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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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上官瑤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懷淵似乎特別讨厭周縣令,怎麽剛才還專門出去相送,莫非,有什麽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小秘密?”
周懷淵的心弦瞬時繃緊,心髒驚得差點兒跳出來,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低垂眼睑,略作思考。
若是真的被她探得兩人相交,該以什麽理由來掩飾身份?
攝政王府曾經殘害的戶部侍郎周大人,在她眼裏,是他的生父,而周晟,是攝政王府的二公子,
這樣的身份,若是他們是仇敵還好。但是,若是她知道,他與周晟交好,是把酒言歡的至交好友。
即使她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也會質疑他的人品,甚至與他斷交。
周懷淵了解上官瑤的一切,知道她是如清風明月般的人物,見不得世間一切龌龊。
與仇人之子相交甚好,無論如何她也接受不了。
周懷淵這般思之又想,想着應對之策,他再擡起頭,卻發現上官瑤已然不在他的身側。
那一瞬,他如墜冰窟。
“公子,小姐讓您過去。”清絮小跑過來催促。
周懷淵擡眸,往前面瞧去。
不遠處,一處攤位前,上官瑤一身雪裘,背對着他,正在挑選簪子。
似是感覺到有人注視,她扭頭,眼睛又明又亮,唇畔的微笑比星光還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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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懷淵眼睛亮了亮,忙不疊跟上去,唇角顫了顫,就要開口時,卻不妨,上官瑤捏着支木簪,緊緊地盯着他道:“懷淵你覺得這支簪子怎麽樣?”
那是一支極為簡單粗糙的木簪。
再普通不過的木質料子,雕刻得也極為粗糙,估計只是個尋常的學徒手工,只是在簪子頂端粗略地雕刻着只不知什麽樣的動物圖案,甚至簪子柄處還有一道淺淺的劃痕。
若是這樣粗糙的木簪,放到攝政王府,估計最下層的仆人都不屑瞧上一眼。
周懷淵卻道:“自然是極為好的。”
“你喜歡?”上官瑤笑了笑,将木簪塞到他掌心,扭頭沖着小販道:“老板,這支木簪,我要了。”
周懷淵愣了愣,冰玉般的面上扯出了與他容貌極為不符的癡笑,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你确定?送給我?”
一瞬間由憂到喜,他當真有幾分難以置信。
上官瑤吩咐清絮付了銀兩,又邁着悠閑的步子,往旁邊的攤位而去。
周懷淵如影随形。
上官瑤回頭,沖着他笑了笑,聲音堅定:“當然是送給懷淵你,否則,這男子的發簪,我又用不上?”
頓了頓,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繼續道:“我知道懷淵生父對你來說,終究是難以釋懷的傷疤,這周縣令,懷淵厭惡之,便不用再因為我,勉強與他結交。至于這簪子,就算是我送給懷淵的賠罪之禮吧,畢竟,我明知道懷淵與攝政王府有舊怨,還邀請周縣令一同飲茶,是我唐突了。”
周懷淵牢牢地攥緊手裏的木頭簪子,看着面前的女子,一股暖流直湧進心頭。
他的心情百感交集,又酸又喜。
兩年前,周懷淵曾收到過宮中賞賜,其中就有一支極品木質核雕簪子,由俞國最為精巧的能工巧匠雕刻了整整一年,雕刻精美,巧奪天工。
當時他看都沒看一眼,就讓讓下人扔到了庫房中,周晟還笑他暴殄天物。
如今,周懷淵莫名覺得,掌心的發簪比當日宮中賞賜的木簪名貴何止數十倍。
——
當時晚上,上官瑤在清絮的服侍下洗了澡,換了件白色的寝衣,側倚在床榻上翻閱古籍。
清絮小心翼翼地給香爐添了香料,欲言又止,最後忍不住道:“小姐,您不覺得您對懷淵公子太過縱容了嗎?今日去鋪子那是上官府的私事,您怎麽能帶周公子過去?”
上官瑤翻書的手僵了片刻,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斥責道:“你這丫頭,腦海裏想得都是些什麽?淨胡思亂想。再說,懷淵是我的好友,我帶他過去又怎麽了?”
清絮低垂下頭,小聲反駁道:“可去年雲公子想同您一起去的時候,您明明是拒絕的,怎麽反而懷淵公子卻可以了呢?莫非,真像菱小姐說得那樣,小姐您動了春心?”
上官瑤捏着發簪的手一征,手指松了一瞬,差點兒把發簪抛到地上。
她頓了頓,掀開眼簾瞥了眼清絮,腦海中浮現周懷淵那俊朗張臉,遲疑片刻,從椅子上站起來踱步到,若有所思地瞥向窗外。
這日雲霧稀疏,天高地闊,皎潔的明月高懸,宛如月牙般,讓她忍不住想起周懷淵唇角微笑。
上官瑤唇角忍不住扯了個弧度。
清絮詫異道:“小姐,您笑了,莫非您當真是對懷淵公子……”
上官瑤掀開眼簾,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又轉而瞥向明月。
她的眉宇間微蹙,似乎這個問題很是讓她費解。
過了許久,上官瑤才慢慢吐出了幾個字:“我還不明白,讓我再想想。”
清絮忍不住詫異地擡起頭,四目相對,她看到自家小姐難得困窘的模樣,若有所思。
難道,還真讓菱小姐給說中了?
——
而隔壁客房,周懷淵顯然也是難以入眠,他掌心攥着木簪,時不時撫摸幾下紋理。
茂英在外面輕扣房門,遲遲沒有回應,只好提着燈籠離去。
蠟燭燃了一夜,周懷淵亦徹夜難眠,直到天蒙蒙亮時,勉強閉了眸子。
他這一閉眼,曾經藏于腦海中的記憶翻湧而起,又一次出現在夢中。
依舊是冰天雪地,荒涼無人煙的蒼茫荒山。
破舊的茅草屋附近,鮮血遍地,到處是綁匪的屍體,身材健碩的兵士,整齊有序地處理亂局。
茅草屋內,一個瘦弱的稚童歪倒在茅草堆旁,緊阖着雙眸,他破舊布衣上粘滿了污血,胸口不遠處有個黑糊糊的大傷口,極為凄慘。
在他的身前,身穿紅衣的女童,小心翼翼地捏着錦帕替他擦拭鮮血,眼眸裏含着淚珠:“你千萬不要死,李叔叔馬上就能把大夫請過來,一定會就救下你的性命!”
冷風從窗外灌進來,吹起男童額前淩亂的頭發,那張相似的面孔,讓周懷淵登時一震,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