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回到霖園的時候,盛珠珠看着滿桌的各色菜肴,并不記得自己有吩咐過這些。
流莺跟在身後,也覺得莫名。
兩人站在桌前。
“這是……”盛珠珠不禁開口。
“我的好妹妹,你可終于回來了!”接到了下人消息的盛家二少爺盛才這時快步從裏間出來,他一手執扇掀開簾子,滿心歡喜地來見他最親愛的妹妹。
“這是你哥哥我的接風宴。”盛才展開折扇,指了指桌上,得意道。
一旁的流莺聽了,忍不住心裏嘀咕:哪有人自己給自己辦接風宴的?
“你怎麽會在這?”盛珠珠沒心思在意這些,只是看着他問。
“當然是為了看你。”盛二少爺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還有呢?為什麽沒有提前跟我打聲招呼?”知道他向來答不到點子上,盛珠珠壓下原本就不怎麽好的心情繼續問。
“當然是因為我想給你一個驚喜。”盛才得意地搖晃着手中的折扇,自認為這個“驚喜”給得很成功,“二姨娘沒空過來,我這個做兄長的有空,自然要來多關心關心妹妹。過兩天,我還打算去趟秦家,有什麽想說的想要的你盡管提,不用操心,哥哥都給你辦。”
聽到後半段,盛珠珠更沒了耐心聽下去,不願再繼續站在這裏浪費時間,她邁開步子便要回房去。
“诶,你去哪兒?”哥哥盛才忙在身後叫住她,“不陪我吃頓飯嗎?”
盛珠珠半回過頭,心不在焉的模樣,“我沒有胃口,你先吃吧。”
“她,她怎麽了?”盛二少爺摸不着頭腦,一臉無措地問向一旁的流莺。
流莺瞥了眼盛珠珠的背影,直覺說出來有些難堪,可又氣不過自家小姐受委屈,忍不住開口:“小姐這不是剛從……”
“——流莺!”
“……”盛珠珠一出聲制止,流莺立刻閉上了嘴。
“跟我回房去。”
眼見兩人都要走,花了一下午心思布置菜肴的盛二少爺仍舊是一頭霧水,在後面“诶,诶,诶”了半天,卻一句也沒“诶”出什麽來。
到了晚上,盛才帶着位下人,又去了盛珠珠那兒。
流莺剛從裏屋出來,才合上門,迎面撞見他,再瞥了眼那身後小厮手中的托盤,即有所明了,提前開了口:“二少爺,小姐今天累了,正在屋裏休息呢。”
“那這夜宵……?”
“您還是請拿回去吧。”
盛才聞言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搓起手心來,秉着對妹妹向來的關心,到底還是忍不住打聽:“你們今天到底碰着了什麽事?”
“沒什麽,您就別問了。”被嚴禁封了口的流莺哪還肯透露,打了馬虎眼就想離開。盛才忙攔住她的去路,從袖子裏掏出一枚锃亮的銀元,誘惑道:“你悄悄告訴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流莺不為所動,“您要想知道,就親自去問小姐。”
“她不肯說,我才來求你不是?”眼見這招行不通,盛才又拿出兩塊大洋。錢幣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不一會兒,又是一聲。
流莺瞥了眼他手裏的五塊大洋,擰着臉移開視線,想了想,終于開了口,“我就說一句,秦家少爺瞎了眼,看上了自家丫鬟藺相思,這婚,我看是結不成了!”
“诶——”盛才目瞪口呆地指着說完便徑直離開的流莺,還沒緩過神來,不由對身旁的小厮道:“這丫頭……”
說完,他又回味起剛才的那番話,獨自望着黑夜喃喃:“……藺相思?”
風吹動草叢,眼下尋不出答案,他轉頭問一旁默默不語的小厮,神情愣愣,“你認識嗎?”
那小厮搖搖頭,不說話。
月高風涼,唯有沙沙的草叢聲繼續響動,莫名冷清。
夜深,人靜。
第二天一早,藺相思就跟着花媽媽出門買菜。花枝為避免再被鄒嬸逮去“折磨”,這次厚着臉皮死纏爛打非要跟着一塊兒去。花媽媽本着确實有段時間沒帶她出去的念頭,就同意了。
清晨的街道,比起光顧的行人,倒是擺攤的攤主更多些。
花媽媽帶着兩個姑娘,邊挑邊教她們各種選菜的技巧,不多時,籃子裏就裝滿了各種東西。
街上漸漸熱鬧起來,正打算回去的時候,花枝看到不遠處有賣油餅的店鋪,當下有些饞,想要讨點錢去買了吃。花媽媽看了眼相思,又多拿出了些零錢,交到她手上,道:“你跟花枝一塊兒去,想吃什麽就自己買,我在這兒等你們。”
眼看花枝拉了剛拿到錢的藺相思就跑,她趕忙在背後喊了聲:“買完就趕緊回來,別亂跑!”
花枝哪還聽得到這些,她走近那油餅鋪,又瞧見前面幾步還有家賣素餡餃子的,客人不少,應當是口味不錯,便又拉了藺相思一同去排隊。
聞着那熱氣香味,她回過頭問:“相思姐,你餓不餓?”
藺相思搖搖頭。
前面大概還剩幾個人,花枝用手數了數,若有其事點點頭道:“馬上就快輪到我們了。”
藺相思也跟着看了眼前面。
就這麽念着,終于輪到她倆,花枝上來直接點了份餃子,熱騰騰出鍋後剛拿到手裏,她聞了聞,感嘆道:“相思姐,好香啊。”
于是付完錢又打算再倒回去買油餅。可剛一回頭,她才發現身後沒了人。
“相思姐?相思姐?”她左右環顧着街上的行人,始終沒有藺相思的影子。她轉過身,又去問店鋪的老板,“老板,你有沒有看到剛剛排在我身後的那個姑娘?跟我差不多大的?”
“什麽姑娘?”那老板換下空籠屜,邊忙活邊回答:“我一直低頭看餃子,哪有功夫注意什麽姑娘。”
“人呢?”花枝回頭走到街上,左轉右轉仔細瞧着,卻怎麽都找不到相思。
“難道是自己先回去了?不可能啊。”她站在來往的人群中,看得眼睛直發暈,正心煩意亂的時候,不經意瞥到路對面一個身形健壯的男人扶着個姑娘,不由定住視線。
車門打開,男人将姑娘塞進了車裏,他們面向她,雖然只是一瞬,花枝還是看清楚了細節。
她趕忙扒開路人跑過去,然而剛沖出去沒幾步,就看那車子啓動,駛遠了。
什麽情況?
花枝手臂撐着膝蓋,無力望着漸漸遠去的車屁股直喘氣兒。
光天化日的,這是有人要綁架相思?
行駛的汽車內,藺相思整個人窩在後座,手腳都被綁着,動彈不得。
車前面坐着兩個男人,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窗外的景在飛速倒退,她不過是剛剛同花枝正排着隊,就莫名其妙碰上他們,她甚至不知道他們要帶她去哪兒。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她緩下呼吸盡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眼下沒有逃跑的辦法,然而慌亂不能成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車子行駛了一段時間,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藺相思擡頭看着眼前大飯店的招牌,頓時有些懵。
彎彎繞繞上樓穿過一段走廊,她被帶到一間包廂。裏頭坐着一位少爺似的人物,身着長袍馬褂,手邊還放着一柄折扇。
圓桌上放了不少菜,那人慢條斯理地吃着,頭也不擡。
藺相思就沒那麽好運了。
她被人直接扔到角落,後背撞上結實的牆面,痛得她不由蜷縮起身子。
那人吃了一會兒,慢慢放下筷子,抹了把手,才終于想起她似地站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聚攏的扇骨冰涼,貼在她溫熱的下巴上,她被迫擡起臉,對上他審視的目光。
“你叫,藺相思?”
車內的氛圍安靜的有些詭異。
小陳悄悄瞟了眼坐在後座的秦笙,回想花媽媽帶着花枝橫沖帶撞趕回來的慌張模樣,再到她們如何急忙敘述相思姑娘被擄的經過,這一路上,男人始終沉默。
消息說相思姑娘被人帶去了成平飯店,他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只知道聽從少爺的吩咐,盡快趕到那兒。
他盯緊了眼前的路面,無數風景從窗外飛逝而過,沉默的氛圍如同一張緊繃的網,無聲壓迫,微妙蔓延。
他踩下油門,更加快了速度。
“你叫,藺相思?”
盛才看藺相思目光警惕,不由哂笑。一旁的手下低聲提醒:“少爺,這丫頭貌似不會說話。”
“……你說什麽?”盛才收斂了笑,驚訝地立刻看向手下,又瞧了眼藺相思,“你是個啞巴?”
他仔細端詳起眼前的丫頭,左瞧瞧右看看,嘴裏一陣念念有詞:“稀罕,可真是太稀罕了。”
藺相思被他肆無忌憚的目光注視着,不由偏過臉想要躲避。
“流莺那小丫頭莫不是诓了我。”盛才無語地發出一聲輕笑,“就這麽個啞巴,是怎麽被秦家三少爺看上……”
哐——
“三少您不能進……”
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
蹲在地上的盛才轉頭看見闖進來的男人,頗為氣惱地訓斥起身邊不作為的手下,“都愣着幹什麽,沒看有人闖進來嗎!”說完,他咬着牙,摩拳擦掌道:“爺的包廂都敢闖,我看你是活膩歪了。你們幾個,都給我上。”
一旁的手下忙附到他耳邊,悄聲說:“少爺,這是秦家的三少爺,不能打。”
“哦——”盛才一臉恍然大悟,他看向朝他走近的秦笙,指着人的鼻子道:“原來你就是……”
“讓開。”秦笙打斷他的話。
被看的有些發怵,盛才不敢吱聲,小步往旁邊挪了挪。
眼前的障礙消失,藺相思擡起臉,看男人在她跟前彎下膝蓋,幫她解開束縛。溫暖的手臂繞過她的身子,她得到了解脫,然後被擁進另一個懷抱。
在他的懷裏,她感覺自己很輕,偏頭躲進他的胸口,她暫時可以什麽也不去想,什麽也不要想。
“诶,你們——”盛才反應過來,忙叫住秦笙離開的背影,然腳步不停,消失在門外,他放下手臂,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車子停在大堂門外,秦笙将藺相思抱上車,坐在她身旁。
醫生早已在家裏等候,好在除了背上的淤青,并沒有其他傷痕。
所有人都為相思的平安回來而高興,大家輪流說了沒兩句,醫生便催他們離開讓相思安靜休息。
花媽媽和鄒嬸都在廚房忙活,花枝打着下手,準備為相思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鄒叔一直懸着的一顆心也終于放下,他信步走到花園內,手背在身後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頓時覺得渾身上下都清爽了許多。小陳停好車剛走進來,屁股還沒坐熱,就被花枝拉去幫忙。
熱鬧的午後,安靜的房間。藺相思坐在床邊,雙腳垂在地上,慢悠悠晃着。背上剛擦了藥,不能躺,于是她就這麽低頭看看腳尖,擡頭望望窗外。
房門輕啓,她轉過臉,看秦笙走進來,問:“好些了嗎?”
她點點頭,平靜而令人心安。
秦笙一步步走近,雙臂搭在她身側。他半跪在床前,仰起臉,對上她的目光。
“藺相思……”他開口。
然而她卻笑着撫上他的肩膀,輕輕搖了搖頭。
寂靜無聲。
這世上有那麽多美妙的語言,動聽的聲音,即便如此,總有時候,它們會像此刻一樣變得貧瘠,變得暗淡,融彙在兩人相視的目光裏,無聲消散。
那是一種不必言說的默契和浪漫,而秦笙收緊了手臂,突然,很想要長久地留住這種浪漫。哪怕乞求。
抱歉這幾天比較忙,沒有來得及祝大家新年快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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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希望大家身體健康,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希望我不要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