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竈裏的火苗噼裏啪啦燒得正旺，煮開的鍋裏，沸騰的燒水聲壓在木頭鍋蓋下，被規律利落的切菜聲掩下去。郁蘭芝将切開的姜片劃拉到一邊，放下刀，再去掀開鍋蓋。
大團的熱氣趁機湧出來，将肉湯表面漂動的浮沫撇淨，她拿過一根筷子插進肉塊裏，見差不多熟了，便取出來放至一邊冷卻。砧板上放着剛洗淨的青蒜，鮮綠的蒜葉上還殘留着水滴，她提起刀柄将下端的白色毛根切掉，再将其餘部分全部斜切成小段。
熱油下鍋，放入蔥姜蒜，和少量辣椒、花椒用來炝鍋，滋滋熱響中，下進去剛剛切好的肉片，鍋裏瞬間炸開了聲。煙氣接連往上冒，郁蘭芝娴熟地手握鍋鏟來回不斷翻炒，帶着略微嗆人的油香從鍋臺溢散，充斥了整個竈間。
蘇維揚剛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景象。他倚着門框沒有進去，只是靜靜抱臂在一旁，看她忙碌的背影。
煙火氣彌漫在四周，那是人間的味道和姑娘。
待到肉片微卷，淋上少許醬油以增色，最後撒上青蒜，用糖調味，盛出鍋。
郁蘭芝捧着這盤剛做好的熱菜，一轉身，就看到了幾步開外正站在門邊的蘇維揚。
她頓時有些愣住。
男人站直了身，面對對方的愣怔，只是自然地指了指她手裏的盤子，問：“需要幫忙嗎？”
郁蘭芝眼裏仍透着驚訝，她反應過來他的問題，遞出雙手，帶着一點羞澀和十足的歡喜答道：
“好。”
蘇維揚今日少見地回來得很早，也不怪郁蘭芝看到他的時候如此驚訝，畢竟回想起上一次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已經差不多是半個月前的事了。
蘇母心裏自然也是高興的。見恰好臨近飯點，蘭芝還在竈間裏忙活，便叫了蘇維揚過去幫忙。如此讓兩個年輕人單獨相處，活絡活絡感情，也是好的。
如此，也便有了上述兩人之間為數不多的一次對話。
而此刻他們圍成一桌，安靜無言，簡單的四菜一湯，便是家常。
蘇母坐在中間，左看看右瞧瞧，怎麽着看在眼裏都是一對般配的，只是兩人的性子都太過溫吞了些。這人啊，年紀大了，沒什麽別的想法，就圖老來能享個天倫之樂。可依照他們這麽走下去，就是等到猴年馬月她也抱不上心心念念的孫子喲。
所以說，關鍵時刻，還是得靠他們做長輩的壓一壓，方能壓出段錦繡姻緣來。
這麽一想，蘇母心裏就更有了主意。她放下筷子，目光投向郁蘭芝，溫和道：“這個月下旬，我打算請三哥他們過來一趟。”
聞言，蘇維揚手裏的動作驀地一僵，很快又恢複如常。
“說起來你們的婚事一直拖到現在，也是時候盡快給辦下來了。”蘇母說着，轉頭左右看向兩人，言語中透着期待，“這也算是，了了我們各家的心願。”
郁蘭芝當即瞥了眼對面的蘇維揚，見他沒什麽反應，依舊只是安安靜靜地吃着飯，提着的一口氣就突然松了下來。
“姑媽，這事不着急，”郁蘭芝擺擺手，推卻道，“還是等過一陣子再看吧。”
“過一陣子？那可不行。說起現在我都覺得夠委屈你的了，哪還能等到過一陣子。”蘇母回答得斬釘截鐵，她看郁蘭芝不自覺眼神又瞥向蘇維揚，于是溫和握住她的手，玩笑道：“這麽好的媳婦，自然要早點娶進門，我可是生怕你被別人給搶去了。”說完，她指了指一旁默不作聲的蘇維揚，當着人面毫不留情揭起短來，“你呀，別看他讀的書多，落到生活實處，就是個不知柴米油鹽貴的。論過日子，還是得靠你。也只有你這麽幫襯着他，我才能放心。”
郁蘭芝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她當然不認為自己有那麽重要，若是能被他需要，便已經是很好。她帶着期待，視線不自覺又朝向那個方向。
男人依舊無話，他安靜的模樣映在她隐含熱切的探尋的目光裏，單單如此，就已經足夠令她心生歡喜。
至少，他不曾拒絕。
月朗星稀的夜晚，吃過飯後，蘇維揚就一直在房間裏看書。郁蘭芝輕腳走進去，将為他泡好的茶放在桌邊。
這是他的習慣。看書時，總要備一壺清茶在側，只是這清茶經不起泡，時間一長，味道滑走，嘗起來便又和粗茶一樣了。
桌案邊的燈火照亮了他的四周，郁蘭芝看着浸潤在柔和光線下的他的眉眼，目光就這麽不自覺被他吸引。
她不懂他在看什麽，可他專注的神情令她着迷，令她仰望，令她不自覺感到卑微。這是她愛慕的他的樣子，卻也是她怯懦的根源。
于是她不敢邁出一步，生怕打擾了他。他從不開口，她也從不停留。
輕聲掩上房門，郁蘭芝背過身，仰頭看起天上的月亮。
熱茶的餘溫停留在指間，在晚風的吹拂中悄悄散去。
如此，便也足夠了。
藺相思昨晚睡前覺得有點餓，心裏一直念叨着好吃的迷迷糊糊入睡，最後空着肚子睜開眼起了個大早。
洗漱完，她趕忙樂颠颠地竄到花媽媽那裏蹭早飯。熱騰騰的一碗青菜肉末粥配上醬菜和兩個大白饅頭，藺相思吃得心滿意足。
秦笙剛好從樓上下來經過，看她美滋滋地捧着手裏的饅頭啃得正香，不由慢下腳步，輕飄飄開口，幽幽放下一句：“一大早吃這麽多，你還真是好養活。”
美妙的清晨至此結束，藺相思一口饅頭頓時哽在喉間，好不容易，終于艱難咽了下去。
晴朗的日光照得房間明亮，和煦的微風穿過綠葉和窗，落在半遮掩的輕薄紗簾上，揚起溫柔。白色蝴蝶蘭搖曳着長長的花梗，在角落盛放得美麗。藺相思伏在案幾上專心致志一筆一畫臨摹着字帖，而秦笙終于想起了那把被他遺忘許久的躺椅，正惬意地享受着卧在上頭的舒适。
“傻樂什麽呢？”他拿開眼前的書，視線第三次瞥向不知被什麽逗樂了的藺相思。
小姑娘聞言撚起薄薄的一張字帖，小巧的指尖點上結尾處，又指指自己，晶亮的眼裏，神色頗為驕傲。
那純真的笑映在秦笙眼裏，莫名添了幾分傻氣。他視線掃過去，最先瞥到末尾兩個字。
老來多健忘，
唯不忘相思。
移開目光，他淡然回應道：“又不是寫你，這麽開心做什麽？”随即拿起扣在身側的那本書，重新蓋在臉上。
她自然知道那不是寫她。
藺相思放下字帖，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又朝這個“沒有情趣”的男人看了眼，卻只是瞥到他幹淨的下巴，接着仍舊開心地拿起筆，認真臨摹起來。
晴朗的日光照得房間明亮，白色蝴蝶蘭依舊盛放得美麗，長長的花梗搖曳着，兜住活力與生機。秦笙臉上蓋着書，姿态悠閑卧在躺椅上，輕柔的紗簾一角貼在那邊緣處，和煦的微風穿過綠葉和窗，吹進來，揚起溫柔。
希望你們此刻是躺在溫暖的被窩裏看着這一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