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二天，齊芳剛起來，正對着鏡子梳妝。身後的懷香認真幫她挽好發髻，她左右端詳了一番，輕手撫上去，好奇地問：“采蓮呢？”
懷香擡起臉，有些疑惑地回答：“我一早來就沒見着采蓮姐，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齊芳側過身斜睨了她一眼，道：“去她房裏看看，就說我有事找她。”
“是。”懷香垂下頭，恭敬退了出去。
一路穿過花園小道，懷香快步走入采蓮住的偏院。房門沒開，她慢下腳步，擡手敲了兩下門。
無人應答。
“采蓮姐？”她在外頭輕喚，然而回答的就只有風中搖擺的樹枝聲。
房門被“吱呀”一聲慢慢推開，懷香手貼着門邊，探身朝裏面看進去，整齊的床鋪，幹淨的桌面，寂靜環繞的房間，就連陽光也恰到好處的明亮而不刺眼，照映着浮動的塵埃。仿若夢中的安寧。
懷香睜大了眼，顫抖着，猛然驚叫出聲。
齊芳正端坐在鏡前，見懷香跌跌撞撞闖進來，不由擰起細眉轉身責備：“好好的慌什麽，這麽點規矩都記不得了？”
訓斥聲在懷香耳邊，她恍若未聞，只是喘息着，雙唇禁不住微微顫動，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蟬鳴嘒嘒，炙熱的陽光依舊，時間漫長的仿佛靜止。齊芳站起身，踉跄着出了門。一路穿過的花園小道，風中的幽香隐約散去，那是正在消逝的夏日餘韻，她帶走了一個年輕姑娘的生命。
翠綠的垂珠耳墜在熱烈搖晃，齊芳一只手扶住門框，視線朝上，懸空的雙腳映在瞳仁裏，呼吸還未平穩，她突然無力跌坐在地上，怔怔流出淚來。
“……遙小姐？”
花枝看着出現在門外的秦遙，有些吃驚地出聲道。
秦遙聞言彎起嘴角，連帶着她身側的男人都表露出笑意。
花枝不由偏開目光，想必這位就是鄒嬸口中的新姑爺了。
“三哥呢？是不是又在書房？”秦遙被迎進來，看了眼客廳轉頭問。
花枝點點頭，正說要上樓通知少爺，秦遙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攔了下來，“不用，我自己上去找他就好。”
說完，她又對身旁人留了一句“在這裏等我一會”，就獨自上樓了。
花枝不由又偏過視線看向那個英俊的陌生男人，不過一眼，就臉紅着悄悄移開了目光。
秦遙上了二樓，走到書房門口，擡手敲了敲門。
秦笙正坐在桌邊，見是她不免也有些驚訝。秦遙掩上門走近，溫聲開口道：
“我和游翡訂好了明天回廣州，所以今天特地來道聲別。”
秦笙站起身，繞過桌角走出來，淡聲開口不忘調侃：“路上小心，到了那裏可就真成了當家少奶奶，指望不上別人再稱呼你一聲清閑小姐了。”
秦遙聞言不由展眉 ，問：“相思最近好嗎？剛才上來的時候沒看見她。”
“你們兩個倒都是一直記挂着對方。”像是想起什麽，秦笙垂下眼驀地一笑，“她應該是在幫鄒叔剪枝，今天天氣好，她就喜歡往花園裏跑。”
秦遙注視着他陽光裏明亮的神色，沉靜片刻，突然撇開了話頭，開口問：“聽說盛家退婚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他又恢複了以往漫不經心的模樣，滿不在意道，“當然就這麽辦。”
“可你總不能一直這麽拖下去。”秦遙溫和對上他的視線，目光了然，“相思這幾年将你照顧得很好。”
“她是個能讓人感受到溫情的姑娘，可她不可能在這裏一輩子。”
“她總得有她适合的将來。”秦遙說着，目光帶有深意，“這一點，三哥，我相信你一定比我想的更多，不是嗎？”
房間裏一片靜默。
秦遙斂下眼，緩緩轉過身。孤獨的人總會貪戀溫暖，而善良的人又常常容易為善良所困。情深難斷，她只希望避免一切可能的傷害，在尚且還來得及的時候，否則要承擔更多的，只會是相思。
手指搭上門把，秦遙準備離開。只是還未轉動出聲響，秦笙就叫住了她。
“阿遙，”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留下來吃過飯再走吧，”他說，“相思看到你，應該會很開心的。”
花媽媽和鄒嬸準備了一桌的菜，藺相思見秦遙來了，在她入座後，又準備了一杯溫水上去。
掌心貼上杯壁，感受着細膩的溫暖，秦遙不由微微一笑。她的習慣，她到現在還記得。
一頓飯很快吃完。結束後，秦遙帶着夏游翡準備離開。離開前，她走到藺相思身邊，在她跟前站定，伸出手擁抱了她。
藺相思雖然不明所以，但也乖乖任由她抱着，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相思，謝謝你。”她在她耳側輕輕念，帶着她嗓音裏特有的平靜溫和，讓藺相思想起了她剛來秦家的那些日子。
陽光明媚，映照着漸漸遠離的背影，藺相思倚在門邊，目送着他們離開。
“這位美麗的小姐，”走上路邊的小道，夏游翡突然停步于車前，轉身向秦遙做出邀請的手勢，“不知在下是否有這個榮幸，邀您一同回家呢？”
秦遙聞言故意端着樣子伸出手，露出無名指上的戒指，一本正經地配合他：“很抱歉，我已經結婚了。”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這麽好運，能得到小姐的垂青。”夏游翡眼底含着笑，裝作很可惜地回應。
秦遙徹底兜不住了，笑彎了眼将手搭在男人伸出的掌心裏，柔聲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兩人甜蜜對視了一眼，秦遙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罵了一聲：“幼稚。”
天邊日光正盛，汽車緩緩駛離，開入了平坦的大道。
藺相思一個下午都在鄒嬸身邊幫忙，吃過晚飯，她又自己去了書房練字。秦笙在一旁默默看着什麽都沒說，心裏忍不住調笑：這丫頭，還挺會給自己找事做。只是那笑裏，多少帶了些解不開的沉悶。
暮色降臨，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秦笙走進書房，打開桌上的燈，安靜翻開手邊的一本書。藺相思還在埋頭苦練字帖，那股子認真勁兒持續不到半個時辰，她就軟趴趴枕在案幾上，忍不住望向窗外。
不同于白天的晴朗，此刻外頭一片陰沉沉的模樣，烏雲濃密，像是很快要落雨。
她起身到窗邊，伸手掩上留的那條縫，天邊突然一道亮光，轟隆一聲劈開來，在耳邊炸了一聲響。藺相思一怕，立刻偏頭往回縮。
秦笙看跳到他身邊的姑娘，明顯一副受驚的模樣，他搭在書頁上的手都移開了，見藺相思自己小心拍拍胸脯又回了案幾旁，他垂下眼，什麽話都沒有說。
窗外很快有了雨聲，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陸續砸下來，打得人心亂。
秦笙看藺相思又起身出了門，一樣安靜的房間，莫名開始顯得空曠冷清。等她回來的時候，他的桌前多了一杯熱茶。袅袅的熱氣升騰，秦笙的手指微微一顫，他低下視線，突然無奈又輕柔地笑開來。
“藺相思。”他喚她，定下決心一般合上手邊的書，秦笙擡起頭，安靜看着站在他跟前的姑娘，緩緩開口道：“盛家退婚了。”
說着，他彎起嘴角，深沉的眸色裏隐約有光。“怎麽辦？”他柔聲問，“我可能要孤獨終老了。”
藺相思應聲看過去，黑白分明的雙眼透着清澈，她歪了一下頭，似乎是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所以藺相思，”他望進她的眼裏，目光安靜，“你願不願意，一直陪在我身邊？”
驚雷聲恰到好處響起，藺相思怔在原地，兩人對視間，她眼睫顫動着，突然慌張避開了他的視線。
燈光描繪出她的輪廓，投下一片黯然的陰影，映在他心上。秦笙神色平靜，身影融進這落寞的夜裏。
“藺相思，你究竟是不願，還是不敢？”
下一章會插一個兩人初次相遇的番外，更新時間确定了會貼在評論區，謝謝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