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曲罷
一曲罷
江沅的脖頸被藺子矜的手勒得極緊,她幾乎是嘶啞着從喉嚨裏喊出來那一聲的,藺子旬和江沅的眼神交錯的那一瞬間,江沅看到藺子旬依舊沒有放下手中只抵住藺子矜喉頭的軟劍。
因為萬分着急,還有逐漸身體裏逐漸稀薄的氧氣,江沅的意識有一些渙散,她的臉被勒得紅漲起來,眼前愈來愈模糊。
“放——開——她!”藺子旬的聲音低沉又有着攝人的壓迫感。
岳清兒的身影越來越近,危急四伏,江沅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動得快要炸了。
藺子旬你怎麽可以……
別光顧着我啊,快回頭啊……
快回頭看看,岳清兒要要你的命!
江沅內心的吶喊聲越來越衰微,在她心中大罵藺子旬是蠢貨八百遍的時候,岳清兒卻突然方向一轉,身子一躍,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來到藺子矜的方向。
江沅瞪大眼珠子,刀光劍影一閃而過,殷紅的鮮血噴湧而出,血跡濺到岳清兒瑩白的臉蛋上,她猩紅的雙目越發鬼魅慘然,大概是第一次拿刀殺人,岳清兒随即癱坐在地上,長嘆一口氣,臉上的緊張和愠意逐漸松懈了下來,整個人如同要散架一般。
緊接着,那條斷掉胳膊的軀體發出振聾發聩的嘶吼聲。
如同地獄魔音一般,痛苦的喊聲從大殿中傳了出去,似要響徹雲霄。
掣肘江沅的那條胳膊力道一松,因為方才快要窒息,江沅的腿一軟,身子失去了支持,不過下一秒,她跌進了一個溫熱的懷中,藺子旬的氣息近在咫尺,江沅被他環住腰際,後腦勺抵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來不及害羞,江沅被眼前血腥的景象吓得呆滞在原地。
藺子矜捂着被砍斷胳膊的刀口,面目猙獰,鮮血從他斷臂處往外噴射而出。
因為方才那一幕發生得實在是太突然,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只有藺子矜身後的侍衛反應過來,古山大吼一聲:“保護殿下!”
藺子矜跌跌撞撞地倒在古山身上,帶刀侍衛沖到岳清兒面前,數把閃着寒光的刀刃對準了岳清兒雪白的脖頸。
“你……你……”
藺子矜的随行侍從在為他捆住斷臂止血,藺子矜痛得直吸涼氣,咬牙切齒地舉起另一只顫抖的手指着岳清兒。
岳清兒卻釋懷一般笑了起來,唇角沾着血漬,笑起來有幾分凄然。
“三殿下,沒想到吧?”
“明知道我傾心于太子,三殿下你卻用下三濫的手段毀了我的清白,給你的大皇兄戴綠帽子的滋味,就這麽讓你興奮?”
“可惜了,我嫁不出了,”岳清兒癡癡地回過頭來,看着藺子矜道:“三殿下的計劃也沒機會實現了。”
“你這個惡婦——”藺子矜用殘餘的力氣,撿起身邊的一把劍,朝岳清兒擲了過去,只可惜他失血過多,手臂無力,那把劍在他面前三丈之處,便“哐當”落地。
場面情形變換實在莫測,江沅才知道,藺子矜竟然如此辣手摧花,一手将原作中的女主逼迫成眼前發瘋的女子。
她後背有些發涼,身子逐漸恢複了力氣,只是手指冰涼顫抖,這一幕,被摟住自己的藺子旬覺察到,他不動聲色地握住江沅的手指,溫熱的觸感包裹住了江沅,随即,他的大手握住江沅整個手腕,輕輕捏了捏,以示安慰。
“我沒事,殿下。”江沅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她知道此時此刻,藺子旬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藺子旬和江沅交換了一下眼神,那裏面除了信任之外,還有彼此心意通透的欣慰。
天冬立馬端來一個太師椅,趕來的柏珠扶着江沅坐下。
“三弟,束手就擒吧,就不用孤動手了吧?”藺子旬冷聲道,他的軟劍閃着寒光。
藺子矜沖冠一怒,剛剛被綁住的傷口又被崩裂開,他眼底的怒火似乎要将藺子旬灼燒,嘶啞着嗓子吼道:“大皇兄,別忘了,三軍還在本王手裏。”
三軍是京城附近最骁勇精幹的一只隊伍,挾三軍入朝堂,便能動搖國之根本。
藺子旬的臉陷入一半的陰影裏,他唇角微微勾起,從鼻腔裏輕嗤一下。
“帶上來罷。”
白潋領命,他揮袖示意。
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将士被人擎着胳膊拖了上來,此人是三軍首領,暴戾貪腐,三軍早已軍心不穩,就在大婚前的早上,他被人從被窩裏活捉了出來,消息一直被壓着,只有藺子矜還做着坐擁三軍的美夢沒醒過來。
藺子矜的眼神從愕然轉為陰冷,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不一會兒,禦林軍押上來一個形容瘋魔的女子,那女子叫嚷着跪在殿下,擡起頭來,藺子矜看到了一張他無比熟悉的面孔。
“蘭貴妃,別來無恙。”藺子旬淡聲道。
“蘭妃與江南貪吏勾結,私吞赈災糧,不僅如此,跟三殿下一起與匈奴暗探有染,出賣大祁軍情,謀逆叛國,其罪當誅!”白潋望着地上的蘭妃,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藺子矜身後的幾位臣子已經站不住了,紛紛“撲通”跪倒在藺子旬的腳邊,将頭在殿內的漢白玉地板是那個磕出沉重的聲響來。
“太子殿下饒命,老臣罪該萬死,不過一時被三殿下蠱惑,又被他拿捏住了把柄,所以才做出糊塗事來。”
“求殿下開恩,三殿下所犯衆罪,老臣早掌握了證據,只待雲破日出這一天。”
大勢已去,藺子矜猛地一把推開扶住他的古山,跌跌撞撞走到他母妃跟前,鮮血順着他的胳膊淌了一地。
“矜兒啊,我的兒,”蘭妃未施粉黛的臉上倉皇如同喪家之犬,她一把握住藺子矜受傷的胳膊哭嚎起來。
“都是母妃幹的,太子殿下饒命,給我們母子一條活路,你的毒是我下的,聖上近日卧床不起,也是我派人做的手腳,匈奴一事,全是我謀劃溝通,跟矜兒無關。”蘭妃口不擇言,護子心切的她胡亂認下所有罪名,妄圖把藺子旬對他們母子的仇恨都轉移到自己一個人身上來。
藺子矜看着他的母妃,反而陰森森冷笑起來:“母妃,你在說什麽胡話,本王才是真命天子,父皇的遺诏不是都拟好了嗎傳位于本王,大皇兄是個爹不疼媽不愛的棄子,他母後給他下毒,父皇也不待見他,這樣的人,怎麽配得起太子之位?”
江沅咬牙盯着喪心病狂的藺子矜,他此言一出,江沅的視線忍不住看向藺子旬,他臉上的神情穩如泰山,江沅卻心裏十分為他酸楚難耐。
藺子矜一把撕下綁住他斷臂的布條,任由鮮血汩汩流淌,他眼神已經失去焦點,臉上卻帶着可怖的滿足的微笑。
“走啊,母妃,回蘭麟宮去,該換行宮了,太後一死,母妃你就是大祁獨一無二的太後,而本王,就是大祁最尊貴的天子。”
“三殿下——”
幾個藺子矜的心腹齊聲叫着,他們不得不強行讓自己接受這個現實,他們的三殿下,已經心智大亂。
藺子矜的侍衛們紛紛繳械投降,藺子旬抿唇望着地上的蘭妃母子,深沉的雙眸如同墨一樣漆黑。
宮牆外雲朗氣清,幾只南飛的大雁在空中徘徊着幾個回旋,揮一揮翅膀,從容地朝遠方飛去。
蘭妃和藺子矜雙雙殒命于東宮正殿中,宮牆之下的江沅,擡頭斜眼看了一下身邊那位渾身寫完王霸之氣的上位者,心裏有些許緊張。
祁帝已經病入膏肓,命懸一線,大概不過個把月,身邊這位就是真正的九五至尊了,江沅深呼吸一口氣,想起他的身世,還有那塊經常系在藺子旬腰間的玉佩。
“殿下,你的那塊玉……”
藺子旬身着玄色龍紋大氅,他轉身正對着江沅,打斷她的話道:“埋起來了,在東息陵。”
那是藺子旬母後的墓葬地,既然決定埋在那裏,這是不是說明。藺子旬對自己母後給自己下毒這件事,也真正釋懷了呢?
江沅眼神帶着探究往藺子旬眼中看過去,只見藺子旬的眼中的眸色似一潭鏡湖,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早上嬷嬷給梳好的單螺髻,盤起的烏發上面只簡單戴着一根羊脂白玉發簪,水靈靈的杏眼,嬌嫩的唇瓣,一身粉色廣袖齊襦裙,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
江沅怔仲了一剎,她還需要時間來适應自己的女裝打扮。
對面的藺子旬卻突然湊近過來,氣息萦繞,江沅的呼吸越來越快。
“殿下,媛媛近日新學了吹笛子,殿下可有興致聽一首曲子?”江沅從懷中扯出一根竹笛,轉移話題道。
藺子旬收斂了炙熱的眼神,正襟颔首,默許了江沅的請求。
只不過江沅費盡力氣,那笛音也不似教授嬷嬷吹得那般婉轉悠長,她努力調整氣息,空曠的宮牆外,是一望無際的大祁繁華京城。
有些走調的笛音聲飄揚在大祁王朝的上空,江沅有一瞬間的迷醉,她覺得似乎留在這個世界,也沒什麽不好。
一曲罷。
“你能不能練一下再吹,難聽至極。”藺子旬擡眸淡聲道。
江沅:?
江沅的眼神對上藺子旬的眸子,藺子旬深邃的眼睛裏,有幾分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