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蘇醒
第35章 35 蘇醒
“陸行舟我警告你,再跟着我我真生氣了。”
烈日炎炎下,15歲的楚然背着個黑色斜肩包,短袖白襯衫的後背被汗尴尬地泅出一小塊濕濕的印記。回頭朝黑色轎車裏那個無賴吼了這麽一句之後,氣憤地甩手往前走去。
“楚楚、楚楚,”陸行舟右手單手把車開得像龜爬,左肘則撐在車窗棱上,整個上半身幾乎全探出車外,“我明天來接你。”
“都說不去了。”
“我已經跟爸媽說了你也要來,給我個面子。”
楚然氣得恨不能拿書包掄他,扭過一張曬得通紅的臉吼,“有你這樣趕鴨子上架的嗎?都說了不要跟他們講啊,簡直聽不懂話!再說你過生日我去幹嘛,幾十桌人給你說吉祥話還不夠?”
“不行,你必須去。”陸行舟那張英俊的臉也起了火,兩道眉毛往中間一蹙,“管他多少桌,明天我還就要聽你那一句吉祥話。”
說完就下去将楚然連摟帶抱地弄上車,車門咣當一聲甩得震天響。
“奶茶。”
“不喝,我還要去上課。”楚然坐在副駕上又是蹬又是踢,一身的汗全蹭在不讓他走的陸行舟身上,“下午第一堂是老班的英語課遲到就完了,你這人就是自私。”
“好楚楚乖楚楚,算我求你,明天來吧,我爸媽好不容易從國外回來一趟,消停點行不行。”
“他們回來是看你的,我去幹什麽?”
“我說你是我收養的弟弟,很乖很聽話,他們想見見你。”
“呸!”楚然羞憤地啐道,“胡說八道,誰是你弟弟,我是你爸爸!”
陸行舟笑着擡手作勢要擰他耳朵,被他躲來躲去最終只薅了把頭發:“你是我爺爺行不行?乖,明天下午五點我在校門口等你,別出來晚了,我爸不喜歡別人遲到。”
“不用你接,我自己坐公交,你這車往校門口一停往後我就別上課了。還有,先聲明啊,我可沒有禮物給你,本人窮得叮當響。”一面說他一面将校服褲子的兩邊口袋翻出來,還真是比臉都幹淨。
陸行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要不要給你指條致富明路。”
“就你?”楚然挑着好看的杏眼不信任地打量他,“不會又是讓我伺候你穿衣服穿鞋吧。”
此人有點兒怪癖,上班的西服自己不好好穿非讓楚然幫他穿,穿一次給一百,楚然稱其為資本家的折磨。
誰知陸行舟搖了搖頭,示意他附耳過來,低聲道:“一百一百地掙太慢了,明天在我爸媽面前好好表現,争取讓我爸把你這個便宜兒子加進遺囑裏。”
楚然愣了一下,憤而打人:“陸行舟!有你這麽當兒子的嗎?!人還在呢就算計遺囑,我替你爸打死你個不孝子!”
“嘶——嘶——輕點兒楚楚”
……
“兒子,你說的那個楚然怎麽還沒來。”
陸行舟低頭看了看表,“可能路上堵車,再等等吧。”
“還說當人家是親弟弟,家裏好幾個司機你就想不起來派個人去接?這麽大熱天的讓人自己坐車,虧你想得出來。”
“我提過,他不接受,覺得我的車太招搖。”
陸父一聽,贊許地點了點頭:“這孩子還算懂得分寸。”
陸母嘆了口氣:“從小無父無母,一直過的是寄人籬下的日子,這分寸都是苦裏磨出來的,想想都叫人心疼。”
正說着話,外面輕輕兩下敲門聲。陸行舟噌一下站起來,打開門只見換了身幹淨翻領T恤的楚然背着書包站在外面,走廊的燈光影影綽綽照在他白淨的臉上,幾分緊張幾分內斂。
“怎麽才來。”他一把将人拉進包廂。
楚然微一踉跄,低調地瞪他一眼輕聲道:“你管我,我有事。”
“你們兩個孩子站門口說什麽悄悄話呢。”陸母慈愛地喚他們過來,将楚然牽到身前,仔仔細細地從頭瞧到腳又從腳瞧到頭,這麽一個出落得清秀俊雅的年輕人真是越瞧越喜歡。
“多大了?”
“十五歲。”
“上高中了吧?”
“還在上初三。”
“那豈不是馬上就要中考了?”陸母責備地看向兒子,“你說你,中考是多重要的事,這種關鍵時刻把楚然叫過來耽誤時間做什麽?考完了再見面也是一樣的。”
陸行舟這個小兒子生來受寵,在父母大哥面前沒形沒狀慣了,拉過一把椅子反騎着道,“他學習好,複不複習都一樣。”
“你這叫什麽話?”陸母拿起晚宴包就要拍他的頭,夠了幾下沒夠着才作罷,又扭頭拉過楚然的手拍了拍,“別聽他的,學習好也要端正态度,該刻苦的時候一定要刻苦,別像他似的,半吊子一個。等中考完了讓行舟帶你出去好好玩一趟,或者到澳大利亞來找我們,阿姨帶你去看大考拉。”
兩只手被滑膩柔軟帶着香氣的手掌溫柔地握着,手腕上的玉镯子還時不時在他胳膊上磕一下,這是從未體驗過的長輩的關愛。楚然臉紅成一片,抿着唇點了點頭,“嗯。”
“楚然,別聽我媽的。”陸行舟似乎有些看不上,脫去西服挽起衣袖自顧自倒水喝,“等你考完了我帶你去學跳傘,你要實在想看考拉我就捉頭考拉來一起跳。”
楚然繃不住笑出來,白眼一翻,“無聊。”
吃完飯老兩口不在,兩人沒讓任何人跟着,順着晚風中的林蔭道往家的方向漫步,陸行舟替楚然背着書包。
“你這裏面裝什麽了,這麽沉。”
“自己看啊。”
陸行舟果真打開來看。幾本書,樸素的筆袋,還有一個包裝好的小禮品盒。
“給我的生日禮物?” 他眼眸驟亮。
楚然別過頭去不說話,陸行舟就逗他:“這麽迷你,看來不值錢。”
“不要算了。”他氣得轉身就要搶回去。陸行舟單手将禮物舉高,“看來我們楚楚個子還得長。”
“你神氣什麽?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開什麽玩笑,我堂堂澤川——”
“你堂堂澤川未來董事長,臨江市天字第一號鑽石王老五,霄雲路馬術圈首屈一指的健将,”楚然搶白他,“還有嗎?”
“……”
“整天來來回回就這一套,我都會背了。”
“……記性不錯,看來我教導有方。”
“跟你有什麽關系,是我自己茁壯成長。”
“怎麽跟我沒關系,你連自慰都是我教的怎麽就——唔,唔!”
楚然死死捂住他的嘴,從脖子到耳根紅得火燒一樣,瞪着一對水汪汪的靈動大眼氣惱威脅,“你再說我真不理你了。”
“唔——唔——”
“還說不說?”
陸行舟老老實實認慫搖頭。楚然這才放開手,“你真煩。”
哪壺不開提哪壺。
接着便揚長而去。
陸行舟拎着書包在他身後緊追慢趕,一路哄一路指天誓地保證絕不再提。
各自回房關好房門,陸行舟第一件事就是拆開包裝看禮物。小小一個絲絨方盒起先倒唬得他微微一怔,以為是戒指,心跳不穩重地失了序。打開才發現裏面是一對登喜路的純銀袖扣,雖然是大牌,但設計樸素外觀也不花哨,沒用上什麽貴重的材質。
對他來說這對袖扣的價錢當然不值一提,但對楚然而言,這是需要攢一個學期的零花錢才能存到的數目。
起初陸行舟天天戴它,戴久了銀面漸漸發黑他就舍不得再用,特意親自去店裏擦亮後珍而重之地收了起來。
後來兩人的關系一天差過一天,每次将袖扣拿出來都變成一種諷刺。
再後來,兩年後的同一天,陸行舟問:“楚楚,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楚然卻當着他的面将袖扣扔進了海裏,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可能。
他們的時光啊,海水一樣時急時緩,時起時伏。他們的感情卻成了那枚袖扣,分明還在,分明就在某處,可惜誰也無法再将它找回來。
陸行舟就在這個荒唐的夢裏醒來。
楚然15歲時父母已經死去多年了,他們三人從未見過面。但陸行舟的确過過那個生日,的确收過又失去過那份禮物。
睜開眼,映入眼中的是灰白的天花板,慘白的床單,焦急守在床邊的下屬和醫生。
“小陸總,謝天謝地您總算醒了。”裘久骁離他最近,一貫剛強的大男人眼眶居然泛紅。
陸行舟慢慢想起了所有事,他去救大哥,最後被楚然蓄力一撞。翻車的那一瞬間喪失了意識,本以為必定滾落山坡死無全屍,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能好端端地躺在醫院。
這是怎麽回事,命不該絕?
“楚然呢。”他嗓音沙啞。
“跑了。不過您放心,我們已經加派人手……”
裘久骁兀自說,他兀自沉默。良久後問:“那大哥呢?”
自己出了事大哥不可能不在,除非楚然最終沒放過他。
房間裏驟然無聲,裘久骁眼圈又紅了一個度,半晌才答:“陸總……陸總……”
“快說。”他想坐起來,裘久骁急忙扶住,“您別急,陸總沒事,但他現在不在臨江。”
說到這裏突然頓了頓,再開口聲音霎時哽咽:“文柏少爺沒了,陸總去接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