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靜谧的危機
第十九章靜谧的危機
聖誕節的次日,是節禮日。
喧嚣漸漸淡出,煙花之夜過渡到黎明時分。晨霧由淡及濃,在地面上流動,漫過攤位上的帳篷和桌椅,偌大的皇家魔法學院,空寂如同巫師的夢境。
第三場比賽,因為場地需要,更換了地點。
聽憑學生會的安排,十九名選手先到學校集合,然後集體搭乘空間轉移的魔法陣,瞬移到提前布置好的現場。
他們落地的瞬間,體感溫感驟低。
目之所及,銀裝素裹。
地勢平緩的雪山中,有一處寬闊的空地,現在被皇家魔法學院的學生會征用。裁判席、頒獎臺、串旗、鮮花,甚至露營帳篷、行軍床、煤油燈、醫療物資,都一應俱全,場面整得非常正規。
“這是哪兒?”選手中,有人發出疑問。
“楓香城外,靜谧森林。”另一人簡明扼要地回答。
衆人進入空地,只見坐席之上,裁判長們已就位。伯尼斐斯十指交叉,雙手壓在稿子上,慣例講幾句開場白,然後宣布比賽開始。
與前兩天不同,今天多了個人——一名場外觀衆。
等選手們散開後,維克多打着哈欠,走上裁判席。他站在伯尼斐斯身後,雙手搭在後者椅背上,站姿歪歪斜斜,像沒有支撐物,就會立即倒下。困意如潮汐般,一陣陣襲來,他一時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伯尼斐斯邊整理稿件,邊頭也不回地奉勸:“你實在困,就回去補覺吧。”
伯尼斐斯身邊的副裁判長附和:“是啊,殿……”那個尊貴的稱謂,才發出其中一個音節,就被維克多豎起食指,噓聲打斷了。
“不要教我做事哦。”維克多淺笑着回絕。
“可……”副裁判長終究年輕氣盛,還想争辯什麽。
伯尼斐斯出聲制止:“去監看畫面吧,避免出現意外。”見對方沒有立即響應,伯尼斐斯又補了一句:“去吧。”
至此,副裁判長才識趣離開。
伯尼斐斯起身,拿着稿子,走在前面。但維克多健步跟上,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看到他不滿的表情,還恃寵而驕,露出大大的笑容,如小太陽般燦爛。
“別笑了。”伯尼斐斯有些來氣,用稿子輕拍維克多,眼不見為淨。
維克多出身比伯尼斐斯高,但他真把伯尼斐斯當朋友了,被伯尼斐斯如此僭越,不僅毫不介意,還發出愉悅的傻笑聲:“嘻嘻……”
兩人,準确說,維克多單方面勾肩搭背,進入營地其中一個帳篷——那是伯尼斐斯的專屬帳篷,原本的用途是臨時辦公室,方便伯尼斐斯獨立辦公,結果維克多莅臨後,直接鸠占鵲巢,變成他的VIP休息室。
帳篷內極其寬敞,大約有20平米。羊毛氈圍裹的帳篷布,隔絕山間嚴寒,并且保溫效果一流,帳篷內外熱冷分明,恍若兩個季節。
維克多躺在有豹紋的毛毛椅上,腿上蓋着一張羊毛毯,腳邊還有火盆取暖,他宛如泡露天溫泉,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他們燒的是無煙碳,沒有嗆人的黑煙。融融的暖意和安逸的環境,讓維克多情不自禁閉上雙眼。他歪着頭,側着臉,安詳的睡顏如同天使,但……前提是他不呓語。
維克多眼睛都睜不開了,還強打精神關心比賽。他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地問:“今天比什麽?”
——今天開賽時間早,維克多沒睡幾個小時,就偷偷跟來觀賽。現在因為睡眠不足,精神和身體互相折磨,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伯尼斐斯放棄勸他,随口應答道:“你比過的。”
長方形的會議桌,長寬300*150公分,櫻桃木皮做飾面,四條桌腿有木雕,茛苕葉子樣式,高檔且古典。
伯尼斐斯站在桌子後邊,俯瞰桌面上的虛拟沙盤。複雜的高級元素反應,如實還原靜谧森林冬季的地貌,仲冬的山地是純白色的,銀霜遍地,雪霧彌漫。林中不冬眠的蟲魚鳥獸,照常在栖息地生息,發覺有人類靠近,就立馬躲進森林深處——這由魔法創造和驅動的虛拟沙盤,堪稱魔法版3D投影,比水晶球遠程監控,更像素級,且更燒錢。
“什麽?”維克多閉着眼睛,把臉轉向伯尼斐斯的方向。
“購買諾亞方舟的船票。”伯尼斐斯回答。
聽到熟悉的字眼,維克多微微睜眼,似乎清醒了不少。“啊……那個啊……”他發出了然的聲音,憔悴的碧眼重新閉目,雙手交疊放在大腿上。“挺考驗野外生存和心理博弈能力的,這屆孩子……能應付得來嗎?呼……”他的話音漸弱,被沉穩的呼吸聲蓋過,看起來是睡着了。
“……”伯尼斐斯沉默以對。
他沒有接話,一是不想吵醒維克多,二是他要集中精力,留意賽場上的變化。
……
穿過飄渺的霧層,只見連綿的疏林,插在雪地上。林徑幽深、蔭蔽,安靜中帶着肅殺,孑孓獨行時,這份宛如窮途末路的死寂,非常容易讓人産生幽閉恐懼症,不安感倍增。
入目的景色,除了雪,還是雪,陸下茑感到視覺疲勞,眨了眨幹澀的眼睛。
從比賽開始,他們就分開了。
因為規則的制約,這次抱團走的人,明顯銳減了不少。
但陸下茑獨自探索沒多久,就在沿途幾個補給站,看到因為雪盲症而不得不中途休息或放棄比賽的選手——初級魔法師和中級魔法師都有。
陸下茑沒有為此停止腳步,而是選擇繼續前行。
餘光掃到一點金光,陸下茑快步上前,撥開稀疏的草叢,雪粒子随着她的動作到處飛濺。陸下茑驚喜地發現,近地面的空氣中,漂浮着一個透明圓罩。
只是這次的景致,不是“幹花球”,而是“瓶中船”——碧藍清澈的液體,模拟海水,波光粼粼。水中,沉浮一艘金合歡木雕刻的船舶,其型號以諾亞方舟為原型,沒有槳、橹、桅、帆和船首像,橋樓是一座極簡的二層木屋。
陸下茑剛伸手,那透明圓罩就像受到感召,如同打滿氫氣的氣球,飄飄忽忽飛到陸下茑手中。陸下茑雙手接住,“海水”在罩子裏晃蕩,拍打原木船身,說不出的好看。
她的嘴角剛揚起一個竊喜的弧度,結果一回頭,不遠處也傳來慶祝的聲音。
“找到了!找到了!”
“啊?找到了嗎?讓我看看。”
“我也找到了!”
“……”
陸下茑小心翼翼接近,她一手抱着道具,一手扶樹幹,距離差不多,就立馬蹲下,靠草叢蔭蔽身形,然後豎起耳朵,偷聽她們的對話。
路中央,三個女孩交頭接耳。
她們和陸下茑一樣,身穿冬季校服,脖圍羊毛圍巾,非常青春洋溢。
“你看。”
“是一樣的。”
“我找到了兩個,加上你的,總共三個。”
女孩們面面相觑。
“為什麽這次的道具,數量這麽多,還這麽好找?”有人指出疑點。
“難道學生會失誤了?”
“怎麽可能?”話鋒一轉,“或許……又是皮諾那家夥搞的鬼!這些道具可能都是假的,用來混淆我們的視聽的!”
說人人到——
在附近打轉的皮諾,也找到一個道具。
他大概率是右撇子,一邊單手抛接道具,一邊昂頭闊步地走下來,卸下好孩子僞裝的他,文靜的外表痞裏痞氣。
“我說……女士們,在背後說人壞話,可不是淑女之舉。”皮諾陰陽怪氣道。
女孩們掏出魔杖,戒備地看着他,身體小幅度前後搖晃,嘴唇輕輕嗫嚅,魔咒就在她們嘴邊,随時準備脫口而出。她們劍拔弩張的架勢,像三只應激的品種貓。
皮諾接住道具,将它捧在掌心。他忽然停下腳步,在高處輕蔑地俯視,他長着雀斑的臉,因為這個傲慢的神态,變得無比油膩。他為自己開脫:“雖然……經過這次校園祭,我的名聲有點壞,但是你們不能刻板印象哦!”他用難以置信的口吻,回應其中一個女孩的猜忌:“你可以質疑我的人品,但不能質疑我的智商!你說的那種可能性,簡直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女孩反駁:“哼,你前兩場比賽不就這麽幹過,現在裝什麽無辜!”
皮諾攤手:“正是因為如此,我名聲大噪,所以這個計謀不能再實施了。難道你以為大家都是和你一樣的笨蛋嗎?”
女孩氣結:“你……”
她的同伴安慰她:“不用被他激怒,我們三個人,他一個人,我們人數占優。”
“哦?”皮諾卻胸有成竹,饒有興致道:“誰跟你們說,我是孤身一人?”
和他對峙的三個女孩,包括躲藏着的陸下茑,眼中都流露迷惑。
——既然他有幫手,為什麽就他自己來,其他人不一起過來?
皮諾桀骜地放狠話:“在你們哭鼻子之前,我可以施舍你們一個機會,把你們手中的道具交給我,我就讓你們毫發無損。”
女孩們都是貴族小姐,而且都是中級魔法師,脾性只能說只大不小,被皮諾這樣騎臉輸出,怎麽可能咽的下這口氣?
有個亞麻色長發女孩,是她們之中最剛烈的,直接叫嚣着回怼:“詐我們呢?但凡真的有人幫你,你就不會在這裏廢話連篇了。”
皮諾閉目搖頭,露出遺憾的神色:“我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你們是一點也不領情啊……”話已至此,他還繼續火上澆油,“不是我看不起女孩子,而是你們女孩子就是弱,打不過就哭鼻子告狀。你們還是回家抱洋娃娃去吧,免得一會兒破相了,影響你們的‘行情’。”
聽完這番話,陸下茑天靈蓋都氣炸了。
啾——
熟悉的雷鳥啼鳴。
雷鳥收斂翅膀,落到主人的胳膊上。琉克勒茜托舉着元素生命,如同壓軸表演者,突如其來地現身。她在皮諾後面出現,無意中和那三個女孩,形成前後包夾之勢。
她含怒地複述:“我們女孩子就是弱?”
皮諾有兩副面孔,純純的看人下菜碟。對惹不起的琉克勒茜,他就是另一副面孔——被當場抓到拉踩全體女性,皮諾也絲毫不慌,他對琉克勒茜露出讨好的笑容:“佞語是玫瑰,真話如荊棘——真相總是刺耳的,要學會認清事實啊……”話鋒一轉,“不過……琉克勒茜你和她們不一樣,雖然你是女孩子,但你在神秘學上的天賦不輸男人,我認可你的優秀。”
皮諾對女孩心理的把控,可以說相當糟糕,他現在說的每句話都精準踩雷和拉女性“仇恨”。
“……”陸下茑的白眼,都快翻到後腦勺了。因為氣得腦袋空白,她滿腹垃圾話,都施展不出來,只能用一個數字概括此刻的心情:“6。”
琉克勒茜也不吃他那套,擡起雷鳥威脅道:“現在、立刻、馬上離開!不要擋着那三位小姐的道。”
“可以啊……”皮諾答應了,卻有個前提條件:“你走,我就走。”
琉克勒茜眉頭輕皺。
皮諾嘗試推銷:“這條件,不覺得很劃算嗎?”
瞥了眼如驚弓之鳥的女孩們,琉克勒茜揮手消散雷鳥,丢下一句:“那你跟我來,我要全程監視你。”,便帶着皮諾走了。
等他們兩人的身影,都消失幽暗的樹林中,女孩們才卸下防備。她們之前太緊繃,現在一放松,就站沒站相。
舉魔杖舉太久,整條手臂的肌肉都在報複性發酸。爆炸卷發女孩邊甩胳膊,邊問其他女孩:“剛剛那女生,你們認識嗎?”
有人答她:“我有印象,是學生會會長的妹妹吧。”
爆炸卷發女孩銳評:“難怪皮諾給她面子,真是高等貴族的番犬。”
亞麻色長發女孩嘲笑道:“你們不覺得搞笑嗎?皮諾恐吓我們,說讓我們哭鼻子,結果到最後,他的伏兵呢?難道是陰兵嗎?只有晚上才能看得見?哈哈哈……”
爆炸卷發女孩越想越氣,叉着腰,懊悔道:“剛剛敵寡我衆,就該趁機好好教訓一下那家夥!可惜了!”
她們聊天的時候,樹林發出沙沙聲,只有陸下茑聽見了。
那聲音……
與其說風聲,不如說腳步聲。
陸下茑直起腰,朝身後看去,錯落的樹木間,一道人影垂着雙臂,像僵屍一樣行走着。陸下茑定睛凝神,卻見那人擡起頭,露出一張鬣狗臉,口涎從他的呲牙下流出。
對方也發現了陸下茑,視她為目标,突然加速奔她而去。
陸下茑顧不上那麽多,當即尖叫着跑了出去。結果她出林子,發現女孩們也遇險了,兩只食屍鬼伸着利爪,包夾她們并步步逼近。
陸下茑一個分心,被凸起的石塊絆倒,啊啊叫着摔下山坡,道具從她手中溜走。她強忍着疼痛,雙手撐地爬起來,餘光卻看見,追擊者高高躍起,舉着粗糙的利爪,抓向她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