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畸愛
畸愛
程幼也醒來時覺得頭很重,四周都是刺鼻的汽油味,她勉強睜開眼,扯了扯手腕,意識到自己被拷在一個廢舊工廠中的鋼材堆旁,手臂貼着冰冷的鋼板,被凍得發麻。
這時,黑布蒙着半邊臉的男人從鋼材上跳了下來,他随手撿起一根形狀不規則的鋼筋,在手裏掂了掂,向程幼也走來。
他舉起鋼筋,用尖銳的末端抵住程幼也的肩膀,眼中充斥着仇恨的瘋狂。
他語氣輕佻:“你想過你會有這麽一天麽?你如今這麽順風順水,傍上了大明星,風光無限,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劇場演員到現在比肩女明星,把我們全都抛之腦後,忘了當初是誰在支持你?你很得意吧?”
程幼也肩膀吃痛,但由于寒冷,痛覺神經都不那麽敏銳了,她艱難地擡眸,冷笑道:“陳彰,我哪裏有把你抛之腦後,我不是還報警把你抓起來了嗎?”
“你!”陳彰的神态由麻木變得憤怒,而後又突然染上了瘋狂,他癡迷地看着她,鋒利的末端在她的肩膀上刺出了血,血成了他瘋狂的底色,“你還記得我,幼也,你還記得我,你報警的事,我不怪你.......”
這個叫陳彰的男人,曾經跟蹤過她三個月,進了拘留所裏才安生,他當時好像确實有和警察解釋自己是她的劇迷,跟蹤她是因為喜歡她之類的話,但她沒有放在心上。
在那之前,她對他沒什麽印象,後來是幾個經常來看她的劇迷告訴她,這個人言行古怪,偶爾還會騷擾女觀衆,大家看到他都會繞道走,那之後南鬥劇院就沒有再允許他進入過。
縱是程幼也意識混沌,她也隐隐感覺出不對來,陳彰性格陰暗,但極其唯唯諾諾,在外人面前總是一副膽小怕事的姿态,當初許多人都不信他這幅斯文老實的樣子會做出跟蹤尾随的事來。
她心中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難道你....”
陳彰旁若無人地打斷她,怒喊道:“崔桉說你水性楊花真是不錯,我花光了所有的錢都是為了見你,你卻招蜂引蝶!我哪裏不如陸憫?我不如他有錢有名?你嫌棄我沒錢,配不上你?他比得上我千分之一愛你???”
程幼也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你是要我列舉你不如陸憫的地方嗎?這可真是難住我了。”
她見過很多瘾君子,他們的眼神和陳彰此刻很像。他是個無業者,養活自己都難,是誰在給他提供毒品??
緊接着,陳彰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你嘴硬的樣子也很讨人喜歡,沒關系,我很快也會很有名的。”
這時,手機鈴聲在他們中間響起來,陳彰笑了一下,把手中的鋼筋丢到了地上,把手機屏幕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後得意地說:“我的名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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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幼也立刻認出那是陸憫的電話號碼,瞪大了雙眼,她的驚恐給了陳彰無限的快感。
她掙紮着喊:“你想怎麽樣!”
陳彰不再回答,用封貼貼住她的嘴巴,在她眼前接起電話。
陸憫強壓着不安,盡量冷靜地說:“我到了,程幼也在哪兒。”
“你把錢放進貨梯,按到13樓,我要先見到錢。”
“我沒有确定她的安全,憑什麽把錢給你?”
“你在和我談條件?”陳彰挑了下眉,抽出一把小刀抵在程幼也的喉間,“你叫兩聲給他聽聽。”
程幼也眼眶通紅,憤怒地看着陳彰,一聲不吭。
陳彰毫不手軟,刀刺下去,吼道:“出聲啊!”
陸憫那邊立刻制止他,他不敢再冒一點險:“錢送上去了,我要見她。”
陸憫話音未落,陳彰就挂斷了電話,不久,守在錦江商廈的同夥給他發了一條短信,500萬已經收到,一分不少。
陳彰一邊狂笑一邊把他們現在的地址發給了陸憫。
他用刀刃挑起程幼也的下巴,饒有趣味道:“程幼也,你到底有什麽本事,讓這麽多男人為了你神魂颠倒?網上的人都說陸憫生人勿近,可我看他愛你愛得什麽都不顧了,五百萬他說拿就拿,讓他自己來,他真的一個人也不帶,待會兒如果你要他死,你說他會不會就在你面前自殺啊?”
他撕掉程幼也嘴上的封條,他喜歡看她倔強的眼淚,就好像将永不枯萎的木枝寸寸燒燼。
他一定要毀了程幼也,就像他無數次幻想的那樣,讓她死在舞臺上,死在聚光燈下,成為永恒的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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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憫推開工廠大門時,一眼就看到了程幼也,她脖子和肩膀上的兩處傷口正在流血,他瞬間氣血上湧,眼眶發痛,剛上前一步,立刻被陳彰出聲制止。
他抓着程幼也的頭發把她拖起來,用刀刃抵着她的頸動脈,斥道:“誰準你過來了?”
陸憫立刻停下了腳步,怕他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程幼也再一次從昏迷中蘇醒,而在蘇醒的那一刻看到了陸憫的身影,她的眼神變得無比絕望。
她垂下頭,眼淚掉了下來,說:“他已經騙了你一次,為什麽還要過來?”
陸憫看着她,或許他想說,我怎麽可能不救你,我怎麽可能放棄你,但最後,他只是在程幼也擡眸時,對她做了一個無聲的口型:
“別哭。”
陳彰喜聞樂見,用刀劃過程幼也滾動的喉嚨,輕聲細語地問:“你喜歡他哪裏?喜歡他這張臉麽?他就是用這張狐貍精一樣的臉勾引你的麽?”
在他眼中,程幼也只是愛陸憫的錢,愛他的名,愛他那張臉,如果這一切他全部失去,程幼也自然就會離他而去。
他向陸憫扔過去一柄小刀,居高臨下道:“把你這張臉劃花,劃到她不喜歡了為止,或者.....我把她這張臉劃花,雖然有些舍不得,但你不喜歡她了,我還是會喜歡她。”
“不.....”程幼也看着陸憫彎腰撿起那把小刀,聲嘶力竭,“陸憫,你走吧,他是個瘋子,你也瘋了嗎?算我求你了,你走好不好....”
陸憫握着刀柄,刀尖落在他的臉上,滲出血珠,再往下,拉出一道刺目的血痕,他目不轉睛地看着程幼也,他全部的痛處都來自于她遭受的虐待,而對于刀刃劃過皮膚的刺痛渾然不覺。
他那張漂亮的、被譽為熒幕名品的臉此刻像是一副被破開的畫。
程幼也哭得喘不過氣來了,陳彰在一旁放肆地大笑,他捏着她的下颌,強迫她看着陸憫,并且不斷地問她:“還喜歡他嗎?他現在這樣你還喜歡他嗎?”
程幼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住地搖頭。
她此生最珍貴的寶物,一次又一次,碎在了她自己的手裏。
就在這時,他們的背後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影,那人舉起鐵棍,趁陳彰不備,直接擊中他的後腦。
陳彰應聲倒地,陸憫立刻奔向程幼也,跪在地上将她牢牢扣進懷裏,撫着她哭得抽搐的後背,一遍遍地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做好事不留名的鐘煜從陳彰懷裏摸出鑰匙,丢給陸憫,說:“我認識你這麽多年,你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你要幹什麽壞事。”
他明白陸憫的顧慮,他害怕重蹈當年覆轍,他害怕程幼也像他媽媽那樣離開他,他不敢再賭了。
陸憫默不作聲地接過鑰匙,給程幼也解開了手铐,程幼也掙脫開手铐,撲進他懷裏摟住他的脖子,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鐘煜給謝戎撥去電話,看着陳彰說:“你們到了就直接進來吧,我實在忍不了了,這個人就是個瘋子,他要給全國的電影觀衆謝罪,他把陸憫的臉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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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警察正式将陳彰逮捕時,他又恢複回了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垂着頭,眼神閃躲,哭着向警察求饒,任誰也不會相信他剛策劃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綁架。
謝戎叮囑了一句:“回去給他做個血液檢測。”
這件事終于塵埃落定,那個知乎答主已經删了貼,并且表示那篇文章大部分內容都是他道聽途說和編造的,應該是陸喬和楊鎮談妥了條件。
就當陳彰被押着從陸憫和程幼也身邊經過時,一直垂着頭表情驚懼的陳彰突然眼色一變,他袖間銀光一閃,一把小刀落到了他手中,他突然發狂似的掙脫開束縛後沖向了程幼也。
程幼也還沒來得及反應,站在原地,預想中的刺痛并沒有到來,陸憫在她的眼前緩緩倒下。
“陸憫——”
陳彰再次被擒拿,他被押在地上時還在狂笑:“哈哈哈哈哈,程幼也,我現在什麽都有了!我什麽都有了!!”
程幼也覺得很恍惚,她想抓住陸憫的手,卻怎麽也抓不到,這一幕,和七年前的那場車禍重合,陸憫又一次擋到了她的身前。
在她反複質疑陸憫是否愛她的這七年裏,陸憫早就準備好了為她付出一切了,名譽,尊嚴,乃至生命。
混亂中,倒在地上的陸憫清晰地感覺到生命的流逝,他想,太好了,最終報應是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