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留下江燕卿和崔雨凇,是為了王泗水調任一事。
王泗水是世家王家的旁支,與主家走的很近。他的兒子名喚王冉和,年十七,正在國子監念書。
世界線裏王泗水死的時候,他兒子也因做不少惡事,父子倆同赴刑場。
蕭錦年沒辦法動王泗水,迂回戰術動動王冉和還是可以的。
他問崔雨凇道:“崔司業可知王冉和?”
“臣知。”
崔雨凇有些奇怪皇帝怎麽會突然問起王冉和。莫不是他的惡名,連在深宮中的陛下都聽聞了?
“他近來可有犯什麽錯?”蕭錦年追問道。
崔雨凇沉思片刻,也不繞彎子,直言問道:“陛下,臣鬥膽一問,若是王冉和有錯,陛下是要懲處還是放下?”
蕭錦年聞言擰眉,他也不是什麽話都聽不出來的傻子。崔雨凇的話,潛臺詞就是王冉和不僅犯了錯還是大錯。
見皇帝臉色沉了下去,崔雨凇和江燕卿二人都以為是話說的太直,讓皇帝不高興了。
正等着被罰的崔雨凇就聽小皇帝十分嚴肅的說道:“若他當真犯了大錯,朕會依律罰處,絕不會輕放。”
知道小皇帝聽出了話外音,崔雨凇也得到承諾。他頓了一下,組織語言,“此事說來也不全是王冉和一人之錯,只是他實在太狠了些。不過,陛下若真想管,還請陛下聽臣說一段陳年往事,再做定奪。”
蕭錦年知道崔雨凇這人不會沒來由的提這個要求,便點點頭,“愛卿請說。”
“那是臣七年前剛入國子監時發生的事情。那時臣還不是司業,只是治經的博士。”
國子監雖是讀書的地方,但也像是小型的官場。
裏面世家大族,王公貴族的子弟,就是站在金字塔頂端。在皇城任職的官宦族中子弟,是上層。在外當官,入皇城國子監來讀書的官宦子弟與家中是巨富,花了天價送進國子監的學子是中層。
而那些只有才名沒有權利背景,連錢都沒有,月月都靠着朝廷發的那點東西過活,只是因優異成績進來的寒門子弟,是下層。
這些寒門子弟對于頂端的那些世家子弟來說,與下人無異。甚至他們還會覺得,他們府上的下人,都比這些人要體面。
又由于國子監內規矩良多,不能狎妓,不能賭博,也不能吃酒,打馬球也因地方小不能施展,能玩的只有蹴鞠。
小小蹴鞠早已經玩膩,不知何時開始,又是由誰開始,寒門學子便成了他們的玩物。
他們會挑選自己看上的學子,取一個貓狗一般的名字,将深鎖在高牆大院下的腌臢手段全都用在這些寒門學子身上。
看他們哭着求饒,看他們惶恐畏懼,看他們身負才名清高孤傲,被踩在泥地裏像狗一樣搖尾乞憐。
世家子弟們在這場游戲中,找到了身為掌控者的快,,感。世上沒有其他任何東西,會比這個好玩。
上層的官宦子弟大部分家風嚴謹,并不會與世家那些纨绔子弟同流合污。但他們也不會出言阻止,越阻止,那些寒門學子将面臨更難堪的折辱。
也因此,整個國子監,無一人出言阻攔世家子弟們的所作所為。
崔雨凇剛入國子監的時候,不懂這些,曾經勸過。然後他就不被這些纨绔的世家子弟上了一課。那個傾一族之力送出來的學子,因他的勸阻,當晚就被廢掉雙手,渾身髒污被人像垃圾一樣丢在他的門前。
這是世家子弟對他的警告,亦是示威。
崔雨凇不知是用何種表情和心情替那學子清理幹淨身體,再找大夫來看他身上的傷。他只知道,這人的書法只要多加練習,假以時日,定能成為書法大家,千古流芳。
可從那之後,對方卻再也不能提筆寫字。
也是從那時起,崔雨凇再也不過問世家子弟将寒門學子當牲畜對待的事。
聽完崔雨凇的話,禦書房內落針可聞。江燕卿雖是官宦子弟,不過祖輩官職都不太高,也遠離皇城。他能在皇城任職,都是祖墳冒青煙。
也由于祖輩官職不高的原因,江燕卿并沒有進國子監讀書,他家裏也沒有那麽多的錢給他買名額。今日聽崔雨凇這番話,直叫他頭皮發麻。
蕭錦年知道會有校園霸淩,但這已經不是霸淩,是實打實的犯罪。
即便是按照大瑜的律法,也是犯罪。
“陛下,您還能聽王冉和犯了什麽錯嗎?”崔雨凇沉聲問道。
“還能聽”,不是“還要聽”。
一字之差,意思也相差千裏。
崔雨凇的意思也表達的很明确,聽了就要懲處王冉和。而且要嚴懲,如果這個懲處不能把王冉和徹底按下去,那麽王冉和的怒火,最後所有的惡果都是由無辜的寒門子弟承擔。
他也能看出,皇帝有意整治世家,可如今皇帝羽翼未豐,現在貿然出手,不是時機。
“陛下,如今時機不成熟,您若是想叫世家收斂些,不如再等等。”
蕭錦年搖搖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如今需要崔雨凇和江燕卿毫無保留,并且可能會付出一定代價來幫他把王泗水拉下來,所以他對二人沒有隐瞞,坦言相告,“等不了。朕是想借王冉和,将他的父親從海安府調走,最好是能閑置不錄用。”
畢竟這樣的人,調到哪裏,哪裏的百姓就倒黴。
江燕卿和崔雨凇心領神會,陛下果然是要動世家了。
二人心念剛起,又聽蕭錦年道:“朕并非是想弄權掌控世家,而是為了海安府的百姓。依你們來看,海安府的百姓,日子過的如何?”
崔雨凇二人皆是一怔,随後陷入思考。江燕卿的父親曾在長水縣做過縣令,那是一座沿海小城。雖然不是在海安府轄內,但是所有的沿海城市,都差不多。對此他比較有發言權,江燕卿回憶着兒時記憶,回說:“苦不堪言,不僅是海安府,所有的沿海地區,都是一樣。”
而崔雨凇少年游學時曾路過海安府,對于江燕卿的話也表示贊同。
“如何苦不堪言?”蕭錦年像是求知般問尋。
江燕卿搜索着有些遠久可真的回憶起來,又十分深刻的記憶,“百姓時常無米糧果腹,打漁為生又有漁霸欺壓。官府對此無能為力,甚至需要與當地最強勢的漁霸合作才能避免其他漁霸對官府暗中做些小動作。而縣令更是如同擺設,政令很難實施。”
蕭錦年道:“愛卿覺得洛安城的漕運如何?”
“漕運便利,城池之間互通速度比陸路快許多。對城池的發展亦是十分明顯。”江燕卿想到蕭錦年是想利用沿海城市建設漕運,可若是能弄,早就弄了何必等到現在。
崔雨凇也想到了,他道:“陛下,洛安因漕運發達發展空前繁榮,可洛安畢竟是皇城,與其他城池本質上是不同的。沿海城池建設漕運在前朝就有先例,只是這些地方實在是沒有能運出來的東西。唯一能拿得出手,叫人願意跑船的,就只有珍珠,珊瑚,名貴魚類。如今沿海地區還留着漕運口的,大多作用也只是停靠或是運鹽。”
簡而言之,沿海城池,沒有值得跑船的東西。漕運再多好處,他們也用不上。現在有的,已經完全夠用。
“若是有很多海鹽呢?”蕭錦年問道。
崔雨凇還沒說話,江燕卿便直接道:“陛下,沿海城池出産的海鹽,由于地區樹木數量限制原因,無法産出許多。若是陛下強行讓他們多産,便要耗費更多的金錢從別的地方運去,這樣一來,得不償失。反而還會因為有利可圖,會有貪污之輩。而樹木驟降,對山地陸地損害巨大,夏季多雨水,怕是會很容易引發山洪。”
江燕卿父親在任時,長水縣就因過去燒海水取鹽而引發過山洪。即便他父親如何阻止,也無人聽勸。鹽就是錢,他們要更多的鹽,換錢。
後來他父親因為此事被調到更偏遠的地方做縣丞,至此像是被遺忘一般,再也沒有升遷過。
江燕卿語氣懇切,生怕蕭錦年真的會下令多取海鹽,來讓沿海城池的漕運活起來。
“愛卿,莫慌。”蕭錦年拍拍江燕卿的肩膀,嘴角帶着笑,讓江燕卿慢慢平靜下來。
等江燕卿情緒穩定差不多後,蕭錦年這才道:“朕這裏有一法,能不消耗樹木,使海鹽産量翻數倍。如今大瑜境內處處缺鹽,世家把持大量鹽産,百姓能不能吃到平價的鹽,全看世家心情。
上次他們無故漲價,幾乎斷了百姓日常所需的所有米糧,鹽油,朕便想着,不能再被世家如此牽着鼻子走。鹽的産量要在最快的時間提上去,所以,王泗水必須在短時間內,離任。”
江燕卿和崔雨凇聽完後,沒有問是什麽方法,他們只知道,要全力以赴的配合皇帝。此事一旦成了,是百利無一害。
江燕卿想明白王泗水離任簡直就是造福萬民,陛下又不想讓他再任任何官職,而王泗水是個人精,在他身上不可能挑出這種大錯。哪怕從他兒子王冉和身上下手,雖然話難聽些,那些寒門學子加起來,也沒辦法讓世家大族王家有用的旁支,不能再做官。
“陛下,您若真想按死王家父子,臣有一計。”江燕卿膽子大,不是說說,他在崔雨凇和小皇帝的注視下,緩緩道:“陛下不如扮作寒門學子,去國子監走一遭。除卻造反,沒有什麽罪名,會比欺辱君王更重。”
崔雨凇沒敢搭腔,真要是這麽幹,只要王冉和上鈎,別說拉下王泗水,整個王家都得扒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