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一張小圓桌,坐了三個人,圍的滿滿當當。
江燕卿繼續摩挲着桌面,突然道:“陛下,臣觀涼亭裏那被打的學子,面目清俊,身型高大,從散開的前襟和露出的長腿不難看出,此人筋骨有刻意錘煉過。”
蕭錦年稍微想了一下,他沒看太仔細,不過對方露出的前胸确實有胸肌。
“嗯,愛卿說的是。”
随後江燕卿又問崔雨凇道:“之前王冉和毆打的學子,是不是都是這樣的類型?”
崔雨凇還沒緩過來,他臉色有些難看,沒說話只點頭确認了江燕卿的話。
“看來,王冉和鐘愛這類。”江燕卿輕聲道。
江燕卿指尖輕輕的摩挲着桌面,開動他智慧的腦袋瓜,他的眼睛眼尾有些上翹,眯起來的時候很像小狐貍,“既然如此,臣還有一計。”
蕭錦年吹吹茶水,散些熱氣,入口前說道:“愛卿快說。”
江燕卿停下手上的動作,神色認真,“陛下,您覺得攝政王怎麽樣?他位高權重,只在您之下。長的又好,身形高大挺拔,臣看過王爺穿箭服的樣子,寬肩窄腰,是不是十分符合王冉和喜歡的那樣?”
蕭錦年一口茶水要咽未咽,被江燕卿這句話直接弄嗆的直咳嗽。
崔雨凇連忙給蕭錦年順氣,對江燕卿的膽大感到心驚。
都說不要在老虎嘴裏拔牙,這江大人是拔了一顆還嫌不夠,要拿着石頭把所有牙都給敲了才罷休。
蕭錦年咳的雙眼通紅,他好不容易緩過來,簡直是對江燕卿的大膽感到無比敬佩,也實在難以想象,青史留名的賢相年輕時候居然是這樣的。
他忍着嗓子的癢意道:“好了,愛卿,閉嘴吧,別再計了。”
再計下去,我小命都能被你計沒。
江燕卿閉嘴了,一陣安靜後,他實在忍不住,“可是陛下,這是我們之前就得出的最好的,最快速的方法,我們沒有時間去消耗。您都能為此以身犯險,為何王爺就不行?”
蕭錦年當然知道,可是那可是霍燼……
“愛卿,你信不信朕上一刻和王爺說此事,下一刻朕就會駕崩?”蕭錦年拍拍江燕卿的肩膀,嘆息道:“等朕頭七,誰也不找,就來找愛卿你,瞧你給朕出了個什麽馊主意。”
江燕卿徹底閉嘴了,因為皇帝說的是事實。
“那這事,算了?”江燕卿問道。
要不是江燕卿确實是和霍燼無冤無仇,不然蕭錦年都要以為江燕卿想公報私仇才出的這馊主意。明明不需要投王冉和所號,也能達成目的。
就是過了這個時辰,王冉和他們要不就是在上課,要不就是逃學不見蹤影。可要是這個時辰去“激怒”王冉和,也不是不行。只是今天沒有反應過來,錯過了,得等明日。
江燕卿也着實沒想太多,只是覺得這樣做沖擊性更大,王冉和更不可能翻身,王泗水和王家也都得低頭。
“明天我們再去一趟,把地上那學子拉走,由此便可輕易激怒王冉和。”然後蕭錦年又對崔雨凇說道:“你去找趙緣,讓他明日配合派些人過來。”
他怕性頭上的王冉和,發瘋甩着那難看的東西拿着鞭子追着他打……
一陣風過,竹林裏的竹葉沙沙作響。
從宮裏一路跟着出來,暗處保護蕭錦年安危的暗衛将屋中談話收入耳中。
“把今日之事盡數禀報王爺。”
“是。”
一道黑影快速閃過,消失于竹林深處。
———
距離洛安城百裏之外的落山中,有一座庵名喚靜月庵。
落山山腳下有兩匹高頭大馬正悠哉吃草,淩霜坐在巨石上打開水囊喝了口水,摸下嘴角滑落的水後,便枕着手臂往草叢裏一躺,閉目養神。
此時靜月庵的大門前站着身着華服男子,氣質矜貴的男子。
“貧尼見過王爺。”靜月庵的住持空清師太挾着庵內一應弟子在門前拜見。
霍燼颔首,沒有多做停留,邁開長腿朝着庵內走去,“空寧師父身體如何了?”
尼姑們自動散開一條道,空清師太落後于霍燼半步,手裏攥着佛珠,聞言回道:“山中霜寒露重,空寧身體虧損多年,喝了小半月的藥,依舊不見大好。”
“本王知道了。”霍燼加快腳下步伐,對住持道:“留步。”
空清道了聲佛號,便定在原地,等人走遠後才離開。
靜月庵後面連着一座小院,與靜月庵之間由一道圓形拱門連接。小院中有一片草地,裏面種滿了路邊随處可見的野花野草。草地中間用鵝卵石鋪了一條小道,盡頭通向一條由高處山泉彙聚形成的潺潺小溪。
溪邊有一座亭子,周圍落下帷幔,擋住了一些涼風卻擋不住濕冷。
小院中無人,裏面的房門緊閉。霍燼沒有多留,直接順着鵝卵石小道向前,走到盡頭,便見兩個尼姑打扮的中年女子在溪邊浣洗衣物。
霍燼腳步聲加重,讓毫無所覺的兩人察覺到身後來人。她們認出霍燼,起身見禮,“見過王爺。”
“退下。”霍燼擡擡手,屏退二人。
兩名尼姑朝着亭子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一眼霍燼,最後無聲嘆息,聽命離去。
待二人腳步聲漸遠,霍燼才朝着涼亭裏走去。
“你倒是好威風,來了就支使起我的侍女。”
涼亭內有一方小榻,鋪着厚厚的褥子,一名女子手裏拿着書卷倚靠在榻上。
女子也是一身素色尼姑裝扮,不過頭上戴着的除了僧帽外還有只在深冬城中貴婦人們才會戴着保暖的貂覆額。這女子的面容姣好,氣質清冷。
只是這上好的容顏,由于面色蒼白,唇色全無顯得十分憔悴,像是大病未愈的模樣。
也不難理解,為何尚未深冬,便已戴上貂覆額。
“母親多思,兒子只是怕您會吓着她們。”霍燼站在距離小榻兩步之外,沒有過于靠近,也沒有離的很遠。
他視力極佳,目光落在榻上人的臉上,能夠清楚的看到對方眼角的細紋,還有因憤怒逐漸變紅的膚色。
“我說過了!別叫我母親!你不配!”
霍燼低頭斂眸,看不清情緒。他聲音依舊平穩,似乎并不在意女人突然的發難,“母親,氣大傷身。”
顧芳寧看着毫無波動的霍燼,像是被針刺一般,她坐起身來,将手裏的書直接扔在霍燼身上,蒼白的臉上因動怒生出更多的紅意,膚色紅潤的與正常人無異,“我叫你閉嘴!”
書本不厚,砸到霍燼的胸前停了一瞬便落在地上,相間極短的“啪啪”兩聲,像巴掌聲一樣。
霍燼沒看掉落在地上的書本,看着因自己的兩聲“母親”便大動肝火的女人,不由得輕笑出聲。
“您還是一點也沒變,生氣了,只會砸東西。母親。”像是故意惹怒一般,霍燼最後兩個字咬的極重。
顧芳寧聽到那兩字,只覺得羞辱不堪。她恨不得殺了霍燼,叫他閉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被怒火與恥辱裹挾,拿起手邊小幾上的茶盞,朝着霍燼的腦袋砸去。
茶水倒上雖有一會,但伺候的人不可能叫顧芳寧喝冷茶,因此茶盞裏的茶,依舊有些燙。
瓷器相撞發出清脆的“铛铛”聲,霍燼站定在遠處,并沒有躲避,茶盞砸在他的額角,稍燙的茶水滾過大半張臉,皮膚受燙,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紅。
“砰”的一聲,茶盞落地應聲碎裂,像是與外面溪水流過的聲音共同配樂。
水滑過臉頰,聚集在下颌滾落,帶着一些血腥氣。
霍燼感受着額角傳來的痛感程度,知道是流血了。
顧芳寧看着霍燼血流了半張臉的樣子,如同魔怔般吼道:“你又在裝可憐給誰看!誰會可憐你!誰會可憐怪物!遲早都會病死,你為什麽不早點死!為什麽霍致遠不早點死!”
霍燼掏出帕子,不在意的往額角按去,随意一抹,沉聲道:“母親,父親已經死了。”
“別叫我母親!”顧芳寧眼底爬滿恨意,咬牙切齒道:“他是死了!可他憑什麽死的那樣輕松!他要是被怪病活活折磨死多好!就像你一樣!你一定要被折磨死!一定!”
霍燼按着額角的傷,不知是想起什麽,冷峻的面容透出一絲暖意,“怕是要讓母親失望,兒子遇到一個人,他有能治兒子病的藥。雖說有些令人頭痛的副作用,但他能讓兒子的病情緩解,平穩。”
“不可能!”顧芳寧眼中沁出淚水,癡笑道:“你們霍家人,全是怪物。老天有眼,只會叫你們不得好死!天底下沒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你!
霍燼想要開口反駁,可想到小皇帝今日對他的畏懼與排斥,沉默了下來。
顧芳寧哪裏看不懂霍燼的神色,她開懷的笑起來,笑得狠了,又咳嗽不止。霍燼看着咳得要去半條命的顧芳寧,沒有上前攙扶,而是轉身離開。
鵝卵石小道上等候的兩個尼姑看到霍燼從涼亭出來,連忙跑了過來。聽到涼亭裏傳來咳嗽聲,知道又是大動肝火了,也顧不得見禮,直接跑進了涼亭裏,又是倒水,又是從瓷瓶裏取藥丸子塞顧芳寧口中。
這兩個尼姑都是自小跟着顧芳寧一塊長大的,她們陪在顧芳寧身邊小半輩子,見證了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從小天真爛漫的小姐,在生下小公子後,就慢慢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玉荷喂着顧芳寧喝水,知道小公子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有些話也能說了,“小姐,您說這又是何必呢?小公子今日來,定是知道您病了小半月不見好,他是擔心您。怎麽就又成這樣了?”
玉葉将裝着藥丸子的瓷瓶放好,過來幫着顧芳寧掖被角,“是啊,那頭上的傷還留着血呢。每次來這,都要帶點傷回去,小姐,您說這到底是怎麽個事啊?”
二人一路陪着顧芳寧,從小到大幾十年的情分,不是普通的丫鬟能比。
顧芳寧身上的尖刺獠牙也盡數收起,臉色比一開始還要白上兩分,給人一種風一吹就散了的錯覺。她躺在小榻上,大半張臉都陷進柔軟的棉枕裏,淚水劃過鼻梁,聲音很輕,帶着不易察覺的祈求,“別再問了。”
霍燼穿過圓形拱門,原路返回,庵裏的尼姑老遠見到霍燼身影,便低頭讓行。住持空清倒是看到霍燼額前的傷還有大半張臉上泛着的紅,她轉動佛珠,念着“阿彌陀佛”再無其他。
“照顧好空寧師父。”霍燼丢下話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靜月庵。
山腳下,淩霜聽到腳步聲,瞬間清醒。起身去牽兩匹馬,準備離開。
沒一會就見霍燼的身影,“回城。”
淩霜早就習慣王爺從靜月庵出來身上多多少少都會帶點傷這件事,而且王爺還從不會治,只等着它們自行愈合。
落山和皇城相距百裏,即便他們的馬是上好的良駒也要騎兩個時辰。
行到一半時,官道上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淩霜認出是派去皇帝身邊保護的暗衛,連忙拉住缰繩,“一九,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