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适應
适應
“什麽?”周燦盡管滿臉茫然,但腳上并不敢停,“這是怎麽了!”
“別管,趕快去開車。”蘇烈說道。
周燦不愧是接受了一個月武打訓練的年輕人,全力奔跑的速度飛快,上車點火接一個漂亮的三角倒車,行雲流水堪比動作電影急速奔亡鏡頭。
“上車。”周燦手握方向盤,表情認真而淡定,假如是在劇組,她或許手裏還會有一把qiang。
蘇烈的動作非常迅猛,上車後身體慣性地往周燦那邊沖了一截,将外面冰冷的味道傾灌進周燦的鼻腔。
“走。”她很大力地甩上車門。
周燦應聲,轟燃油門,車身裹着勁風從追來的兩個男人鼻尖呼嘯而過,掀起一人高的煙塵。
倆人駭得大步後退,其中一人就問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到手的鴨子能讓她跑了?追!”
二人一拍即合,迅速沖到路邊找車,不過他們正趕上倒黴,買瓶水的功夫就賺到一張明晃晃的違停罰單,氣得他們連連跳腳,将此事甩到蘇烈頭上一塊罵着,開着“氣車”風風火火追去。
另一邊,周燦還沒反應過來,她把車停在路口等紅燈,呆頭呆腦地問:“他們誰啊?”
“……”蘇烈默然。
“我去。”周燦扶額,後知後覺感到臉熱,這無疑是腎上腺素的傑作,“你知道大半夜突然飙車這事對我脆弱的心靈是多麽大的沖擊嗎?未免有些過于刺激了老兄!”
蘇烈轉過頭看着她,欲言又止。
周燦也懶得再問,不外乎是什麽債主之流,冤家路窄,不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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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落下車窗,很想點根煙來抽,但她不會,只好翻白眼。
蘇烈閉閉眼,想着不然就告訴周燦得了,但嘴巴還不等張開,就聽到周燦突然罵了一句。
“追上來了。”周燦道。
蘇烈扭頭一看,那兩張透過兩層玻璃依然兇神惡煞的臉不是那兩個債主子還能是誰?
此時紅燈還有将近十秒,周燦眼睜睜看着他們推門下車,心一橫,壓着白線強行變道,右轉後一腳油門把時速瞬間飙到100。
蘇烈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左右看看位置,指揮周燦直接上匝道。
就這樣,倆人在毫無計劃的情況下,随機沖上了高速。
“往哪?”周燦開過收費站,在兩道岔口點了點剎車。
“直走吧。”蘇烈看了看指示牌道:“之前我出差去過幾次瀾港市,有家餃子館很好吃。”
“瀾港?它不是在東邊沿海嗎?”周燦又露出那種茫然的表情,“咱們不是要西游嗎?”
“是要往西,不過先去吃頓餃子也不錯。”蘇烈回頭沒見人追上,松了口氣,“上車餃子下車面,圖個吉利。”
“對!我們先去沿海,然後從最東邊出發,一路向西。”周燦主打一個适應性強,“不過去瀾港的路我不熟,你得盯着導航點。”
“沒事,你只管往前開,有岔路我跟你說。”
周燦笑,回了個OK的手勢。
蘇烈撐着車窗笑笑,懸起的心漸漸軟下來一點點。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晚風從窗縫争先恐後撫摸她紅棕色的發,像揭開了蓋頭,她的臉在後視鏡上模糊不清,但蘇烈卻隐約看到自己眼睛的位置,似乎微微閃爍着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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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方才的追逃消耗了太多精力,又或是人在四野暗合後習慣性的反思,總之兩個人兩張嘴,卻在足足一百公裏的過程中始終一言未發。
蘇烈自是不必說,周燦能看出她的每天都過得十分“精彩”,面對抛下一切後突如其來的遠行,她有權利保持沉默,正如窗外的夜色中或許正流淌着不知其數的過去在等待她去檢閱。
周燦不想去打擾她,但長時間過分的安靜同樣會讓她自身感到十足的焦慮和壓迫,她緩緩吐口氣,嘗試着打開了車載音樂。
不過蘇烈的身姿卻像鏽了,強烈的節奏也震不開她身上的鏽紋,周燦偏頭看她看,把音量調低了兩格。
就在這時,蘇烈突然轉回頭,“其實……”
“什麽?”周燦一激靈,下意識減小音量,沒意識到下手太狠反而直接搞成了靜音。
蘇烈一頓,有點無奈,探手過去把音量回複到正常大小。
“哦哦,謝謝。”周燦摸摸鼻子,突然局促起來,“你剛想說什麽來着?”
蘇烈換了個姿勢,把車窗微微降下來一點,她探手出去吹着,似要把風握住一絲,輕聲坦白:“幾個月前,我……”
“你?你怎麽了?哎呦我靠!”
車身劇烈左擺,整輛SUV在平滑的車道甩出劇烈的折線,周燦臉色驟變,憑着本能打開雙閃把車停在最右側應急車道上。
“怎麽了?”蘇烈問。
周燦驚魂未定,“剛剛好像有只狗還是什麽東西跑過去了。”
蘇烈眯起眼睛看了會兒,“沒有啊,路上什麽都沒有。你是不是累了?”
周燦半信半疑地往路上瞅了半天,确實沒見到什麽小動物的屍.體,不由也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眼花了,“可能是。”
“你歇會兒,我來開吧。”蘇烈解開安全帶,“你過來我這邊。”
周燦跟她換了位置,扣安全帶的時候注意到自己的手在發抖,她難以置信自己對自由的渴望竟然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地步,連車速都控制不住,幾至渴求。
這種想要放縱的感情幾近悖逆地在腦海中沖撞,尤其身邊還有自己喜歡的朋友,這樣的自由,一起不顧一切地出逃,別忘了她們剛剛還擺脫了壞蛋的窮追,這是一次說走就走的遠行,在計劃之外又仿佛在意料之中。
這是多麽得讓人興奮,幾近狂喜!
周燦深深地呼吸,腦中興奮得近乎高朝。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
“你剛想跟我說什麽來着?”
“沒什麽。我說幾個月前我還想着出來玩來着。”幾經被打斷的坦白讓蘇烈覺得疲倦,随口敷衍了兩句,問她給自己拿瓶水喝:“我記得車上有飲料,你幫我找一找。”
“好。”周燦不疑有他,探到後座去摸購物袋。
不同于白日,在晚上跑高速往往會由內而外産生一種獨特的感情,呼嘯而過的車輛和稍縱即逝的車燈總會讓人感到仿佛被世界抛棄,反之,似乎也是自己将整個世界全然抛棄。
但沒關系。
蘇烈緊緊握着方向盤,感受到上面還有細微的溫度,餘光裏,周燦正擰在副駕駛上動來動去,塑料袋被扒拉得簌簌作響,屬于人間的腳踏實地依然包圍着她。
蘇烈輕輕動了動嘴角,一時心中隐隐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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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瀾港的路上乏善可陳。
周燦也不知道哪來的安全感,副駕駛還沒坐熱乎就兩眼一閉睡了過去,蘇烈終于得空能夠放松下來,專心開車。
又經過五個小時的路程,她終于聞到了空氣中來自海洋的腥鹹。
“醒醒。”蘇烈停好車,推一推她的肩膀,“到了。”
“嗯嗯,嗯……”周燦哼哼地應着,動動身子面向窗外,依舊昏睡如豬。
蘇烈扁扁嘴,擡手熄了火,想了想,張開嘴巴,不知想到什麽,退縮了,又想了一會兒,再次靠過去,這次終于開口說話了:“周燦?”
她試着叫出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周燦,醒醒。”
“啊?”周燦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睜開眼,昏暗的光線讓她有點恍惚,看着蘇烈的臉,過了一小會兒才逐漸清醒過來。
“啊,到了?”她挺挺腰,摸索着就要下車,被蘇烈眼疾手快給攔住。
“?”周燦奇怪地看着她。
蘇烈頓了一秒,伸手把連衣帽蓋在周燦頭上擋住她的臉,“外面風大,當心感冒。”
周燦嘟着嘴,橫着眼睛點點頭表示認同,然後推開車門的瞬間就任憑帽子被風掀掉了。
蘇烈無語,反應過來又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她搖搖頭,也下車去。
這是一家民宿,是蘇烈當初在這邊出差時偶然發現的,位置略微偏遠,但風景很好,離海灘很近,不遠處還有小山頭,在山頂的亭子裏可以看到很遠很遠處的船。
更重要的是這家主家包的的餃子非常香,用老板媽媽親手調的鲅魚餡包的大水餃,她一頓能吃兩三個。
“哇,石頭房。”周燦四下打量着,“好黑啊,這裏離市中心挺遠的吧?”
蘇烈不想回答這麽幼稚的問題,她大步往房子裏走去,道:“我跟老板提前打過招呼了,咱們直接入住就行。”
“哇哦,那我們住哪?住一間嗎?大床房?”年輕人的精力總是旺盛,繞着蘇烈左左右右轉來轉去,“我們在這住多久啊?房間裏有廁所嗎?”
“房間裏沒有廁所,也沒有很軟的大床,只有炕,從牆這頭通到牆那頭的炕。”蘇烈抱着胳膊,“不過好在,只用委屈一晚就夠了,明天我們就走。”
周燦見她似有生氣之态,立馬就不蹦跶了,“這怎麽能叫委屈呢?這叫體驗多姿多彩的生活,就該這樣!”
“……”蘇烈撇嘴,再次無話可說。
洗漱的過程按下不表,總之經過一陣雞飛狗跳——包括但不限于周燦忍不住興奮大喊大叫以及蘇烈抱頭扶額無語凝噎整治“熊孩子”——一個半小時之後,在天色擦白的時候,倆人終于在一張大通炕上安安穩穩躺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