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盛才被人打了,出門見不了人的那種。
盛珠珠開始還沒察覺,只是那麽愛在她跟前亂晃的一人,昨天還挺正常的,怎麽今天連個影子都找不見?
她于是去問流莺。
那丫頭磕磕絆絆半天也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一看就是有所遮掩。她愈發沒了耐心,轉身便走,盛才的屋前有小厮守着,先是各種借口攔着不讓她進去,聽她冷聲一喝又立刻慫了膽,乖乖讓開了路。
盛珠珠走進去,只看見一床拱起的薄被。盛才躺在裏面,整張被子攏住了全身,連頭也不見。
她一開始還擔心他會不會是生病了,問他幾聲,只能聽到悶聲的回應。于是她快步走到床沿,伸出手想要将被頭掀開來。
這麽個蓋法,非憋死自己不可。
只是她手捏着被角用力,那裏頭卻是有另一股力道和她抗衡,勁兒大得很,她揪了好幾下,都沒把被子掀開。
還真奇了怪了。
盛才還躲在裏頭,悶聲直說他沒事,一門心思想讓她先離開,她敷衍地應着,手臂一擡,開始卷袖子。
從小到大,他還真就沒怎麽贏過她。
盛珠珠瞅準了時機,伸手用力一扯,直接把被子掀開。盛才一看沒了遮擋物,立刻雙手掩面身體朝內蜷縮成一團,怎麽着也不讓她看。
可盛珠珠還是瞥見了。
“怎麽回事?”她不再去動他,只是靜靜凝視着他掌邊露出的淤青傷痕,冷聲發問。
知道被她看見了,盛才仍舊維持着“不露面”的姿勢,沒什麽底氣地回答:“不小心摔的。”
“摔都能摔成這樣,我看你也不用待在這兒了,”盛珠珠冷笑一聲,哪會相信,“不如趁早回去養傷,省的再摔出個什麽臉腫淤青來。”
盛才撇下嘴角,既不敢說又怕盛珠珠生氣,雖然她顯然已經生氣了。松開手掌,他微微側過身,語調裏包含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這不是看你難過,想幫你來着,誰知道秦家那小子那麽記仇……”
盛珠珠立即變了臉色,“你是說,秦笙打了你?”
“為什麽?”
“我就是,就是想找他手下的一個丫頭,叫人把她帶來,”盛才嗫嚅着避開視線,眼睛瞟到正在後頭變換着表情拼命給他暗示的流莺,并不很能理解,“誰成想那丫頭竟是個不會說話的……”
流莺一個轉身,只想一頭撞上門外的紅柱,直接幹脆地暈過去。
“你是說藺相思?”盛珠珠的臉上帶着不可思議,“你叫人抓了她?”
“我沒有。”盛才立刻出聲辯駁,随即聲音減弱,愈發低了下去,“我就是想找她談談……” 秦笙當時來的那麽快,他就算是想做些什麽,也根本沒那功夫。
盛珠珠當真是越聽越覺得荒唐了,嘴角弧度冷淡,她直接問:“誰告訴你的?”
盛才肩膀一聳,禁不住她的冷聲,猶豫都沒有就這麽招了,“流,流莺……”
反觀流莺,倒還展現出了那麽一絲“硬氣”。雖說仍有些心虛,但依舊挺直了腰板,擡起下巴大聲念道:“少爺這麽做也是不想小姐受委屈,藺相思那丫頭得了小姐那麽多恩惠,不懂得領情就罷了,如今忘恩負義,得些教訓也是應該。”
盛珠珠瞥了她一眼,徑直起身朝外走去。
盛才忙開口問她要去哪兒,然而還沒得到回答,眼前人就已經離開。剩下流莺一個站在屋內的角落,面露不滿,眼神強烈地看着他的方向。
盛才輕輕咳了一聲,裝作沒看見,尴尬地移開了目光。
又是一個好天氣。花枝伸了個懶腰,剛出大門,就迎面遇上了剛下車的盛珠珠,方才舒展開的筋骨頓時變得僵硬許多。
她不大情願地湊上去,可還未等她開口,對方反倒先問出了聲,“你們少爺呢?”
花枝呆愣愣地眨了兩下眼,誠實回答:“少爺在後院花園。”
然後就看盛珠珠繞過她,直接走了。
花枝狐疑着側過頭,視線追随着那抹背影。怎麽看,今天都有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風吹樹搖,陽光熱烈,秦笙一個人站在樹蔭的邊緣,斑駁的光影打碎了平靜。這個時間點,不少人在房裏休息,包括藺相思。
盛珠珠就站在離他身後幾步遠的另一片樹蔭下,完全被綠葉的陰影籠罩,只有風的痕跡,穿梭在細小交錯的縫隙間,在她的臉上晃動。
“她沒事。”他開口,算是回答她問起的關于藺相思的話。
“不管怎麽說,你都不應該動手。”盛珠珠擡起頭,內心算不得平靜,“他是我的哥哥。”
“對我來說,他只是一個做了我無法容忍的事的陌生人。”秦笙轉過身,淡淡看向她,“你有你要維護的親人,我也有我要維護的人,你我立場不同,而我十分厭惡經受第二次相同的威脅。”
“我還是你名正言順的未婚妻,”盛珠珠走上前,壓着怒意,一字一句道,“你憑什麽說他是一個陌生人?再不濟,他都是盛家的二少爺,而你卻為了這樣一件事,一點情面都不顧。秦笙,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把盛家放在眼裏?”
“盛珠珠,事有大小,憑的是人的分量不同。你心裏明白,又何必問呢?”秦笙平靜看着她,“我對其他人的事沒有絲毫興趣,倘若他不來冒犯,我不會去找麻煩。”
“她在你心裏就當真有這麽重的分量?”
“好。”盛珠珠沉默注視着他,點下頭,爽利卻含着怒,“秦笙,我會退婚。可我告訴你,你的世界,藺相思永遠不可能融進來。來日方長,我倒要看看,沒有了我,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綠葉搖晃,盛珠珠轉身,留下身後一地清涼。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帶着必将嘲諷的心意。殊不知那個男人心裏,早已懷揣了各式各樣的結局。
奢求、猶豫、期盼、擔憂在各方拉扯,而他沉浸在現實的每一刻裏,不知該如何留下她,只好不斷盼望着,這樣的日子能夠長久,再長久一些。
平整的路面透着夏日的溫度,盛珠珠踏過去,一步一步從這個不屬于她的故事中抽離。
記得也是這樣一個天氣晴好的夏日,那一年她十四歲,第三次來上海,第一次遇見藺相思。她擁有了一段快樂的回憶,卻也因此背負了一段愧疚的過往,或許罪惡感已有所減輕甚至會被短暫遺忘,可它永遠留有存在過的痕跡。
而有的故事,只要人們不說,就可能永遠成為一個潛藏的秘密。
盛珠珠自認為那是只屬于她的故事,她的秘密。
只是在她缺席的故事的某一天裏,或許她再沒有可能得知,正與阿悄在花園嬉鬧談笑的藺相思,一個退步,不慎撞上了前來做客的尊貴客人,慌亂之間,她趕忙從他幫扶的手臂中逃離,伏下身子,低聲請求原諒。
“不用怕。”男人扶起她,俊朗的面容上露出微笑,氣質風流。
藺相思不敢擡頭,卻能感覺到他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
陳顯耀目光含笑看着眼前這個害羞的小姑娘,算不上調戲,但因着他那股漫不經心的勁兒,總歸也稱不上有多正經。
“你的聲音很好聽。”他低下身子,輕聲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終于擡起頭,帶着幾分對待陌生人的羞怯,猶豫着開了口:“藺相思。”
男人的笑容更深了,“名字也很好聽。”
藺相思垂下眼,又不敢看他。
而靜谧的花園一角,翠綠的灌木掩映的石子路後,步善注視着這一處,一面留心着身邊人神色,悄聲道:“夫人,要不要我去……”
女人不說話,只是靜靜站在那兒,深凹的眼窩裏終于有了一絲神氣,那神氣并非善意,配合着下沉嘴角的嘲諷,愈發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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