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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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冷風呼嘯卷起殘血,屋內卻是暖烘烘地讓人眼皮子打盹。
周晟端坐在椅子上,妖孽般的臉上帶着戲谑,嗤笑道:“所以,後來怎麽樣了?上官小姐是否很是欣喜,弟在此恭賀兄長抱得美人歸。”
茂英在後面擠眉弄眼,給周晟使着眼色,卻被周晟忽視過去。
周懷淵面上沒有絲毫波瀾,修長的手指撚起一枚黑子,放入棋盤,淡淡道:“你輸了。”
“什麽?”周晟的視線轉移到棋局上,看着被包圍住的白子,唇角的笑意僵了僵,“大哥還是一如既往地幹淨利索。”
這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他已然落敗三次,若是這消息傳出去,他這個京城晟公子的臉往哪裏擱?
周懷淵道:“再來!”
周晟無奈:“……”
哎!看來這次,他大哥真的是被拒絕了,否則,怎麽會來虐無辜的他。
不過,周晟也不得不佩服上官瑤,畢竟,不是誰都能拒絕周懷淵那張玉面郎君般的面孔。
只是,可憐了他這個作陪之人。
“不如,咱們換個樂子?”
周晟沖着他擠眉弄眼,不待周懷淵開口,就拍了拍手。
接着,門被從外面推開,身穿錦緞的舞女捧着美酒,伴着一陣香風走了進來,各個身姿苗條,妩媚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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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晟攬着兩個舞女,笑呵呵地說大話:“這女人就不能嬌寵,你越是在意,她就越恃寵而驕。要不你就聽我的,挑選一兩個帶回去解悶,讓你那個意中人吃吃醋。”
周懷淵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所以,這就是你為了躲避香宜公主,來這小小的南平縣做了縣令的原因?”
“你說什麽笑話,那個女人……”周晟唇角的微笑僵了僵,攬在舞女腰上的手一松,接過身邊侍女遞過來的酒盞,頭一揚,一飲而盡。
“我跟那個瘋婆子沒有半點兒關系,別總把我們扯到一起,我可是個浪蕩子,皇室的公主們怎麽能看上我,況且是皇上最寵愛的小女兒?”
周懷淵淡淡道:“我倒是聽說,香宜公主追得某人要死要活,就連陛下也無可奈何,正打算賜婚呢!父王也很是欣喜。”
周晟是攝政王府的養子,與皇室并無血緣關系。
而香宜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幼女,當今太子同父同母的妹妹,太後最寵愛的孫女。
更何況,皇後的母家是六大世家之首的謝家,若是香宜公主下嫁,于野心勃勃的攝政王來說,是另一份助力。
周晟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你就別笑話我了,要不是我逃得快,這次差點兒就被父王給賣了。”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無奈地笑了笑。
“得,今日我們不醉不歸,先喝它兩壇子酒,什麽憂愁都能忘了,省得心煩意亂!”周晟說完,将酒盞擱下,吩咐下人道:“取碗來。”
茂英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們,轉身出了門。
少頃,茂英将碗取來,侍女忙不疊接了過來,慢慢倒上。
周晟自己拿了一碗放在手上,另一碗遞了過去。
周懷淵伸手接過,一飲而盡,爽朗一笑:“痛快!”
他們這一喝,不一會兒,便将兩壇子上好的佳釀喝個精光。
侍從去取酒的功夫,周晟正了正神色:“據我得到密報,父王已然派了幾名死士到了南平縣,只是不知所謂何事,大哥千萬要小心。”
周懷淵面色如常:“是聖上尋訪賢士,父王心亂了,不足為慮。”
“那大哥是站在父王那邊,還是選擇聖上?”周晟似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頓了頓,他又道:“我這個人文不成武不就,一切看大哥的意思。”
周懷淵幽深的眸子,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周晟這個人,看起來頗為不着調,吃喝玩樂、尋花問柳樣樣精通,可心底卻很是清明,于時局的把握極為銳利。
周晟笑了笑:“或許,大哥信不過我?”
前世,周晟是他的左手右臂,是他最信賴的兄弟。
周懷淵自然是相信他的,他勾了勾唇角:“攝政王府,除了晟弟,我不再相信任何人。更何況,母親所受的苦,我遲早要幫她讨回來!”
周晟笑了笑:“我明白了。”
前攝政王妃是事,周晟也聽府裏的老人說起過,一個從小嬌寵到大的貴族小姐,生生受了那麽大苦,最後被迫害至死,兒子也差點兒被害死。
這樣的仇怨,并不是說忘便能忘掉的。
周晟擡眸,瞥見難得露出幾分失意神色的兄長,笑着攬住舞女纖細的腰肢,安慰道:“如今有美酒,有美人,大哥且收了失落,好生痛飲!”
這時,侍從提着兩壇子酒進來,周晟接過來,用牙咬開酒塞,将酒碗倒滿遞過去,哈哈大笑道:“來,再喝!”
周懷淵看着周晟身畔的舞女,嬌媚可人,白皙的手指捏着紫色的葡萄,嬌笑地周晟嘴裏塞。
驀地,他腦海浮現上官瑤那張帶着淚痣的嬌容,心底愈發煩悶。
他扯了扯唇角,接過周晟遞過來的酒碗,一飲而盡,氣急敗壞地将碗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起身往外走。
周晟忙不疊出言阻止:“大哥,你去哪裏?”
“雁灘林。”
話音甫落,人已沒了蹤跡。
周晟無奈地搖了搖頭:“可憐,可嘆!”
舞女嬌笑着問:“爺可憐什麽?”
周晟唇角帶笑,勾着美人親了一口:“我那兄弟沒有美人作陪,豈不可憐?”
而上官瑤,此時已在雁灘林。
周懷淵說的夢行症,上官瑤似信非信,至于提親,更是荒唐至極。
不過,她并沒有思考的功夫,便被從府外匆匆趕回的清雁帶回的消息拌住。
不說她鋪子的掌櫃效率高,她吩咐下來後,即刻便給公孫先生所在的雁灘林送去了糧食。
但,偏偏,那掌櫃自作小聰明,特地告知公孫先生贈送人是她。
原本想做個無名之人的上官瑤,卻偏偏被公孫先生惦記上,甚至讓人傳訊,說要見她。
公孫先生一代大儒,前世時,他們就曾有半師之誼,上官瑤受教頗多。
如今雖是她手下掌櫃失誤,上官瑤卻還是要去見他一面。
她馬不停蹄地到了雁灘林,奉上拜貼,便被迎進了書房。
公孫先生年過半百,依舊精神抖擻,目光銳利,他穿了件淡青色的棉袍,周身帶着股子書生的儒雅。
上官瑤恭敬地行了晚輩禮:“見過公孫先生。”
公孫瓒撫摸着胡須,淡淡一笑:“老夫聽說你派人送了糧食過來,只是,不知,你是如何得知我在這裏?”
“這……”上官瑤唇角顫了顫,欲言又止。
公孫瓒一生孤傲慣了,零星的幾個好友也是平淡之交。
雁灘林地處偏僻之地,他又隐居許久,即使故友也并不知曉。
而偏偏在他們缺少糧食的時候,有人專門派人送來大批的糧食。
而送糧食的仆人,甚至指名點姓地指出,是自家小姐特意相贈。
公孫瓒不得不懷疑,這是朝廷的懷柔之策。
自從半月前,他推辭了朝廷的征辟,雁灘林就失了往日的平靜,時不時有陌生人在外圍出入。
這次,甚至專門送糧食。
他本打算見到送糧食的主人,推辭一番,此時,見到上官瑤的面時,卻是有些不确定了。
上官瑤面容帶着稚氣,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面容嬌媚,氣質又帶着天然的冷清。
尤其是她那雙明眸,長相越發讓他想起往日一位故友的妻子。
這位故友性情闊達,雖然與他年紀相差一輩,卻是他難得的摯友,那位摯友的夫人,性格聰敏,相貌極為豔麗,讓人難忘。
公孫瓒依然記得,那位美麗的夫人,眉宇間帶着柔弱,在得知自己病症再無治愈之時,沖着摯友曠達地一笑:“既如此,妾想走遍世間山水,君可作陪?”
在生死面前,依舊曠達無所畏懼,即使如公孫瓒,也不能預料,若是有一日,他知道了自己時日無多,可還會心平氣和。
這種無懼生死的勇氣,令人欽佩。
公孫瓒笑了笑,話頭一轉,詢問道:“你可是上官家的人?”
上官瑤愣了愣,疑惑地眨了眨眼:“先生怎麽知道?晚輩上官瑤。”
“上官瑤?”公孫瓒打量她一番,滿意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個瑤字,正是當日汝父與我對飲時,定下的名字。”
上官瑤看着公孫先生仿佛陷入回憶般,回想起前世與公孫先生不過寥寥數面,那時,公孫先生瘸了腿,親人不知生死,周身都帶着股頹敗之氣。
估計是心情的緣故,她也并不曾聽他提到過自己的父親。
那時,她以為,公孫先生是對她有愛才之心,才出手指點。
如今看來,未必沒有她那許久未曾相見的父親的緣故。
公孫瓒一時之間卻是欣喜至極,若是他那摯友的女兒,知道他隐居之處,這也不是什麽難事。
一時興起,他甚至考察了上官瑤詩書,見她對答如流,更是欣喜若狂,拍手贊嘆:“你這聰慧,更甚于你的父親。”
上官瑤謙虛道:“公孫先生,晚輩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定然是比不得家父。”
上官瑤有自知之明,若不是重活一世,她定然比不得她那個有神才之稱的父親。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書童進來禀告:“先生,夫人說讓您客人一起過去用午膳。”
公孫瓒笑了笑:“告訴夫人,我馬上帶人過去。”
書童忙不疊掀開簾子出去了,上官瑤婉拒道:“先生,這午膳就不必了吧。”
公孫瓒道:“你父親是我的至交好友,而你的母親,與我的夫人相交甚秘,如今你來了,也讓我夫人見見你。”
這話說完,上官瑤便不再拒絕。
其實,她也好奇,公孫夫人是個什麽樣的女子。
前世,公孫先生一家不知蹤跡,生死不明,她從未見過公孫夫人。
他們出了書房,剛進了前廳,一個穿着素雅衣裙,滿臉和善,圓臉的中年女子迎了上來,替公孫先生整了整衣服,扭頭看見上官瑤,疑惑道:“老爺,這是……?”
公孫瓒神神秘秘地看了她一眼,似有所指道:“你看她的相貌,與誰相似?”
公孫夫人細細看了看上官瑤,笑道:“莫非,她,她是上官家的人。”
公孫瓒點了點:“沒錯,正是她的女兒。”
公孫夫人喜得拉住上官瑤的手,拉到身邊細細打量一番,滿意道:“沒錯,你長得像你的母親。”
接着,她又介紹了将身畔穿着藍色襦裙,眼角帶笑的外孫女公孫盈,還有帶着書生儒雅氣,滿臉漲紅的孫子公孫智。
上官瑤沖着她們一一問候,這頓飯也用得極為可心。
飯後不久,公孫夫人就命公孫兄妹帶她去雁灘林逛逛。
公孫盈落落大方,舉止之間帶着淡雅,上官瑤與她相互談甚歡。
而公孫智似乎極為害羞,時不時偷偷看她,讓上官瑤有些摸不着頭腦。
周懷淵騎着馬過來時,遠遠就看到,那個傻乎乎的男子沖着上官瑤笑。
而渙然忽略了旁邊的公孫盈。
一時之間,周懷淵面色沉了沉,心頭更惱。
他拉住缰繩,緩緩地騎着馬過來。
這三人聽到動靜,馬上擡起頭。
公孫智上前道:“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周懷淵勾了勾唇角,拿着馬鞭的手指向上官瑤:“我來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