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許父确實是一個傳統的人, 他對他這個長子很重視,可許燼自己清楚,他不過是許父延續血緣的産物, 是許父可以在外炫耀的工具。
沒有人愛他。
為了逃避孤獨的生活,許燼常常去小林家裏玩, 小林有很好的父母, 他的父母不會動手打架,他的父母恩愛不疑。
那時候他産生了一個念頭,取代小林就好了,這樣他就有愛他的父母。
這一念頭讓他害怕,他怕的是自己, 怕自己同許父那樣。
許燼在許父的調教下, 成了戴着笑容面具的人, 別人誇他乖巧,誇他懂事,誇他溫柔和善, 同許父一樣。
許母和許梨離開,對許父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因為損失了許父的顏面。
可許母做得絕, 連外婆都不知道許母的去向,許母跟外界斷了所有聯系, 沒有人能找到她。
許燼上高中後,許父不再嚴苛要求他,他以為許父變了。
等到了高二下學期結束,許父帶回來一個女人, 女人二十七八的年紀,身後跟着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眼睛跟許燼一樣,天生狐貍眼,不過小男孩眼尾偏鈍,看上去笨一點。
女人是許父外面包養的情人,小男孩叫秦安是許父的私生子,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他一直叫秦安。
女人被許父接回家,對外稱女人是離婚帶娃的可憐女人,許父又給自己造就了癡情人設。
許燼被扔到懷挺,他住在外婆家,轉了學籍到懷挺一中上學。
逃離了許父,許燼前所未有的輕松。
許父是重視兒子,可惜他不是只有許燼一個兒子,許父人精,他能看出許燼不服管教,所以丢了許燼,想要将秦安打造成完美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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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燼在懷挺待了一年多,遇到了陶桃。
這短暫的一年時光裏,是許燼過得最輕松的生活,他不用擔心成績,不用看許父的臉色,不會再是許父手裏的“玩偶”。
那個夏天他遇到最有趣的人,過着最有趣的生活。
十歲之後,他從來沒有想過以後的日子,可那年夏天,他暢想以後的日子,他和陶桃在同一個城市上大學,他們會相愛,畢業後也許會在一個城市工作,會結婚,會組建家庭。
十八歲的他幼稚地暢想未來,想到家庭這個詞,會有一陣的恍惚。
他喜歡同陶桃待在一起,他甚至忘記接近陶桃的原因。
直到許父來到懷挺,他的那個小兒子實在是扶不上牆,他又想到了許燼。
許燼覺得自己成年可以獨立,他和許父周旋,他不再是那個任他宰割的小男孩,也不是那個無力反抗他的小男孩。
許燼在拒絕許父之後,許父安靜了一陣,某一天,許父到了外婆家,外婆出門買菜,院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許父站着,冷笑:“回去後,還是會跟以前一樣。”
許燼垂眸,手裏晃悠着打火機,“為什麽非要讓我回去,你和秦阿姨一起生活不是挺好的嗎?”
當初趕他來懷挺不也是這個原因。
許燼擡頭,看到許父陰冷的臉,緊抿的唇,他笑了,“秦阿姨也跑了?”
許父臉漲紅,這個兒子顯然已經不是他能夠掌控下去的,但有挑戰性,他還是想試試。
“你秦阿姨是走了,秦安還在,你和他一起有一個伴,我已經不打算再找了,以後我的錢都是你和秦安的,多半都給你。”
許燼冷笑:“我不需要。”
許父沉默片刻,忽然也笑了,他笑得溫和,戴着一副假面似得,“你不離開懷挺是因為這個女孩嘛?叫陶桃的女孩?”
許燼猛然擡頭,許父很滿意他的表情,“我沒想到你會喜歡這樣的。”
許父拿出手機,端詳起來,“家庭條件差了點,聽說她考得還不錯,但比起優秀的人還是差了點,你可以帶她一起回去。”
話是這麽說,許父将手機遞到他面前,許燼感覺全身血液在倒流,他指尖不自覺地發抖。
照片有好幾張,夜色裏也能清晰看到陶桃的面容。
許父笑了笑:“這是我親自拍的。”
威脅,這是他在威脅他。
許父收了手機,“這是後天飛京南的機票,你好好考慮。”
機票是兩張,一張他的,一張陶桃的。
許父很明顯在警告他,他可以找到陶桃的身份信息,可以跟蹤陶桃,哪一天陶桃也可能會像他的母親那樣。
那大概是許燼最遺憾的事情,沒有好好同陶桃道別。
回到京南,他像是瘋了一樣,許父說東,他便往西,他反抗,他叛逆。
在京南的家裏,遇到了秦安,已經長大很多,身上沒有被打的痕跡。
許父很變态的一點,他喜歡利用親近的人,去達到自己的目的,他也很重視血緣,重視男孩。
這并不是說他多愛自己的兒子,而是在許父的觀念裏,兒子是他真正的後代,能替他延續血脈。
許燼的反抗,并沒有換來許父的退縮,四年後,大學畢業,他被許父扔進了一家私人療養院。
說是療養院,只不過披着療養院的外皮,行着不法的事。
裏面有很多同許燼一樣,不聽父母話的孩子,有十來歲的,也有成年的。
在那裏許燼每一個時刻想到的一個念頭就是死亡。
療養院有一個懲罰室還有小黑屋,這些許燼都體驗過。
懲罰室安裝了通電裝置,他會被綁在床上,有專業的人士操作。
許父拉着秦安過來觀賞,他指着屋子裏的許燼,對秦安說,“哥哥這樣難受是因為不聽話,不聽話會被懲罰,秦安要聽爸爸的話。”
秦安在他懷裏瑟瑟發抖。
許燼在療養院關了一年,懲罰室的懲罰他似乎并不害怕,那只是身體上的折磨,讓他害怕的是無休止被關小黑屋。
沒有人告訴你被關幾天,有時一兩天,有時一周,一個月,這才是最難熬的。
黑暗的環境,一天一頓飯,那種慘狀,會折磨你的精神,你會自我厭棄。
許燼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被關了,他靠着牆,腦海裏一遍又一遍閃過陶桃的面容,他靠着那年夏天短暫的快樂,來熬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黑夜。
好想見她啊……
他每天都會在腦袋裏幻想與陶桃美好的未來,只有這樣才能支撐他活下去。
後來,他學會了聽話,假裝聽話,騙取許父的信任,這樣他可以走出療養院。
在療養院他認識了馮毅,一個開朗的小夥,他只是跟父母反抗了一次,便被關進療養院改造,後來許燼先出去,再把馮毅救出來。
在許父身邊,他成了戴面具的假人。他患上重度抑郁,每天晚上只能靠藥物睡覺。
他蟄伏在許父身邊,等待着,想盡辦法将許父扳倒。
許父是很有成就的企業家,在京南那些違法的事情,并不能撼動他,他有專業的律師團隊,有替罪羊。
許燼只能等待,思考最優解。
他靠着與陶桃重新相見的信念,一直堅持,直到那次偷偷看陶桃,發現她交往新的男友。
他從來沒有那樣的感覺,眼前是一片黑暗,腳底像是生根一樣,無法動彈。
他第一個念頭是死亡。
陶桃有了自己的新生活,而他依舊活在黑暗裏,深淵裏,他期望陶桃帶給他光明。
他沒有堅持下去,那天他割腕了,最後是許梨救了他。
他總喜歡戴着表,是因為腕表遮住了那條醜陋的疤痕。
那天躺在醫院的床上,他眼神空洞,盯着白色的牆面,像是被遺棄的破布娃娃。
許梨站在他身邊,“忍了這麽多年,快要成功了,你忍不下去了?”
許燼側過身,他不是忍不下去,而是沒有可以讓他忍下去的動力。
他難道還像高中那時候去打擾陶桃的平靜生活?
她有男友,有幸福的家庭,而這些都與他無關。
陶桃可以沒有他,但他不能沒有陶桃。這樣沉重的感情,他甚至怕陶桃無法接受。
許梨嘆氣,“他們沒在一起,分手了,鬧得挺不愉快的。所以,我告訴你了,要等待,交往也有可能分手,結婚就可以離婚,你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許燼重燃希望的時候,他有偷偷去看她,她看到陶桃跟一個女特警走的很近,這樣也好,她會很安全。
解決掉許父,就是用許父常用的手段,他撕下許父虛僞的面具,搶了許父的企業,手段狠厲,有許梨的幫助,後來他又聯系秦安的母親,找到當初許父家暴的視頻放到網上。
這些只能讓許父失去他在外維護的面子,失去他的公司,許燼想将許父送進監獄。
他策劃了一場綁架案,他是受害者,而那個綁匪是許父。
在中央大街,他懂得如何激怒許父,許父用刀抵着他的脖子,脖頸處滲出的血液順着刀尖滑落。
特警出現,許燼看到在前排的女特警,是陶桃的朋友,他沖着女特警淡然一笑。
他得救後,卻難得平靜,他以為自己會有一種輕松感,或者感覺到重獲新生一樣,可都沒有,很平靜,平靜到他自己都覺得害怕。
這二十幾年,他都快忘了父親是什麽樣的,忘了許父是否有真心笑過。
一切結束,許梨告訴他母親想見他,只是母親只通過許梨傳達自己的想法,他想他的母親也不一定很想見他。
一開始母親不報警,說為了他們忍讓時,他其實是恨母親的,把自己的懦弱轉移到別人身上。
後來,他在療養院那一年裏明白,在強大的壓迫下,反抗很難。
他的母親遭受了很多,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或者在他還未出生的時候,母親已經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挨打,挨罵,言語侮辱。她或許嘗試過自救,她是一名心理醫生,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是一個下位者,而上位者的許父,掌控着她。
在這場不幸的遭遇裏,他們都是受害者。
許燼打算離開京南,回懷挺居住工作。
他離開前,秦安站在他門口,“哥,帶我走吧,求你了。”
許燼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想到自己小時候,那時候他多想有一個人朝他伸手,拉他離開這個深淵。
所以,這次他拉住了秦安,帶他離開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