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莫比烏斯帶
第二十九章莫比烏斯帶
秒針指向12，11點到了。
牆上挂着的布谷鳥鐘，有整點報時的功能。閣樓的小木門打開，露出木雕的大杜鵑，鳥喙一張一合，發出布谷布谷的啼鳴。
伊馮踏着鳥語，手提藤編的食物籃子，準時出現。
醫生腆着臉，試探性詢問：“有我的份嗎？”
“沒，這是病人的營養餐，你的員工餐在樓下。”伊馮越過醫生，把藤籃放在床頭櫃上，拿出便當交給病人，然後在病床邊坐下。
“唉……行吧，那我下去吃。”醫生無奈攤手，起身離開。
今天的午餐是火腿沙拉、煎比目魚配茉莉香米飯，花花綠綠的菜色和食材本身的香氣，在視覺、嗅覺和味覺，帶來美好的感官體驗。
琉·茑邊進食，邊找話題聊：“你們今天吃什麽？”
伊馮如實彙報：“唔……西式炖菜、烤面包片、烤洋蔥湯、土豆泥。”
“啊？”琉·茑聽完，緊擰眉頭，一臉為難：“前天吃蔬菜，昨天吃蔬菜，今天又吃蔬菜？”葷素搭配的飲食習慣，已經深深刻進她DNA，所以冒險家協會的素食主義，她非常不能理解——難怪醫生想蹭飯，原來是想改善夥食。
伊馮看她誤解，抿了抿唇，慢條斯理地解釋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冒險家協會由無産者組織、無産者領導，加上委托的收入不穩定，所以日常需要節省開銷。”
亮晶晶的眼眸，劃過玻璃光澤。琉·茑擡起雙眼，刨根問底道：“那我的這份，為什麽這麽豐盛呢？”
伊馮理所當然道：“因為你是病人，需要補充營養，才能快點好起來。”
琉·茑明知故問：“你給我開小竈，其他人不會生氣嗎？”
伊馮屈起右手食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有點腼腆道：“唔……我做了幾年冒險家，手頭也攢了一些積蓄，所以請你吃好一點，還是有能力的……”話說到這裏，他似乎害羞了，催促道：“好了，別說了，快吃吧，你吃完我還得洗碗。”
就在這時，完全沒有預警，平靜的生活，如夢醒般，破碎一地。
“外面的飯菜再好，能有家裏的好嗎？”一抹黑色的瘦長身影，渾身散發着哥特式的陰冷氣質，高視闊步地闖了進來，打破這片和平的氛圍。
不等別人招待，他就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了——那張椅子，是醫生的。他翹起修長的雙腿，背靠椅背，左手放在桌上，食指輕敲桌面，發出規律的敲擊聲，讓人聽得心煩意亂。
他從容不迫地說：“戴蒙小姐，離家出走這麽久，是時候回家了，伯爵很擔心你。”
伊馮緩緩站起身，擋在琉·茑面前，語氣有點沖地詢問道：“你是哪位？”
琉·茑低下頭，海藻卷的長發擋住側臉。她的身體顫抖，連帶雙手不穩，捧着的便當顫顫巍巍，仿佛會随時失手掉落，灑她一身和一床飯菜。
她猛地把便當扣在床頭櫃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那動靜像砸桌子，吸引來在場兩位男性的側目，并打斷他們之間的針鋒相對。
“我看起來……”琉·茑擡起頭，兩側蓬松豐盈的鬓發向後滑落，露出一張莫名恐怖的蒼白面孔，失焦的雙眼愣愣地直視着前方，黑化屬性初顯。她聲音喑啞，語氣壓抑，說話的風格陰森到了極致：“需要你們的擔心嗎？——還有，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我的哥哥。”
“……”伯尼斐斯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站起身，面向伊馮說：“這位朋友，我的妹妹還是未出嫁的少女，在外待太久對她的名聲不好，你應該沒有立場阻攔我帶她走吧？”
“……”伊馮猶豫不決。
他的手，突然被一抹“柔軟”抓住。
琉·茑單手抓着他，揚起的臉龐，充滿了哀切。
“聽說……你們冒險家協會最近生意不好。”伯尼斐斯邊閑庭信步，邊參觀醫務室，邊不動聲色地利誘道：“如果你和我妹妹斷絕聯系，我就贊助一筆經費給你們，緩解你們的燃眉之急，怎麽樣？”伯尼斐斯比了個六的手勢，“大概這個位數。”
就在這時，變數增加。
波格丹娜進門，對竹馬呼喚道：“伊馮，過來，會長有事找你。”
然後，琉·茑感受到，手掌心傳來一股不可抗力，她的桎梏被掙脫。她不敢相信，結巴道：“你……”
對方頭也不回地走向波格丹娜。
就連伯尼斐斯，也向波格丹娜摘帽致謝：“感謝你的通風報信，安柏小姐，尋人啓事承諾的懸賞金，我會如數兌現給你。”
啪——
有什麽重物，掉落到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衆人循聲望去。
只見琉·茑趴在地面，下肢不能動彈，雙手不斷交替，陰暗地向前爬行，宛如被克蘇魯入侵了大腦。
強烈的惡意化為了實質，仿佛一層缭繞的黑色濃霧，覆蓋她行動不便的身體。
她爬到他們腳下，擡頭仰視他們。
那仇恨的眼神，透過他們眼睛，深深刻進他們大腦裏。
她冷笑着詛咒道：“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背叛我的人、出賣我的人以及薄幸我的人，我會讓你們得到報應……”
之後，伯爵府的女仆們出現，攙着她的雙臂把她架起來，像拖行犯人一般，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她從二樓帶到一樓，并帶上馬車。
伯尼斐斯在冒險家協會正門，與前來送別的協會骨幹道別，然後也上了馬車。
再之後，戴蒙伯爵不現身，卻下達了禁足令。
她被軟禁在自己的房間，日夜有貼身女仆監視，随時有女管家抽查，比坐牢還沒有人身自由。她們和她不是一條戰線上的，所以她極少和她們說話，終日只在橡木雕花的宮廷風大床上發呆或睡覺。
男爵小姐和子爵小姐來探病，正好目睹她背倚床頭，側首眺望窗外的世界。
平行時空的好友來訪，讓琉·茑喜出望外，她寡寡欲歡的臉，揚起明媚的笑靥。然而，下一秒，她的臉垮了下來，比之前還要喪氣。
因為她們是來決裂的。
——她們協助她逃學，遭到了“未知力量”的打擊報複：新娘學校開除了她們，相親市場不接納她們，甚至整個楓香的上流社會，都在排擠和霸淩她們，包括她們的家人。
她們輪流控訴，說着說着就激動起來，甚至泫然欲泣。
琉·茑翻了個白眼，冷漠地凝視她們：“說完了嗎？說完就滾。”
女孩們氣結，怒上心頭，拂袖而去。
孤家寡人的琉·茑，在空無一人的室內，終于忍無可忍，掩面而泣……
……
再後面就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了，只是be歷史的重演。
孟引百部心裏有了答案，揮手關閉操作界面。
主神系統問：“有什麽結論嗎？”
孟引百部突然引申一個數學術語： “大概率是莫比烏斯帶。”
主神系統複述：“莫比烏斯帶？”它侃侃而談道：“是那個著名的發現嗎？——一根紙條扭轉180°，首尾兩端粘起來，形成一個無窮符號形狀的環。”
“是的。”孟引百部順着它的話，繼續往下說：“我們假設花嫁世界就是那根紙條，有AB兩面，波格丹娜是A面，琉克勒茜是B面。一開始，她們相安無事。直到某一個節點出現了變量，花嫁世界的時空180°扭轉，不僅回到了過去，還使AB兩面相接，存在同一個水平面上，俗稱交集。”
“我不認同你的觀點。”主神系統有異議，嚴謹地提出質疑：“從宇觀的維度看，平行時空只是一根根射線，沒有AB兩面。”
孟引百部反駁：“不同的時空有不同的DNA序列編號，射線說無法解釋兩個時空的DNA序列編號一致的問題。”
主神系統啞口無言：“……”
突然，它在虛空中接收到一個信號，它進行了解碼，然後将結果彙報給孟引百部：“琉克勒茜身上的‘我’，申請與你對話，是否同意？”
孟引百部揚了揚眉毛，批準道：“同意，請它和我連線吧。”
不一會兒，主神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要是時空管理局以外的人，絕對會懷疑沒換聊天對象。
對方打招呼：“好久不見，十三番風紀股長。”
孟引百部順着它的話往下寒暄：“對你而言，我們确實很久不見了。”
對方先致歉：“實在抱歉，沒能處理好崩壞，使你親自跑了一趟。”話鋒一轉，“關于穿越者陸下茑的一魂兩體，我已經有所耳聞。雖然不清楚緣由，但既然兩個版本的花嫁世界，已經接軌和重合成一個，那接下來，為了節省能源，我會返回本體，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孟引百部答應：“好的。”接着，她指揮留下來的主神系統：“它走了，你接上了嗎？看一下琉克勒茜在哪以及她在做什麽。”
“好的。”主神系統沉默了一小會兒，很快，它隔空收集到相關情報，一五一十将見聞轉述道：“‘琉克勒茜’出靜谧森林了，只是她前進的方向，不是楓香，而是失樂園。世界意志正陪同着她，并警告我不要再尾随，否則會對我出手。”
主神系統讓孟引百部抓主意：“怎麽辦？其次，有兩個陸下茑，我們該幫誰he？”
“不能貼身監視，就遠距離跟蹤。至于幫誰……”孟引百部做出思考的動作，下決心道：“沒必要糾結，我接的任務是幫波·茑，從一而終就行。”
“好的。”主神系統應和。
“夢——”有人遠遠喊她。
孟引百部放下手，順着聲音看去，頂着波格丹娜軀殼的陸下茑、伯尼斐斯、維克多，站在一片帳篷前，等着她過去彙合。
孟引百部默然走向他們。
維克多打了個哈欠，挨着伯尼斐斯，有氣無力道：“要收工了哦，我們敬愛的紀檢小姐。”
确實如他所說，收工了。
其他學生會成員身影忙碌，有的在拆帳篷，有的在收物資，有的在清點人數。
副會長偷跑過來，對伯尼斐斯耳語：“會長大人，一死一失蹤，至于失蹤那個……是您的妹妹……”
伯尼斐斯揮手，讓他退下：“好的，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
除了陸下茑，在場的幾人，實在沒辦法因為下班，而展露興奮的表情。
維克多拍了拍伯尼斐斯的肩膀，寬慰道：“別擔心，我會保你的。”
後者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睡美人王子。”
“嘻嘻……”維克多嬉皮笑臉，一手揪住對方的衣襟，佯裝翻臉道：“你再喊一次試試？”
孟引百部環顧四周，“勸架”道：“回去再打吧，他們都收拾好了。”
維克多也不是真心想打，立馬順坡下驢。
他冷哼一聲，甩開伯尼斐斯。
伯尼斐斯整理好皺巴巴的衣襟，緩步走向陸下茑，邀請道：“你是第三局的冠軍，也是總冠軍，一起見證最後一幕吧！”
陸下茑有點不自信：“最後一幕？”
她看了看孟引百部，又看了看維克多，身邊都是熟人，心底頓時有了底氣，她勇敢地擡眼，和伯尼斐斯對視：“好。”
……
參賽者、學生會圍成一個月牙，陸下茑站在最前面。
她擡起手。
維克多暫借她的印章戒指，宛如日出般，光芒萬丈。十九顆裝着諾亞方舟的透明圓罩，從祖母綠戒面依次鑽出，在半空中星羅棋布。透明圓罩與透明圓罩之間，有白色的光線相連，連成一個船型的星座。
這奇幻的光景，無論看多少次，陸下茑仍然感到驚奇。
随後，星座宛如魔法陣，爆發瑰麗的光輝。
一艘神聖的大木船，從星座中鑽出來，依次是船首柱、龍骨、甲板、船艙和上層建築、船尾柱。船的大小，如同飛艇，龐大的陰影籠罩大地，人們只能仰頭瞻仰它。
——“諾亞方舟”，啓航！
在魔法的作用下，巨船擡起船首柱，斜着飛向天空。
藍天淡如海水，雲絮過眼。
船頭破開空氣，白色的氣流如水般淌過船體，仿佛鯨徜徉海。
烏雲過境般，城市被遮蔽天日，失去明媚的陽光。楓香的市民們擡起頭，只見一艘巨型飛船，從城市上空緩緩飛過。
初級魔法師和中級魔法師，騎着飛天掃帚，或跨坐，或橫坐，圍着“諾亞方舟”做各種極限操作，比如翻轉、忽上忽下、低空飛行。
人們認出他們的身份，在地上發出陣陣歡呼聲。
陸下茑雙手扶着邊舷，踮着腳尖，向下俯瞰，城市的壯觀和熱鬧，映入眼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