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奔赴
奔赴
程幼也從考場出來的時候發現外面下起了小雪,天地融成了一片雪白,她呵出一口熱氣,把圍巾往上拉了拉,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給了陸憫。
不料電話剛接通沒多久,陸憫還沒說話,她福至心靈,突然擡頭,隔着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看到站在街對面的陸憫正把手機放在耳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向她招手,可她還是在人群中一眼就鎖定了他。
陸憫身上好像有一種只有她能感知到的磁場,所以她每次都能發現他,都能找到他。
程幼也放下手機,趕着綠燈最後幾秒急忙穿過馬路,從袖子裏伸出凍紅了的手指把他的毛衣領子拉到了眼下,語氣既責怪又隐隐透着歡欣:“你瘋啦?被人認出來怎麽辦?咱們倆今天都別想走了。”
陸憫顯然沒想到程幼也會直接上手,耳垂被她手指觸碰過的皮膚瞬間變得發燙,他不自然地揉了揉耳朵,害怕被程幼也發現自己的反應,于是轉移話題道:“沒你想的那麽紅,誰會發現?”
程幼也剛想反駁,這時,一輛電動車從她身後駛過,陸憫幾乎下意識地拉着她的胳膊往自己靠近了幾分,程幼也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半晌也沒有反應過來。
還是陸憫先意識到氣氛有一些尴尬,而且程幼也好像也有一點抵觸自己的觸碰,于是他松開了手,沉着眸子小聲問:“你想吃什麽?”
程幼也原本想說都行,又覺得這麽一來一往地耗在這兒不是什麽辦法,便指名了一家環境比較安靜優雅的餐廳,避免待會兒陸憫被認出來惹出麻煩,她可不想上娛樂版頭條。
但她實在沒想到在扈京的這家分店的裝潢會這麽浪漫,硬把同學聚會吃成了燭光晚餐。
服務員用點燭器點燃雕刻着玫瑰的蠟燭時,程幼也忍不住出聲:“要不然麻煩把這個給我們撤走吧,有點奇怪。”
不料陸憫撐着頭,難得開口:“別撤了,我覺得挺好看的。”
于是服務員稍微欠身,點燃蠟燭後從包廂中退了出去。
這......好看嗎?程幼也的臉色變得為難起來,她小聲提醒道:“要是被人拍到,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陸憫卻一邊切着烤面包片,一邊滿不在乎地說:“你怎麽總覺得我很出名?沒關系的,沒多少人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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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幼也啞然失語,這個人明顯對自己的名氣沒有明确的認知。
這時陸憫的手機屏幕一亮,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楊徹有時實在是太過于敬業,他的眉頭緊鎖起來,放下手機後臉色已經變得不太好看了。
“今天顏鹿鳴找你麻煩了?”
程幼也擡頭,仿若困惑地眨了眨眼,其實是在構思措辭:“是碰見了,一個考場的,不算找我麻煩吧。”
小組考試的那段插曲被她敷衍了過去,有意不想讓陸憫知道。
陸憫嘆了口氣,切面包片的力道大了一些,他說:“你別和她聯絡,我之後去找她。”
“不至于,你別找她了。”程幼也咬着叉子,試探地問,“你和她是什麽關系啊?......你別誤會,我就随口一問,不方便說的話就當我沒問過,我不是好事的人。”
但陸憫并不避諱:“她是我前經紀人的外甥女,我前經紀人早年替我爸做事,她和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
這是家裏的事,陸憫平時不會和旁人提起,鐘煜也只是知道楊鎮是他爸的手下,對和顏鹿鳴的這層關系一概不知。
程幼也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說:“哦——青梅竹馬啊。”
她這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不成想陸憫很嚴肅地否認:“不算,只是認識。”
這句玩笑話一下子就變得不好笑起來。
這家餐廳在扈京郊區,依山而建,前身是上世紀的中古莊園,每晚八點莊園湖都有煙花儀式,常來的吃客已經圍着披肩早早去湖邊的露天區占位置了。
八點一刻,程幼也被窗外的煙花吸引,起身推開包廂的陽臺門,興奮地拿出手機對着夜空中綻放的煙火拍照,陸憫剛欲起身,程幼也探頭看了一眼樓下,隔着半米将他攔了下來。
“別過來。”
陸憫眨了眨眼,停在原地,仿佛有點委屈地問:“我不能看麽?”
程幼也指了指樓下,解釋說:“好多人。”
“那怎麽辦?”陸憫好像又開始賣可憐了,但程幼也對他的伎倆毫無察覺,“我也想看。”
程幼也妥協了,叫他把領子往上拉了拉,在窄小的陽臺給他挪了一個位置,又取下自己的圍巾給他圍上。
她看着陸憫被包裹得萬無一失的一身行頭,突然覺得有點滑稽,笑出了聲來。
陸憫抓着圍巾,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控訴:“你不會是在故意搞我吧?”
“怎麽會呢?”程幼也無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指着煙花轉移話題,“你看,藍色的煙花,像流星一樣。”
陸憫的手指扶在剛剛她抓過的欄杆上,隐隐還有一點溫度,在煙花巨大的爆裂聲和人群的歡呼聲中,他看向她,聲音喑啞:“很好看。”
程幼也果然沒有聽清,只察覺到他嘴唇動了動,于是湊近問他說了什麽,煙花的光亮映在她的側臉上,他怔了片刻,搖了搖頭,說,沒什麽。
他當時想到的,甚至是下一次她再來的時候,說不定會想起他,而不是,下一次他們也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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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前的期末考試陸憫短暫回歸,家長會當天高三年級提前拍攝畢業照,輪到的班級紛紛脫掉外套大衣哆哆嗦嗦地站上升旗廣場的臺階。
程幼也站在陸憫的正前方,背過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她的手很冰,原本只是想鬧他,不料陸憫就這麽一動不動地讓她抓着,這叫揣着玩笑心思的程幼也先紅了臉,她的心跳越來越快。
快門聲後,程幼也飛快地松開了手,轉眼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寒假開始一周後就是春節,她又失去了陸憫的消息。
他沒有任何的社交平臺,朋友圈也幾乎不會更新,他就像是一只斷了線的漂亮的風筝,出現在天空上時所有人都誇贊,但是沒有人能捕捉到他,他只偶爾停留在某一片原野,然後再次随風而去。
三年過去,程幼也正是太清楚這一點,她不是那根線,她也沒有資格把陸憫懸在她的原野。
再接到陸憫的電話是在除夕夜。
那是陸憫第一次登上春晚的舞臺,作為春晚的開場秀表演嘉賓,他創下了當晚的收視高峰。秦也寧指着電視上的陸憫說,這就是當時救了幼幼的那個男孩兒?真是個好孩子,程策也翻了個白眼,好個屁。
十一點多,程幼也倒在沙發上昏昏欲睡,被手機鈴聲吵醒,看到陸憫的名字時瞬間就清醒了。
她揣着手機偷偷溜上了二樓,回到卧室關上了房門,才把手機放到耳邊,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新年快樂,陸憫。”
程幼也隐隐約約聽到聽筒裏好像有風聲,陸憫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說:“看到我了嗎?”
“當然。”程幼也披上了一件毛衣開衫,推開了卧室的窗,一陣涼風叫她徹底清醒了過來,風吹得她眼睛有點澀,“你戴的那枚戒指海外平臺都賣斷貨了,真恐怖啊男明星。”
“看來找我當代言人也不虧。”陸憫輕笑了一聲,頓了一下,然後說,“現在呢,看到我了嗎?”
“你又上場了?等等,你不會正在春晚的舞臺上給幸運觀衆來電吧?”程幼也急吼吼地走出房間,趴在二樓的護欄往客廳看,見電視上還在表演歌舞節目,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陸憫的聲音又響起,沙沙的,好像還帶着一點鼻音:“你人呢?”
“我.....等等,你不會?”想到了某種可能性的程幼也重新返回卧室,把窗戶整個打開,冷空氣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
她緩緩放下手機,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只見陸憫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絨大衣,在樓下仰着頭看她,在燈光的籠罩下,整個人既柔和又疏離。
“現在看到我了嗎?”他看着程幼也,眼底好像沉着許多不可訴說的情緒,冰霧浮在他的眼睫上,他稍微眨了眨,就好像蝴蝶抖動羽翼。
程幼也重新把手機放到了耳邊,顫着聲音說:“嗯,看到了。”
對于程幼也來說,這個世界上最一等的浪漫,可能就是某個人跨越山與海,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然後漫不經心地隐藏起了這場盛大的奔赴。
她挂了電話,“噔噔噔”地下了樓梯,随意抓了一件程策也的大衣披到了身上,秦也寧從廚房探出身子問她要去哪兒,她一邊穿鞋一邊應付了幾句,然後急匆匆地拉開門,最終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了陸憫的面前。
“為什麽會在這裏?”她好像還是有一點不敢相信,扈京距離扈北,搭乘飛機需要一個半小時,而她家距離扈北機場,又有四十五分鐘的車程。
就算陸憫立刻出發,也需要在節目結束後馬不停蹄才能趕到。
她知道,對于陸憫來說,編幾句謊話不是難事,他有太多可以回扈北的理由了,只要騙騙她就行了,她不會介意的。
但他卻說:“因為想見你。”
等我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