大概……阿爾又一次将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地中海,望着對岸望不見的埃及。大概,連埃及女王也不會猜到阿爾的打算。
女奴送上吃食,阿爾便将桌上的文件推開,先飽餐一頓再說。飯後,阿爾看了一陣子新購來的故事書,又鍛煉了一下身手,到傍晚了,便帶着刀便自己下船走走,甚至都沒讓護衛跟随。
小亞細亞不會有人不長眼地去招惹公主阿爾。
聽海邊的風,聽粗暴的雇傭兵胡天胡地,海港入夜後反而更是熱鬧。羅馬的野心家們忙碌之時,公主阿爾坐在海邊發呆。
夜色遮掩了她蒼白的臉色。
阿爾以手托着疼痛難堪的頭。沒人知道,三年前兵敗後,阿爾就患上了偏頭痛,記憶也受到影響,很多往事都變得模煳不清。去年開始,阿爾發現自己甚至會完全忘了一些人和事,情況愈來愈嚴重了。
太忙碌的話,也會像今日一樣頭痛到非得避開人不可。
換句話說,阿爾已經不适合當一個将領。
打些不成氣候的海盜已是極限,阿爾沒能力進入持久戰。
一無所有的,其實不是旭日待升的年輕凱撒,而是變成廢人的阿爾。
阿爾坐在海邊,擡頭轉眼間,望見不遠處的民船上有一小孩子在玩鬧,玩得都快要掉下去似的。阿爾想讓人去提醒那家的大人,卻又發現自己沒帶随從。
她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沒多久,便見有大人走出來将小孩子帶回船艙了。誰都沒看見說不出話的公主。
難怪她的追随者時常感到不安,因為阿爾也知道,她沒有未來,不過是能活一天算一天。當然,也正因為這樣,她也不必為了“将來”而去忍常人會忍的氣和無奈呢。
九月,地中海又傳來一個荒誕的消息:由于各方內戰而空虛的羅馬城,被那個金發藍眼的年輕人帶着一個軍團的兵力圍了。兵臨城下,十九歲的新凱撒成為了羅馬史上最年輕的執政官。
根基不穩,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膽子,一個軍團就敢觑觎羅馬。
久違地,真的久違了,阿爾無聲地失笑。
喜歡他?阿爾不否認新凱撒長得賞心悅目吧。但更重要的是,行動明明膽大包天,卻從不會讓追随者感到不安。就連她,追随新凱撒的時候,也有好些日子是不用動腦子的。
人民會喜歡這樣省事的掌權者。
“殿下。”這回,是在陸軍帳中了,只阿爾的追随者又發出了同樣的催促。
催她再次做出選擇。
安東尼一度敗兵予中立派,便與其他凱撒派将領合兵,又殺了回來。中立派本來就實力不強,無力再戰,不過兩個月間,便倒過來被按着打。
屋大維抽身早,一見情況不對便先退兵,回羅馬城撈了個執政官再說。
屋大維與安東尼,依然是阿爾的首選。
這段期間,阿爾在放棄海戰後便轉道希臘,專注于與反凱撒派對着幹。
為戰争而橫徵暴斂,反凱撒派在小亞細亞可是開罪不少人,只是沒人能反抗羅馬。阿爾正好撿漏,将這股力量糾集起來,以游撃戰壓制反凱撒派,同時壯大她的力量。
阿爾麾下,此時已有兩個軍團了。
養家就益發艱難。
阿爾執起筆,主動給新凱撒寫信。
神奇的是,就算新凱撒遠比安東尼弱勢,她的追随者中也沒人反對她的選擇。姑且,歸因于“凱撒”的魔力吧。阿爾搖搖頭,簡單地寫了封歸降信。
遠在意大利的屋大維收到信時,揚起了嘴角、不,他的好友親眼瞧見了,這是用整張嘴來劃開的半圓。
阿格裏帕撇開了臉。惡心壞了。
“你早知道公主會回頭?”米西納斯搓着手,問。天知道他氣走公主後,米西納斯耐着性子地日做晚幹的,任屋大維差遣了個夠本,還依然擔心會被屋大維殺掉。
給他帶新的美女,人家又瞧不上眼。米西納斯砸了一下嘴。
“這是必然的結果。”屋大維站了起來,眼角眉梢都跟弧形當上了親戚,“公主阿爾的麾下,主力都是對羅馬不滿的人。她只能選擇最合理的當權者。”即是,他,屋大維。
橫徵暴斂已經不适合過度擴張的羅馬,但這麽多的領袖中,沒人看得出、不,或者說,沒人能放棄到手的利益,不願收手。
屋大維是惟一一個讓人見到希望的領袖。
因為他是“凱撒”,那個提出改革羅馬的偉人惟一的繼承者。
看屋大維強行壓着自己用穩重的步調離開,卻明明都快要飄起來似的,落在後面的米西納斯抱起手臂,也露出了笑意。
“至少我們暫時不用擔心軍力的問題了。”
阿格裏帕也點頭,“加上公主的,我們便有三個軍團。加緊一點,可以再擴招一個。對上安東尼的四個,便不算差距太遠了。”
“不過讓你說啊,你說這屋大維得意的,是到手的軍力,還是要回來的公主?”
“……算我求你了,你就少招惹公主,好好地做個人吧!”
“我!?我甚麽時候不是人了?你這家夥行軍時都不洗澡,才不是人呢!”
也沒有刻意約定,阿爾的兩個軍團便已行軍至安東尼的背後,與自羅馬而出的屋大維互為崎角之勢,利用地形,反過來包圍着兵力要稍多的安東尼。
安東尼為防守方便所選擇的營地,相對而言,便是難以展開人數優勢的狹窄地段。
“這老小子被元老院的人吓怕了,”屋大維的軍帳中,魯弗斯将軍向同伴們解釋戰勢,“安東尼先前敗兵,就是因為後營被襲,現在才會選地失誤。”
穿上戰袍的阿格裏帕補充道:“他也沒預料公主殿下會從後方而來。”
公主的行軍速度也比一般的要快,安東尼沒來得反應。阿格裏帕看出公主是輕裝而行,騎兵為主,少了糧草,戰争便需快速展開--
“嗚------”一日的清晨,軍用號角在戰場上高昂地響起。
屋大維和米西納斯騎馬,留守在戰場後方,魯弗斯将軍坐陣中軍,阿格裏帕為先鋒,率先出場。他帶的是重裝騎兵,以便為公主的輕騎吸引開火力,制造機會。
安東尼的軍隊最大限度地集結,以密度抗衡夾撃戰,他本人則是同樣帶着重裝騎兵,伺機突圍。
後方的公主,執着刀、背着弓,站到了羅馬少見的戰車上。她是個将領,不是執政官的情/婦,她必須在回來時表明這一點,亦便須要親自站上戰場。阿爾放棄騎馬而轉用埃及王室常見的戰車,掩飾自己不佳的狀态。
安東尼倒是尚算輕松地跨坐在馬上,瞧了瞧兩邊,往地上吐了一口沫。
公主阿爾擡起手臂,張弓,搭箭,放!嗖的一聲,射中安東尼的軍旗。她手下和屋大維陣營的兵士都敲着武器助威。
安東尼狠咬了一下牙,抽出了他的短刀。
就在軍號再響、戰争開打之際,三方的領袖同時剎住了動作。
由中立派把持的羅馬元老院,剛剛發布消息,将屋大維、安東尼、阿爾西諾伊列為羅馬的“公敵”,所有羅馬的子民都有義務将其殺死。
這意味着,中立派與反凱撒派達成了共識,聯手對抗凱撒派,他們在希臘的十一個軍團都會在不日向安東尼和屋大維發起進攻。
“他媽的。”安東尼勒了一下缰繩,在戰場上吼了一聲:“小子們!來跟你叔叔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