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戀
初戀
雷治知道這手鏈是天賜送盛京元的生日禮物。
即使後來兩人分手他依然戴在手上沒摘下來過。
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盛京元沒有要接的意思，他只好先收起來。
扔是不可能的，萬一以後又要找回去，他去哪弄？
一旁的榮總沒有察覺，興奮地拉着雷治說自己投資林天賜下部戲的事。
雷治捧場說道：“天賜小姐剛獲大獎，您就預投了下部戲，榮總真是好眼光，佩服。”
榮總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呀，眼光談不上，主要是想見見天賜小姐。在女神面前混個眼熟，之前想見她一面都見不着，一會兒你看，不用我去，她自己就得主動來見我。”
雷治恭維着笑道：“還是您有辦法。”
果不其然，過一會兒，李朵就領着天賜往他們這邊走來。
“天賜，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榮總……”
林天賜微笑點頭，剛要開口寒暄一番，走個過場，目光落在暗光一角的沙發上坐着的人身上。
整個人就這麽僵直地定在了原地。
封鎖記憶的沉重大門在觸碰到眼前的人的那一秒，轟然倒塌。
一剎那，記憶洶湧而出，像過電影般，一幕幕飛快在眼前回閃，籃球場的歡呼，永不凋謝的玫瑰和春雨裏的少年……
這般反應，通通落入周圍人的眼中，大家目光在兩人身上好奇徘徊。
李朵貼輕聲問道：“你們認識？”
林天賜還怔然地望着盛京元，而坐在沙發上的那位，只懶懶擡起一層眼皮和林天賜對視一眼，又滑開了，臉上沒什麽情緒，是看陌生人的輕飄一瞥。
林天賜霎時眼眶發熱，鼻腔酸軟。
現場氣氛微妙。
雷治站出來打圓場：“校友，我們以前是一個大學的。”
又看向林天賜笑着說，“天賜，好久不見。”
林天賜這才收斂表情，聲音淡淡地重複，不知是不是錯覺，帶了點鼻音：“對，校友，好久不見。”
李朵拍了下林天賜肩膀笑着說：“校友啊，難怪，畢業之後都沒見了吧。”
冷場轉瞬即逝，又恢複來往交際，大家都是精明人，也不想窺探太多，彼此察言觀色，維持着表面的和平。
但這剛剛搭建起來的和平在下一秒毀的一幹二淨。
只聽那沙發上坐着的人嗤笑一聲，很低，落入幾人耳內，帶着說不清的嘲諷意味，林天賜心口一緊。
盛京元幽幽開口：“不應該是——初戀嗎？”
衆人嘩然，氣氛一下子怪異起來。
榮總震驚：“這……”急忙看向雷治，眼神埋怨。
雷治後背出了一層汗，緊張地盯着盛京元，不知道這哥們兒突然發什麽瘋。
将衆人神色各異的表情納入眼底，盛京元才像是注意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擡頭望着林天賜，笑道：“哦，忘了，明星是不是比較忌諱提起戀情，不過這也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想必應該不會對林小姐造成什麽困擾吧？”
林天賜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開口：“不會。”
盛京元聞言點了下頭，那懶散的樣子應該是不會再說什麽了，李朵才巧妙的将話題繼續引到榮總身上。
雷治舉起酒杯，朝林天賜祝賀：“天賜，恭喜你拿獎，圖斯坦最佳女演員啊，太牛了。”
“謝謝。”
林天賜和雷治輕輕碰杯，小酌一口時眼睛從酒杯沿口上去看盛京元。
盛京元依舊雙腿交疊坐着原位，似乎對現場毫無興趣，左手搭在腿邊，右手滑着手機低頭看着。
他左手手指在腿側有規律的輕扣，修長的指節起伏晃動，中指上的戒指不時反射出不容忽視的光。
林天賜像被一只寒箭射中心口，呼吸突然困難起來。
她想到之前看的新聞：國內兩大集團，盛世集團與旺達集團即将商業聯姻，盛世二公子與旺達小女兒一同甜蜜出游……
雖然新聞稿不久之後就被撤回，但林天賜還是看到了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活力漂亮，一旁的男生則一襲黑衣，黑色鴨舌帽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但林天賜還是當即認出，那就是盛京元。
和雷治又說了幾句話林天賜便離開了。轉身時動作緩慢，眼眸低垂，林天賜偷偷從眼角餘光中去留意盛京元的動靜，他始終沒有擡頭。
林天賜走後，榮總小聲問：“京元，你之前和天賜……談過啊？”
盛京元摁滅手機擡頭懶懶地看着他，喉腔震動，嗯了一聲。
榮總摸摸鼻子，尴尬中還帶了點不符合年齡的羞赧，向盛京元請教：“那個，天賜小姐喜歡什麽樣的啊？”
雷治震驚地看着榮總，發自內心地困惑：這種人生意到底是怎麽做大的？
盛京元鼻尖發出一聲輕笑：“分手好多年了，現在喜歡什麽樣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不喜歡什麽樣。”
說着朝榮總勾了下手指，榮總挪挪屁股湊過來。
盛京元：“她不喜歡年齡能當她爸的。”
來的都是圈內很有名的導演制片人。
有的是之前合作過的，還有的是接下來即将要合作的和未來也許會合作的，彼此之間又要牽橋搭線，互相引薦。
之後的一個小時，天賜周旋在這些人之間，難免來往應酬，推杯換盞。
她剛從國外回來，沒怎麽休息就趕到這邊，然後猝不及防和分手幾年的戀人重逢，林天賜只覺身心疲憊，但還要強撐起精神和別人交談，有時林天賜會在轉頭和動作間假裝無意地朝盛京元的方向撇去，但他始終隐在角落，對她的世界毫不在意。
等該打的招呼都打完了，商業互誇的誇完了，林天賜有些呆不下去了。
走到吧臺讓湯小愛給司機打電話，準備回家。
林天賜借口身體不舒服用了幾分鐘十分歉意地和在場的人告別。
按理說她提前先走是有些失禮的，但林天賜最近在圈內口碑不錯，謙遜低調誠懇，加上這剛拿獎回國就來參加慶功宴，也是誠意滿滿，所以在場的人都表示理解。
路過這邊沙發時，雷治突然站起來。
“天賜，這要走了嗎？”
林天賜視線先是不受控制的被吸到盛京元那邊，才轉了一眼落在雷治臉上，點頭：“嗯。”
小愛也聞聲望過去。
雷治驚訝：“這麽快？不多待會兒？這麽多年沒見，還想再和你敘敘舊呢。”
林天賜抱歉一笑：“有點不舒服，下次有機會再聊吧。我就先回去了，失陪。”
就在此時，湯小愛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神色慌張擡頭：“姐，司機說車好像壞了。”
林天賜一愣，剛要問怎麽回事，雷治就接口說道：“車壞了？那你怎麽回去啊，你自己不方便打車吧。要不讓盛京元送你？他開車來的，正好他也準備要走了。”
說道一半又突然順滑改口：“或者榮總，我剛才就是搭榮總的車來的。”
榮總見狀适時起身：“那，天賜小姐我送你們回去……”
起到一半被一只青筋畢露的手直接按回原位。
榮總雖年過半百，但因常年健身，一身肌肉還是有的，此時卻絲毫動彈不得。
盛京元不知道什麽時候脫了外衣，寬肩窄腰，黑色襯衣袖口卷起，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手臂，他彎腰撈起大衣搭在臂彎，一手插在褲袋，長腿一邁。
他誰也沒看，但在經過時，林天賜聽到熟悉的聲音撞進她耳膜。
“走吧。”
林天賜裹了一個到腳踝的白色羽絨服，穿在身上像一捧蓬松的雲朵，在夜色裏異常顯眼亮目。
小愛搓了搓手八卦問道：“姐，那個男的好帥，你們以前認識啊？”
林天賜垂着頭想了想嗯了一聲。
小愛從林天賜的表情中意會出了更深的含義，眼珠一轉問：“姐，你不會是喜歡他吧？”
林天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突然擡頭問她：“你說我要是追他的話能追到嗎？”
“姐！”小愛震驚了，“你可是大明星唉，而且剛剛拿了圖斯坦最佳女演員，你在開什麽玩笑！”
林天賜表情思慮，盛京元不會在乎這些的。
“而且你還這麽漂亮，聰明，努力，勤奮，善良，演技好還做慈善，你哪哪都特別好。”
小愛扳着手指頭一樣樣的誇過去，又笑起來，“什麽樣的男人你拿不下？天賜姐，喜歡就大膽去追。你們倆真的超級配！！”
那個帥哥看起來家庭條件也蠻不錯的，能出現在今晚那樣的場合裏，應該窮不到哪兒去。
小愛正這樣想着，就見一輛賓利停在路邊。車窗徐徐降下，露出那位帥哥的臉。
小愛：……她收回剛才說的話。
林天賜吸了一口氣，提腳：“走吧。”卻聽見小愛說：“姐，喜歡就大膽去追，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拜拜。”
手裏被塞了東西，林天賜低頭一看，是她腰上的鏈子，再擡頭小愛已經小跑出去，又反身朝她揮了揮手，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留下林天賜一人驚愕地站在原地看她消失在眼前。
這還是小愛這幾年第一次抛下她自己跑了，哪一次不是跟着緊緊的，生怕她出什麽事兒。
見盛京元還等在路邊，林天賜只能自己過去。
她習慣性地去開後門，就聽見盛京元低沉帶着一點愠氣的聲音：“我是你司機嗎？坐前面。”
林天賜一怔，關上車門，繞到另一側，拉開副駕的門，坐上去系好安全帶。
盛京元手握方向，目視前方聲音冷淡：“地址。”
林天賜報出一串地名後，車輛穩步啓動。
路上盛京元沒有任何要開口的意思。
林天賜多次轉頭看他，想要說話，但看到盛京元繃直的唇線和鋒利的側顏，以及左手上的戒指，勇氣一瀉千裏。
車內氣氛沉默。
路到半程在等紅燈時，盛京元閑下一只手，左手還搭在方向盤上，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
林天賜扭頭看了他一眼，發絲掃過羽絨服，發出輕微摩挲聲。
盛京元餘光見她頻頻将目光投到自己左手戒指，這次主動開口：“好看嗎？”
“什麽？”
“戒指。”
盛京元貼心地将手朝林天賜的方向送去。
修長指節上指骨突出，戒指線條簡潔大方，中部鑲鑽，正閃着光。
林天賜看着銀戒，心情複雜點頭，聲音很低：“好看。”
盛京元收回手，舉在自己眼前，得意挑眉，不羁又帥氣，右手指尖捏着戒指轉了兩下，表情是林天賜記憶裏少年炫耀時的臭屁模樣。
“我挑的。”
林天賜不知是被戒指還是盛京元的表情晃了眼，垂下頭不再看。
盛京元腦海中閃過回憶，少年得意神色消失，他扯起一邊嘴角，臉上顯出幾分自嘲：“還有一個女戒，沒送出去。”
這句話林天賜很自然地理解成了他還沒求婚。
手指絞在一起，林天賜語氣艱澀：“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訂婚？”
盛京元問：“你們？誰？”
林天賜頓了一下，慢慢轉過頭：“就，旺達集團千金，你們之前不是在……”
戀愛嗎？
盛京元今晚頭一次對她露出冷漠之外的表情，好笑地看着她：“想不到明星還有時間關心我們普通人的生活八卦啊？”
林天賜面色有些難堪。
盛京元随口說：“試了試，不合适就沒在一起。”
林天賜原本墜入谷底的心跳又轉瞬回升：“奧，這樣啊。”
盛京元眼睛端詳着林天賜的表情，林天賜被他看得口幹舌燥，一陣緊張，率先移開視線。
可盛京元歪着頭不依不饒地追着她的視線：“怎麽？你對我很好奇嗎？”
林天賜只是問：“你現在是單身嗎？”
盛京元語氣調侃卻盡是疏離：“是，又怎麽樣？林天賜，你不會對我還念念不忘吧。”
他語氣不鹹不淡，可林天賜心髒卻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又說。
“怎麽？後悔和我分手了？這麽多年過去之後發現，奧，還是初戀好糊弄，人傻天真還好騙。”
盛京元的話句句往她心口紮，林天賜心髒酸苦，指甲嵌進手心，壓下喉間翻滾的苦澀，不顧他的說辭，自顧自地說着自己的話：“我一直都是單身，我和傅天翊的緋聞是假的，所有的緋聞都是假的，和你分手之後我沒再談過戀愛，我還……”
一直喜歡你。
從沒變過。
話沒說完，被盛京元突然打斷：“林天賜，你的緋聞是真是假，這些都不用和我講，我對明星八卦不感興趣。”
林天賜如鲠在喉。
他的表情，語氣，眼神，都在真真實實地宣告、劃清他們之間的界限。
提醒她，他們的關系早已結束。
提出分手的人是她。
不顧他的挽留，離他而去的人也是她。
林天賜，他恨你讨厭你是應該的。
恰好綠燈亮起，盛京元踩下油門，引擎發出隆隆聲，車輛疾馳在黑夜。
與此同時，一聲低低的聲音被淹沒在噪音中，像是自己的名字，又像是他敏感神經的幻聽，接着，傳來一句“對不起”。
盛京元咬緊後槽牙，下颌冷硬，握着方向盤的手青筋隆起，他眨了一下眼睛，沒有回應。
窗外路燈在急速倒退，一去不返墜入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