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希,是希望的希
江希,是希望的希
“叩叩…”一陣敲門聲響起,鄒心悅打開門,看到江予姐站在門外。
她跟着下樓,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菜,根本沒有什麽胃口,只象征性的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鄒心悅準備找江予姐和江母告辭,走進屋裏後看到江予姐站在廚房裏,看着面前的一碗飯在流眼淚。
“江予姐。”
江予轉過身,擦了擦眼淚,“心悅,你不是吃飯嗎,這麽快就吃過了?”
想到江予還懷着孕,鄒心悅開口勸說道,“沒有什麽胃口,江予姐,你還懷着孕,不要太傷神,對身體不好,要是江希看到你這樣,不知道會多麽自責難過。”
江予嘆了一口氣,“就算我們再難過,她也看不到了,我雖然沒什麽胃口,但我為了肚子裏的孩子還勉強吃了幾口。這是我端給我媽的飯菜,她又不吃,這兩天她基本沒有吃什麽東西,我勸不住她,小希才離開,要是她再出點什麽事,我一個人該怎麽辦。”說到這裏,江予又流下了眼淚。
鄒心悅端起竈臺上的飯菜,和江予一起往江母的房間走去,“給我吧,我們一起去勸勸阿姨。”
江予推開門走了進去,鄒心悅跟在後面,只看到江母閉着眼睛半躺在床上,江予叫她,“媽,你起來吃點飯吧。”
床上的人沒有起身,也沒有睜眼,“跟你說我不吃,你端出去吧。”
鄒心悅看着江母傷心的樣子,她心裏也很不好受,她接過江予手中的飯碗,走過去說道,“阿姨,你起來吃點吧,你要是再有什麽好歹,江予姐怎麽辦啊?江希已經走了,你還要顧念着江予姐啊。”
聽到鄒心悅的聲音後,江母坐了起來,招呼鄒心悅在床邊的小板凳上坐下,她很慈愛的看着鄒心悅,大概是從她身上恍惚看到江希,她含着淚水說,“心悅,來,過來坐,吃飯了嗎?今天辛苦你趕過來,又跑前跑後幫忙,阿姨和姐姐謝謝你,你真的是一個好孩子。”
“和我千萬不要這麽客氣,我也沒有幫到什麽忙。我本來要走了,準備告辭的時候聽到江予姐說你不肯吃飯,阿姨,江希平時最在乎你和江予姐,你要保重好身體,和江予姐好好生活,這樣江希才才走得安心,倘若她在天真的有靈,看到你這樣不吃不喝,肯定會特別心疼的。”鄒心悅哽咽着說完這番話,把飯端給江母,示意她吃一點。
江母把飯碗接過來,正準備吃時卻又把碗放在床頭櫃上,她嘆了一口氣,“阿姨實在是吃不下,你的良苦用心阿姨知道了,有你這樣的朋友本該是江希的福氣,可是那孩子卻沒有命來享受。”
“江希,她在希望中出生,卻沒有帶來真的希望。”說到這裏江母突然哭出來。
江予和鄒心悅都一臉疑惑,還是江予開口問江母,“媽,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看着面前兩個晚輩不解的眼神,江母繼續開口說道,“江希,這一生真的很辛苦,從來沒有享受過一天父愛,從來不知道爺爺奶奶是什麽人,她的生命裏只有媽媽和姐姐,以前性格孤僻不愛說話,現在眼看着她的性格變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天又不遂人願,又得了這樣的怪病,我可憐的女兒,連手術臺都沒有下來。”
鄒心悅輕聲對鄒母說,“阿姨,你知道江希為什麽這麽孤僻嗎?那是因為她的爸爸,她曾經給我說過,她時常做一個夢,夢裏有個男人,她知道那就是她的爸爸,可是那個人從來都沒有回過頭,江希,她想見爸爸,渴望着爸爸抱抱她。小時候,她因為沒有爸爸被別的小孩欺負,後來才一直不想跟人交往。”
江母點了點頭,“我知道一些,這個孩子,從來不給我們說心裏的話,她對她爸爸有執念啊,都怪我,沒有給她講以前的事,沒有講她爸爸對她的愛,讓她帶着遺憾離去。”
只見江母眼神帶着追思,帶着哀傷,越過她和江予的身體,看向很遠很遠的地方,她緩緩開口,那聲音帶着魔力,把鄒心悅和江予帶回到二十幾年前。
那是1988年,計劃生育政策正緊張的時候,不巧我懷孕了,為了生下這個孩子,我整日東躲西藏。
可最終還是被人發現舉報,計生辦的人氣勢洶洶的來到家裏,要拉着我去強行堕胎,那個時候你爸爸還是國家公職人員,更是不敢拒絕,只能配合。
在拉扯過程中,我和你爸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哪怕丢掉鐵飯碗也沒關系。
那天,家裏的桌子板凳,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搬走,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那真的是一點都不為過。
你爸在政府呆過,也認識幾個人,雖然抄沒了家産,甚至最後還丢掉了工作,但好歹保住了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我們都不後悔,滿心期待着這個孩子的到來。
你爸沒了工作,我又懷着孕,你爺爺奶奶那會兒也不管我們。
吃穿需要用錢,生孩子也要錢,後來你爸經人介紹,索性做起了生意,用以前的關系貸到了款,整日在外面奔波。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你爸的生意也逐漸有起色,眼看着日子越來越好。
還記得那是一個冬日的傍晚,天很冷很冷,好像空氣都要凍結在一起。
我在家帶着你,正在做晚飯,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趕忙去開門,來的人我認識,是你爸平時的一個好友,就是他介紹你爸做生意。
只見他神色慌張又着急,他對我喊道,弟妹,快,帶上孩子跟我走,老江出事了,現在正在醫院,他在等着你們母女。
我一聽這話,眼前一黑差點就暈過去,但我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轉身進屋抱着江予,跟在他的身後。
他看我懷孕還抱着個孩子走路很吃力,就幫我抱着你,我們三人一路小跑來到衛生院。
打開病房門後就看到你爸躺在床上,渾身都是血,臉上也糊滿了血跡。
他好像感覺到我們到了,他睜開閉着的眼睛輕聲喚我過去。
你那個時候已經被吓得躲起來,我走過去握着他的手,流着淚叫着他的名字。
你爸他回握着我的手,說的話很小聲,好像意識都有點不清楚了。
我低下頭去,才聽到他細如蚊吶的聲音,他說,我不行了,我對不起你們娘仨,我走之後你們要好好生活,孩子,孩子…
我明白他是在叫肚子裏的孩子,我連忙站起身來。
他伸出手摸着我的肚子說,孩子還沒有起名,我沒有機會看它長大了,不管男女都叫江希吧,在我們全家的希望中出生,也希望她有一個美好的明天。
說完這句話,他就咽了氣,眼睛圓睜着,流下兩行淚水。
我伸出手幫他把眼睛合上,告訴他,我會把兩個孩子養大,不改嫁,我撲在他身上哭得暈了過去。
因為是事故,對方賠償了一筆喪葬費,我用這筆錢勉強把你爸安葬了下去。
你爺爺奶奶因為兒子丢了工作,本來就對我們不滿,最後兒子更是喪了命,他們對我們娘仨是恨到了極點。
可是礙于我還懷着孕,肚子裏有一半的可能會是個男孩,他們還是沒有做多少出格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已經懷孕七個月,正值快過年的時候,我甚至連肉都買不起。
你外婆知道我沒錢,給我帶來了肉和一些錢,靠着這些錢,勉強堅持到來年的二月,來不及去通知你外婆我就生下了江希,是個女孩。
你爺爺奶奶一看是個女孩,氣的把門一摔就走了,嘴裏罵着,喪門星。
我聽的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不管男孩女孩,那都是我們家的寶貝啊,是你爸爸用工作和生命換來的。
江予早就一臉淚水,她滿含憤怒的說,“爺爺奶奶怎麽能這樣做呢?”
江母搖了搖頭。
那個年代,就是這樣的思想,更何況因為小希,你爸連工作都沒有,最後命也搭進去。
過分的事還在後面,我生完小希才第三天,你爺爺奶奶就随便給我們收拾了一點衣服,讓我們三個滾。
他們說,小希是遺腹子,他兒子整日在外奔波,還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
我們娘三就這樣被趕出了家門,連衣服都沒有帶走,更遑論你爸爸的照片。
那會兒還沒有電話,我娘家離你爸家有好幾十裏路程,我帶着兩個孩子來到了你外婆那裏,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
你外婆氣得叫上了人,要去幫我們出氣,你舅舅們也嚷嚷着要打他們,被我攔下了,我想着畢竟還有你爸的情義在。
你外婆他們罵我傻,我的确也是傻。
“那後來呢?”江予又問。
江母的眼神又飄渺起來。
後來…後來你外婆看我們娘仨可憐,連一個去的地方都沒有,和舅舅們一商量,就把這棟房子留給了我。
約定好以後有錢了,分別給你們兩個舅舅補償。
你兩個舅舅心疼妹妹獨自帶着兩個孩子,早些年一直在貼補着我們,也沒有要我什麽補償。
就這樣,我們三個人在這小鎮住下來,那些年這裏的游客還沒有那麽多,我們的日子也一直過的不是那麽好,這些年游客多起來才有所改善。
可能是孕期傷心過多,小希生下來很瘦弱,連聲音都很細,雖然精心照顧着,可是她的身體總不見好。
大概快一歲的時候,有一天在臺階上玩,她突然從臺階上掉下去,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把我吓壞了。
我趕緊把她帶去醫院看,醫生也沒有說出什麽所以然,藥用了不少,錢也花了,可小希還是一天比一天瘦。
想盡了各種方法,各種偏方也都試過了,可是一直看不好。
後來在醫院和其他人閑聊的時候,聽說有一個人,是專門制作平安符的,特別靈,很多小孩身體不好都去那裏求平安符。
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我去了,那天我背着小希走了很遠的山路去那裏。
那是一個七十幾歲的老人,我抱過江希給他看後,說了我想求平安符。
他盯着江希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嘆了一口氣說,這孩子身上罪孽太重,不好養大
聽到他的話,我一下就哭了,我告訴他家裏發生的事,告訴他小希來的有多麽不容易,求他一定要救救小希。
他沉默了好久,回房間內取出一個很小的貔貅,對着貔貅念念叨叨好一陣,又取出一個透明的白珠子,他走過來在小希頭上剪了一點頭發,不知道用什麽方式,他竟然把頭發放了幾根到珠子裏面。
做完這一切,他把手上的兩個物件交給我,叮囑我說,要一直随身攜帶,千萬不可取下來,倘若取下來,輕則疾病纏身,重則性命不保。
他說得很嚴肅,我也就放在心上,回來後用紅繩穿好給小希戴上。
慢慢的她果然就好起來,這些年,我聽從那個老人的話,也一直叮囑小希,那根貔貅項鏈,千萬不要離身。
可是很奇怪的是,國慶節我還看她戴着,這一次卻沒有戴在身上。
我問她項鏈呢,她給我說掉了,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能掉呢。
這都是命啊,如果那一年沒有這根項鏈,或許她活不過一歲,如今,也是因為沒有這條項鏈,她沒能平安走下手術臺。
成也是它,敗也是它。
江母重重的嘆息萦繞在這房間裏,久久不散。
江予一臉的不可思議,“媽,有說得這麽玄嗎?”
江母看着江予說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對于我們未知的事情要抱着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