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來了,你走了
我來了,你走了
江希,死了。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那仿佛天方夜譚一樣的話語,她不敢相信。
鄒心悅怔怔的站在原地,手還依然保持着打電話的姿勢。
那個女孩,她死了?
難道聽錯了?
剛才電話那邊确實很吵,自己可能真的聽錯了。
想到這裏,失神的眼眸又重新煥發出光彩。
不,一定是聽錯了。
鄒心悅慌亂的蹲下,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雙眼,在朦胧之間,胡亂的抓起地上碎成幾塊的手機。
她顫抖着雙手,試了好幾次才把手機拼好,按下開機鍵,所幸這次手機立即亮了起來。
再一次撥出電話,那嘟嘟嘟的聲音讓她整顆心都緊張起來,內心糾結的如同擰着的麻花,手心裏面滿是冷汗。
終于,電話接通了,是江予姐的聲音,她還記得。
那個聲音帶着哭腔,帶着無限的哀傷,帶着顫抖的尾音,帶着那邊的鑼鼓喧天一起落入鄒心悅的耳蝸。
是真的,真的死了。
再也沒有任何可能,再也沒有任何僥幸。
鄒心悅捂住自己的嘴巴,淚水簌簌而下,她無力地垂下撥打手機的右手,痛哭出聲。
這一切來的那麽突然,就一天半的時間沒有聯系,那個女孩就徹底離開這個世界。
那被拍碎在地上,再也沒有響起聲音的手機,讓自己錯失了她的最後一通電話,最後一條信息。
她好後悔,氣血翻湧間,只感覺心髒好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讓她痛到喘不過氣來。
深夜十一點,錦城火車站的北廣場依然亮如白晝。
在燈光的照映下,可以看到無數的人群在穿梭,這萬千人群中站着震驚過後失魂落魄的鄒心悅。
她拖着腳步,随着人流木然的往前挪動着。
什麽東西都沒有帶,在聽到江希出事的消息後,她立即乘車趕來火車站,總算買到深夜的那趟列車。
江予姐的哭腔又浮現在她腦海裏,她說江希明天下葬。
想到這裏,她又忍不住哭了,這兩天她哭了好多次。
好像上天存心捉弄她,要讓她把前面二十二年沒有流過的淚水都一并補齊。
錯過最後一通電話,她不想再錯過最後一次送江希的機會。
“請乘坐K9445次列車的旅客朋友,前往2層1號檢票口檢票進站。”列車播音員的聲音響起。
鄒心悅跟在人群後面,腦海中全是她和江希一起坐車的畫面。
那一年她們在火車站相識,三個月前的國慶節,江希還滿心歡喜帶她坐過這趟列車。
還記得江希當時的表情,拉着自己開心的往前走着,甚至還嘲笑她當年在火車站把票弄丢的事情,可如今言猶在耳,人卻已不在。
這種物是人非的無奈,用任何言語來形容都顯得那麽蒼白。
她閉上了眼睛,忍住又要掉落的淚水。
三個月前,江希帶着她乘坐這趟列車,一路是那麽開心,雖然有一個漫長的夜晚,但她并沒有覺得時間很久,好像只是睡了一覺就到戎州。
可是,這次她獨自一人坐上這趟K9445,才明白每一次江希有多麽孤獨。
火車是那麽慢,夜又是如此漫長。
她看向窗外,火車行駛在這無邊的黑色裏,就像此刻她的心情,一片黑暗,幾乎就要迷失方向。
火車到中途,寒冬臘月卻下起了小雨,細碎的雨絲順着窗戶一道一道流下,好像上天也知道她的心情,跟着一起哭泣。
剛走到街口,遠遠就看到那棟兩層小樓門前人來人往,和三個月前的喜慶不同,這次光是看到門外那空中飄揚的白色魂幡,就知道屋內是怎樣一幕人間慘劇。
鄒心悅踩着沉重的步伐,感覺人有點昏昏沉沉的,過多的哭泣和連夜未睡讓她眼睛生疼。
本以為已經流不出淚水的自己,在看到那搖曳的白幡時,淚水又滾滾而落。
她往前走去,剛到大門外,穿過人群就看到正屋中間的那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看起來是那麽年輕。
在她看向屋裏的時候,裏面的人早已看到了她,江予姐走出來,抱了抱鄒心悅,輕輕拍着她的背,在她耳邊哽咽着說,“跟我進去吧,小希知道你來了,一定很開心。”
戎州的習俗是只要未結婚,去世的第三天就要下葬,稱之為急葬。
鄒心悅随着江予姐走進去,踏進門檻就看到在正屋中站着的江母,眼睛早已哭得紅腫。
畫像下方的桌子上擺着一個紅布包着的四方盒子。
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嗎?
鄒心悅感覺心髒好像被誰抓住,捏得稀碎。
她想起前幾天送江希回戎州,那個背影消失在車站的盡頭,原來那個回眸微笑,就是她們的最後一面。
再也見不到那個女孩。
刺目的紅,搖曳的白。
那紅與白交雜,讓她的大腦一陣陣眩暈。
她顫抖着雙手點燃一柱香,插在正前方的灰盆裏。
彎腰的時候眼淚掉在地上,在這喧鬧的環境裏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江希,我來了。
鄒心悅在心裏默念。
江母對着鄒心悅鞠了一躬,鄒心悅連忙上前扶住了江母,叫道,“阿姨,您節哀。”
鄒心悅看到江母鬓角的白發好像更白了。
江母流着淚,只是一個勁的拍着鄒心悅的手,連聲說着,“好孩子,好孩子。”
這一幕,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江母抱着江希的骨灰盒,鄒心悅端着遺像,在一陣鞭炮聲中離開家門,前往墓地。
江予有孕在身不能端像,而江希沒有結婚,又沒有後輩。
是鄒心悅聽到江母安排姐夫端像的時候,主動開口說她來端。
她哭着對江母說,“我答應過她,要在她手術後第一時間趕到,我失約了,現在讓我陪着她,送她最後一程吧。”
江母一開始是拒絕的,鄒心悅是客人,怎麽能夠讓客人端遺像呢,畢竟也是有忌諱的。
後來還是江予開口說道,“媽,就讓心悅來吧。”
感覺到江予姐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眼充滿哀傷,仿佛透過自己看到了什麽。
墓地在離小鎮兩公裏外的山上,遠處是青山,腳下是長江水,江希應該會很喜歡,畢竟她那麽愛看長江,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腳下的江流。
“哐”,随着那塊石板蓋上,江希這個人連帶她那短暫的一生,都被永遠埋葬在這方寸之間。
墓碑上的照片是彩色的,還是那個淡淡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
凝望着那個年輕的面孔,她在心裏默念。
江希,我會再來看你的。
鄒心悅扶着江母,随大家一起返回家中,就要告辭離開的時候,江予姐叫住了她,“心悅,昨夜你恐怕也沒有睡,一會兒就要吃午飯了,你去樓上休息下,吃過飯再走吧。”
再進到那個房間,一切都和三個月前一模一樣,桌上還放着暑假溫習的功課,鄒心悅躺在床上,聞着被子上那還殘留着的氣息,淚水打濕了雙眼。
這也是為什麽江予姐讓她吃完飯再走,她就毫不猶豫留下的原因,她私心還想再看看江希睡過的地方,還想呆在她曾經呆過的地方,就仿佛她還在一樣。
她用被子蒙住腦袋,低聲地哭着。
從前,你無數次幫我擦眼淚,不忍我傷心哭泣。
曾用你單薄的肩膀讓我依賴,無聲告訴我,不要怕,一直有你在。
可現在,我的淚水爬滿臉龐,心就要決堤。
而你在哪裏,你看到了嗎?
看到我的難過了嗎?你怎麽忍心讓我這麽難過……
好想睡一覺後再睜開眼,發現這都是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