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能承受的重量
不能承受的重量
江母的話仿佛一道驚雷炸在她的心間,炸得鄒心悅神魂震顫,她根本沒有心思去聽後面她們說了什麽,只感覺耳朵嗡嗡作響。
那條項鏈,那道江希說得那麽普通的平安符,那條能夠維系江希生命的項鏈,如今正安靜的挂在她的脖子上。
她隔着衣服用手撫摸着它,好像感覺到上面傳來的勃勃生機,那一瞬間她的淚水撲簌而下。
江希,你明知道這條項鏈對你有多麽重要,可是卻給了我。
為什麽要給我?
為什麽那麽傻?
值得嗎?
她止不住的顫抖,即使在江母和江予姐面前,她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讓正在說話的兩人都停下來,很詫異的看着她,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間這麽傷心。
江予拍着她的背叫她,“心悅,你怎麽了?”
江母也在她旁邊輕聲問她怎麽了,過了好一會兒鄒心悅才擡起頭,心裏面的自責和愧疚已經要把她撕碎,看着兩母女關切的眼神,她更加無地自容。
“是我害了江希啊…”這句話卡在喉嚨裏,哽咽着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她又哭起來。
江母又追問,“心悅,你到底怎麽了,是想起小希了嗎?”
鄒心悅搖了搖頭,随即又點點頭。
她緩緩下滑,彎膝跪在江母面前,掀開衣領,從裏面取出一條貔貅項鏈,她把項鏈捧在手裏,哭着說道,“阿姨,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江希,如果不是那天我說倒黴,她也不會送我這條平安符,這一切都怪我。”
江母看到鄒心悅突然跪下,吓得一骨碌坐起來,連忙下床想把鄒心悅扶起來,卻看到她手心裏的這條項鏈。
聽到鄒心悅的話江家母女瞬間淚流滿面,難怪找不到這條項鏈,原來小希送給了鄒心悅。
江母伸手去拉鄒心悅,“快起來,心悅,你這是幹什麽啊?”
鄒心悅被拉了起來,她抱着江母,趴在她的肩膀上,不停地說着對不起。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又碎了一遍,江希送她的時候那麽雲淡風輕,她也就相信這只是一根普通的平安符,随時可以求到。
沒有想到這麽重要,重要到江希甚至為此而丢掉性命,這根項鏈的分量把她的心碾得粉碎。
鄒心悅把項鏈遞給江母,“阿姨,這根項鏈還給你們。”
江母接過項鏈,感受着上面還殘存的溫度,她搖了搖頭,“這不能怪你,這一切都是命啊…”
說着又将項鏈貼在自己的心口,神色中滿是悲戚,“這都是她的命,強行求來的命。”
江母拉過鄒心悅的手,重新把項鏈放在她的手心上,為她合上了手掌,“她既然送給了你,你就留着吧,我拿來也沒有什麽用,反而看着傷心。”
鄒心悅用力握住了手掌,感受着那條項鏈,好像握住了江希的全部。
江母安慰的拍了拍鄒心悅的肩膀,“心悅,不要自責,阿姨希望你以後好好生活,連帶着小希那一份。”
江母不氣嗎,真的一點都不怪鄒心悅嗎?
不是。
準确說她不是不氣,而是不知道該氣誰。
當她看到那條項鏈在鄒心悅身上的時候,她怪江希怎麽這麽不知輕重,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随便送人,也閃過一絲埋怨,怨鄒心悅輕易就收下這根項鏈。
可是看到跪在地上哭得傷心欲絕的鄒心悅,江母又明白這不能怪她,怎麽能怪她呢,有什麽理由去怪她呢,她一直都不知情啊。
從江希手術到去世,她看到鄒心悅的擔心和難過,明白她的心裏也不好受。
現在更是知道江希離去和自己有關,這種情況下,她怎麽忍心去苛責那個和小希一樣大的孩子,怎麽忍心将一切過錯歸咎到她的身上,背負着這樣沉重的心理負擔,以後她還能安心踏實的生活嗎?
罷了,江母心中嘆息着。
看着眼前紅腫着眼睛的鄒心悅,腦中不禁回想起那個人說的話。
江希身上罪孽太重。
此時,對于這話她又信了幾分,如若不然,為何現在離去了,還種下這麽大的因果。
“心悅,阿姨要拜托你一件事情,小希還有一些物品在學校,你回去之後幫她處理一下。”
“好。”
江母朝着鄒心悅擺了擺手,示意她走,“你不是說還要回錦城嗎,去吧。”
說完看向江予,“小予,你送送心悅,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阿姨,您保重。”
出門的時候,她駐足,回眸望着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良久。
江希,我走了,再見。
鄒心悅當晚回到錦城,鄒父鄒母看到女兒傷心歸來,忙問是怎麽回事,以為又是因為秦彬那個混蛋。
得知江希因病已經去世的消息,兩個人都嘆息不已,紛紛感慨這麽好的孩子,就這樣去世了,真的太可惜,老天不長眼啊。
他們都勸鄒心悅要想開一點,人死不能複生,不要過度的傷心。
鄒心悅看着他們擔心的神色,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就算解釋了又能怎樣,江希會回來嗎?
如果他們知道,是自己眼前的女兒害得江希失去性命,他們還能心安理得的安慰自己不要過度傷心嗎?
她疲憊的躺在床上,腦海中回響着江予姐送她出門時說的那番話,“那一天進手術室之前,小希把手機遞給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姐,如果心悅打電話過來,就告訴她,別擔心。”
“心悅,好好生活,別有心理負擔,小希…她不想你難過。”
江予姐帶着哭腔的聲音在腦中久久回旋。
不想我難過嗎,可是你呢?
閉上眼,鄒心悅仿佛看到那個女孩,伸出手拿着手機的樣子,她那個時候該是多麽難過,又是多麽失落,沒能打通自己的電話。
鄒心悅從包裏摸出那條貔貅項鏈,平放在自己心口,項鏈很輕,卻重的壓到她喘不過氣。
雖然江母讓她不要自責,并且沒有苛責她,可是她無法原諒自己,因為自己的一句玩笑話,江希送出了她生命的至寶。
那麽輕描淡寫,又是那麽堅定。
為什麽?
值得嗎?
這兩個問題她在內心問了無數遍,可是就算問得再多,也不會有人回答,都不會有答案。
第二天起來後,她準備去學校整理江希的東西,也順便把自己的東西搬回家,不想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宿舍裏。
她不是害怕,只是無法再坦然面對江希,內心的自責已經将她擊潰,每當她想起是因為自己,江希才喪命的時候,都無比悔恨,如果有時光機器,她想回到那天下午,她絕不會收下那道平安符。
可是,這一切都是如果,沒有時光機器,也不會再有重新選擇的機會。
那個女孩,已經死了。
她把所有東西都打包,有些江希的私人物品,還要寄給江母,宿舍樓下不遠處有個小超市,裏面就有一個很小的郵政快遞點,她們平時都在這裏寄東西。
寄完快遞往回走的時候,她遠遠就看見樓下站着一抹身影,是那麽熟悉,又是那麽陌生。
秦彬又來了,在他自己說出那句豪言壯語後,他來了兩次,但每一次都沒有碰到他想見的那個人。
來往的學妹時不時會瞟上他兩眼,歲月在他身上積澱了一些厚度,看起來褪去青澀,帥氣的臉龐配上此刻憂郁的眼神,不是學校那些沒出社會的毛頭小子可比的。
他去鄒心悅家的樓下等過,但從來沒有等到她,後來還是從鄰居口中得知,鄒心悅一直沒有回來住。
所以他才到宿舍這邊來等着,希望可以等到鄒心悅。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回過身,就看到那個在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身影,她拿着一個口袋慢慢往自己這個方向走來。
走得近了,秦彬才看清鄒心悅的面容,那面容都讓他吓了一跳,短短幾天不見,她看起來無比的憔悴,平時那烏黑明亮的眼眸布滿了血絲。
他心疼極了,可心疼的同時又在心裏竊喜,原來他的心悅還在乎他,在他難過的同時,面前的女孩比自己更難過,那一瞬間他本來不自信的心又重新燃起信心。
心悅還是他的,她還愛着自己,他一定可以挽回她。
只要他持之以恒,她一定會原諒自己的。
秦彬心裏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
他邁步上前,停在鄒心悅面前,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擁在懷裏,心裏充滿疼惜,“心悅,你怎麽了?”
鄒心悅搖了搖頭,冷漠的話語從她嘴中說出,“沒什麽,秦彬,我們已經分手了,你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他拉住鄒心悅的手,一把将女孩拉入懷中,“不,那是你說的分手,我還沒有同意。”
聞着鼻尖的香味,他愛戀的摩挲着女孩的頭發,“心悅,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你給我一個機會來彌補之前犯的錯好不好,你還愛着我不是嗎,我能感覺到你還愛我,別推開我。”
感受着女孩輕輕靠着他,似乎并沒有推開他的想法,他的聲音更輕了,“上一次是我不對,我以後有什麽想法都給你說,你可以在學校陪着江希,我再也不生氣了…”
秦彬話還沒有說完,就感覺懷裏的人一股大力把他推開。
他看到女孩那紅腫的眼眶內盈滿了淚水,眼看着就要哭出來,他以為鄒心悅還在為上次的事情生氣,生氣他把手機摔了的事情。
他為了安撫鄒心悅,又想把鄒心悅抱過來,但這次鄒心悅卻沒有任由他抱着,他不懂鄒心悅的心,只能幹澀的開口,“心悅,對不起,上次我不該把你手機摔碎,那天江希…”
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眼前的女孩流着眼淚朝他吼道,“不要提起她。”
“她再也不需要我陪了。”
“因為她已經死了…”
“你不配提起她。”
“不僅你不配,我更不配。”
“那天沒有接到的電話,就是她打給我的最後一個電話…”
秦彬看着面前大聲哭訴的女孩,心裏五味雜陳。
江希對鄒心悅的重要,他比誰都清楚,現在因為他,鄒心悅沒能接到江希的最後一個電話。
可想而知,這在鄒心悅心裏是怎樣一種遺憾,他甚至都無法開口說出那句對不起,他木然的站着,一開口卻只有生硬的,“心悅”二字。
“我們分手了秦彬,已經徹底結束,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
鄒心悅對秦彬說出這句話後,轉身走進宿舍樓。
那個身影走得堅決,走得毫不留戀,這一刻,秦彬終于流下悔恨的淚水,他意識到,他真的要失去鄒心悅了。
那個女孩,她不會再回頭。
他們之間好像隔了千山萬水,有無法逾越的鴻溝,自己不僅背叛了她,還惡語中傷了她,更甚者還暴力破壞了她好友打給她的最後一通電話。
細細數來,原來自己是那麽可惡,他不配再愛她了,她是那麽純粹,那麽快樂,可是自己卻沒有珍惜她,沒有真正懂她,還把她的快樂和純粹也毀掉。
懊悔嗎?真的好後悔。
連腸子都悔青了。
可是這又能改變什麽呢,是自己對不起她,可現在,她連對不起都不再需要。
走吧,自己能做的就是不再去打擾她,能做的就是在心裏祝福她。
七樓的陽臺上,鄒心悅站在那裏,看着樓下那個男人離去的背影,他曾邁着輕快的腳步,跑進自己的青春,而今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遠。
抹掉眼角的淚水。
這場以青春為名的戀愛,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