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帳中飲三
帳中飲三
哪怕馮小憐一肚子疑惑,這個時候也要聽這兩個人扯下去。
而且馮小憐不相信這兩個人扯的是同一類的東西。
事實也确實如此,楊廣是想在馮小憐面前賣弄一下學識。宇文憲則委婉的想勸馮小憐最好和官府合作,或者說是投靠官府,別做刺兒頭了。
只不過現在因為有楊廣在這裏打岔,宇文憲的話一直沒能說出口。
楊廣剛才抛出了問題,這個時候自然得意洋洋的要給馮小憐解答。
“其實看看今日,再回頭看看漢末三國,就能知道這世家豪門都做了什麽事兒才有了今日。
漢朝末年的時候,這些人家只有名望,倒還老實。只不過漢天子威望盡失,當地的豪強們就有些坐不住了。
北方的豪強世家嘴上喊着效忠漢室甚至是匡扶漢室,可實際上跟着曹操南征北戰幹的挺起勁的。表面上看是為了漢室才跟着曹操,實際上躲在曹家身後慢慢的發展壯大。”
說到這裏,楊廣對着馮小憐挑了挑眉:“小娘子,叫我說魏武帝那才是真正的大漢忠臣,其他的才是漢賊。曹操活着的時候漢天子還能活着。曹操死了,曹丕為了做皇帝,向北方世家讓步,這個時候誰還管漢天子的死活。那些北方大族和曹丕讨價還價這才有了九品中正制!”
這觀念和馮小憐所受的教育相違背,她忍不住又蹙起了眉頭。
因為馮小憐不知道這到底是真實的,還是楊廣讀書讀歪了。
楊廣接着說:“曹魏那邊的世家是馴服了曹丕,蜀漢那邊的世家是和蜀漢同歸于盡,而吳國的世家就有意思多了。
這群人既沒有像益州的那一群人那樣整天喊打喊殺,天天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反而是和北方的世家豪門關系密切,所以到最後這一群人的實力是保存的最完整的,改朝換代所受的波及也是最小的……我給你舉個例子……”
宇文憲咳嗽了一下打斷了楊廣,眼看着楊廣說的越來越遠,要是不幹涉,這人今天能說一天。
宇文憲就說楊廣:“今日宴請馮卿,怎麽光聽你說了?你不是斟酒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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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反應過來,趕快用勺子盛了一勺酒倒進了馮小憐面前的杯子裏。
“都是我的錯,小娘子一路趕過來肯定又渴又餓,快喝杯酒吃點東西,天氣這麽熱,小娘子想用一些冰飲嗎?外邊有漿酪,我去給小娘子拿些來。”
說完興沖沖的跑出去了。
等楊廣走了之後,馮小憐問宇文憲:“今日會飲,想來齊王殿下是有話說的,不知道有何賜教?”
宇文憲剛才在把玩手裏的杯子,這個時候把杯子放到一邊兒,憂心忡忡的跟馮小憐說:“馮卿這半年來幹的事情本王也聽說了,叫我說你這個時候收手,尚且能得一個圓滿,要不然……葛榮就是你的下場!
這不是在吓唬你,想必你也聽說了,六鎮兩次起義都是以失敗而告終,這次你沒有卷土重來,你們覺得還會贏嗎?”
葛榮就是領導第二次六鎮起義的起義首領。
馮小憐明白了,宇文憲仍然是在诏安。
馮小憐這個時候端起酒杯搖晃了一下裏面渾濁的液體,“想來前兩次六鎮起義的時候,你們也是如此招安的。”
宇文憲點了點頭,“人都是想過好日子的,起義是為了過好日子,鎮壓起義也是為了過好日子。何不選輕松一點的路子呢?”
馮小憐把杯子放下,人命如草芥這句話形容亂世人再合适不過了。
但是這句話是形容那些普通百姓的,高門大戶不在此列。
馮小憐就跟宇文憲說:“人家過人家的好日子,我過我的好日子。如此兩不相幹倒也安樂,可惜的是世家豪門想要過好日子,百姓就過不了好日子。既然人家不讓我過好日子,我為什麽還要讓人家過好日子?
他們吃肉,我吃餅。他們吃肉我不羨慕,但他們不能不讓我吃餅。在我看來,吃肉是好日子,吃餅也是好日子,可他們不能因為吃肉吃膩了要來吃我的餅,到最後他肉也有了餅也有了,我反而一無所有。”
“那你現在打破莊園,不是要把別人的肉給搶了嗎?到頭來你吃了餅又吃了肉,那些丢了肉的人又該怎麽對付你?”
馮小憐這一段日子确實是讓人攻破了不少莊園,莊園裏面的世家豪門自然是受到了滅頂之災。
宇文憲這句話就是警告馮小憐別再這麽幹下去了,再這麽幹下去就會讓所有的世家豪門一起對付她。
小小的一股流匪和盤踞在北方大地的世家豪門比起來差的太遠了。人家一翻起族譜,動辄是傳承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馮小憐和他們比起來,那真的是無根之木無水之萍。
想想剛才楊廣講過的劉璋父子,他們還是漢室宗親,最後不還是被益州的那些豪強世家給算計了。連這些漢室宗親,手中又握有東州兵的諸侯都未必能抗衡得了當地的世家豪族,馮小憐想要撼動世家,那真的是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其中暗含的意思就是讓馮小憐趕快投靠朝廷,受一份庇護,以免将來死無葬身之地。
馮小憐自然不肯:“我這個時候去搶肉不假,是他們先搶了我的餅!難道只準他們動手,卻不準我還手?這是什麽道理?”
宇文憲長嘆口氣,凡是出來混的都有幾份堅持,而眼前馮小憐的堅持他也看出來了。
“本王一直在想,難不成六鎮遺民選不出一個合适的兒郎出來撐一撐場面嗎?
馮卿的身世,本王也是知道的,壓根不是什麽六鎮遺孤。可為什麽他們願意跟随你,今日是明白了。”
六鎮起義,每一次失敗都是一次大浪淘沙。
淘去的都是那些最堅持的,而那些心思靈活的如今已經成了權貴。所以六鎮遺民已經怕了,怕再遭一次背叛,所以與他們并沒有太多關系的馮小憐被推舉了出來,因為馮小憐是真的和世家豪門走不到一起。
宇文憲看着馮小憐,馮小憐命運坎坷,幼年失去父母進入北齊宮中做宮女,按道理來說是在宮中長大,對富貴榮華最向往了,怎麽反而仇視這些?
不管怎麽樣,今天兩人交談并沒有什麽結果。誰都勸服不了誰,宇文憲既不能讓馮小憐為朝廷所用,又勸不動馮小憐讓他們退回山中。
宇文憲因此憂心忡忡,打天下容易治江山難。
有馮小憐這樣的流寇盤踞在北方,對于朝廷來說只有出動大軍鎮壓才能暫時解決事情。
宇文憲忍不住在心中一聲長嘆,卻聽見馮小憐說:“說到下場,人生自古誰無死,我或許死于報複,齊王殿下會死于什麽?”
馮小憐端起酒杯敬宇文憲一杯:“齊王忠心,然而卻該死,因為齊王有造反的能力,有這個能力的人都該死!”
特別是宇文憲還是宇文赟的叔叔,別人造反說不定還不會如臨大敵,自家人造反,想要反撲的時候必定是全力以赴。
宇文憲舉起酒杯和馮小憐幹了一杯:“本王也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家中尚有生母……”
宇文憲是個孝子,他能和侄兒魚死網破,但是卻不能牽連了生身母親。
如今他母親還在北周宮中。
所以馮小憐也沒辦法勸服宇文憲和自己一樣落草為寇,甚至沒辦法勸宇文憲另起爐竈推翻他侄兒。
兩個人都生出一種挫敗感,這時候楊廣端着漿酪跑進來了。
“小娘子,快看……都是加了冰的。”
馮小憐已經不想在這裏呆着了,接過來一飲而盡,随機站起來告辭:“今日多謝齊王款待,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宇文憲坐着沒動,點了點頭。
随後馮小憐轉身出去,楊廣一看便屁颠屁颠的跟着出來。
馮小憐出去之後,不少文成武将湧入大帳,都想知道這一次談的如何。
外面馮小憐出去上馬,楊廣也上了馬,跟着小跑了一段。
這個時候太陽照着,整個大地呈現出一種灰蒙蒙的狀态,放眼望去沒有一點綠色。畢竟連樹皮都被剝了下來,草根都被挖出來了,哪裏還能再有綠色?
馮小憐對一直跟着的楊廣說:“今日多謝招待,前幾日有對不住的地方,還請別往心裏去!”
“怎麽不往心裏去?我的意思是說小娘子對我什麽樣我都記着呢!我是片刻不敢忘了小娘子!
小娘子,我雖是個纨绔為人又好美色,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也能看得出來形勢。
天下一統必然會到來,一統之後就是大治,到時候皇帝若是要大索天下給天下人登記戶籍黃冊,你這樣聚嘯山林的日子是長久不了的!不如這個時候投了朝廷,好歹下半輩子也能安穩可靠一些!”
馮小憐在馬上對他笑着說:“若是圖安穩可靠,我這個時候去長安,你說滿長安的王公卿貴會不會開門迎我?”
“肯定會!”
“所以我圖的就不是安穩!”
“那你圖什麽?”你圖什麽将來我給你什麽……這句話他現在不敢說出來。
“我圖的……”馮小憐嘆口氣:“罷了,跟你說這些沒意思。後會有期!”
馮小憐說完之後,帶着人策馬揚鞭而去,楊廣看了很久,久到他表哥出來喊他下馬。
“行了,別看了,下來吧,人都走的看不見了!”
楊廣嘆了一口氣,翻身從馬上下來,牽着馬和李淵往大營裏面走,走着走着突然說:“将來我必定納她為妃!”
李淵這個時候吓得魂飛魄散:“快閉嘴,你在說什麽?”
你現在是什麽身份?敢說納她為妃,這是要給家裏招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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