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師姐,我懷疑那個魔修就藏在他們中間。”
蕭雪雎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麽,她走過來,微涼的手指一一掃過他們眉心。
最後,她在沈望春面前停下腳步,沈望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她今日仍舊是一身白衣,大部分頭發被紮成高高的馬尾,餘下的披落在腦後,她表情冷淡,不茍言笑。
她笑起來會是什麽樣子的?
沈望春忽然想到,自己要怎麽做才能讓她笑一笑呢?
雪白的流光和冬雪一起落在沈望春的額頭上,他沒來及察覺,就已經悄然融化。
雖然蕭雪雎待他們都是一樣的,但此時沈望春仍舊覺得受寵若驚,他希望蕭雪雎能夠在自己面前稍稍的多停留,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也好。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沈望春的心聲,他的願望實現了。
蕭雪雎真的留在他的面前,沒有離去。
沈望春心裏簡直要樂開了花,她這是注意到自己的出衆之處了嗎?
自己确實是有兩分姿色的,縱觀整個浮圖塔,這裏的男子都不如他。
想到這裏,沈望春下意識地挺了挺胸,卻見到蕭雪雎的那位未婚夫唐雲承站在不遠處,正盯着他看。唐雲承的目光陰沉沉的,像是一只兇狠的惡狼,但再看去時,他目光溫柔地凝望着蕭雪雎,仿佛剛才那些都只是沈望春的錯覺。
哼,不過如此。
無所謂,只有不自信的男人才會這麽小肚雞腸!
沈望春想要好好表現一番,争取給蕭雪雎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他剛要擡手弄一弄頭發,卻猛地想起來,不對呀,蕭雪雎好像是正在找魔修。
那……蕭雪雎這不會是在懷疑自己是魔修吧?
他怎麽可能是魔修!絕無這種可能!
只是蕭雪雎站在這裏不說話,表情也冷冰冰的,沈望春莫名其妙跟着不自信起來。
他是魔修嗎?
應該不是吧……
沈望春像是只剛剛拆過家的心虛小狗,雖然小狗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有拆過家,他小心觀察蕭雪雎的表情,結果自然是什麽也沒能看出來。
別說是泰山崩于前,就算是天塌地陷,好像也不能讓她變了臉色。
沈望春自認自己不該是個魔修,他從出生到現在都沒跟魔修說過話,此時卻突然不确定起來,難道他的功法真的有點問題?
沈望春頓時有點慌了,他這兩年修的是什麽功法來着?
随即,沈望春見到那柄懸光劍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蕭雪雎的手中,劍身雪白,劍氣凜冽。
沈望春大駭,後退半步,這個劇情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容他辯解兩句可以嗎?
然沒等他張開口,他身旁的那位兄弟先急了眼,一個大跳蹦了出來,揮刀向蕭雪雎頭頂砍去。
青霄宗的弟子叫道:“是魔修——”
蕭雪雎不躲不閃,舉起手中懸光劍,接下這一刀,她衣袂翻飛,身若游龍,凜冽劍光橫掃而過,枝頭的紅梅如雨紛紛飄落,刀劍相擊,發出清脆的鳴響,不過幾招這魔修便顯露出敗勢,頃刻後,他同過去的許多魔修一般,倒在地上,有溫熱的血濺在沈望春的臉頰上。
他呆呆站在原地,心裏感嘆真是太美了太強了,但蕭雪雎大概是以為他被吓到,非常熟練地拿出一張帕子遞到他的面前。
沈望春看到蕭雪雎動了動唇,卻沒聽清她說了什麽。
“啊?”他遲鈍地叫了一聲。
“擦擦。”蕭雪雎平靜地又說了一遍說。
“哦哦。”沈望春傻傻接過蕭雪雎遞來的帕子,卻沒舍得用它。
蕭雪雎也不在意,她收了劍,轉身對着師弟師妹們囑咐了幾句,就與唐雲承一起離開了。
沈望春攥緊手中的帕子,望向她離去的背影,更加覺得挖牆腳這項工程還是很有前途的,可以繼續下去。
只是他的好運大概也在這裏用盡了,在浮圖塔中他沒有找到一枝金盞蓮,無緣拜入青霄宗。
那時的沈望春并不氣餒,因着過幾日就是修真界大比,他在白鳳山下的小鎮上找了家客棧小住了幾日。
暮春之時,白鳳山下的杜鵑花盛開,連綿不盡,燦若煙霞。
試劍臺上,蕭雪雎白衣勝雪,長劍如虹,無人能敵。
蕭雪雎能奪得頭籌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只是不知從哪個山溝裏冒出一個叫秦弈的新人,居然能夠力壓那些名門正派精心培養出來的弟子,打到最後一場。
他最後還是倒在蕭雪雎的劍下,也不覺得羞愧,對着蕭雪雎龇着一口小白牙,然後吹了一聲輕快的口哨。
輕浮!
臺下的沈望春咬了咬牙,恨不得沖上臺去把那個蠢蛋拖下來。
蕭雪雎不為所動,臉上不見絲毫惱怒,長風拂過她的發梢,夕陽的光好像在她的身上披了一層薄紗,金烏西墜,她不似此間中人。
大比過後,幾大門派合辦了場晚宴,讓弟子們彼此認識一下,多交流交流,沈望春跟個和尚套了個近乎混了進去。
晚宴上觥籌交錯,言笑晏晏,沈望春為人幽默爽朗,很快就與周圍熟絡起來,甚至開始稱兄道弟,推杯換盞。
他的酒量尚可,喝了幾杯沒什麽感覺,只是心裏突然湧上一股熱切的洶湧的情感,讓他迫切地想要見到蕭雪雎,與她訴說心裏的愛意。
他探着個腦袋東瞅瞅西瞧瞧,一點都不安分。
身邊的道友見他像是在找什麽人,出聲問他:“你找誰呢?”
“蕭姑娘。”沈望春答道。
“蕭雪雎?”
沈望春嗯了一聲,他的目光掃遍整個庭院,始終不見蕭雪雎的身影。
道友道:“那你是找不到人的,她一般不會來湊這種熱鬧——”
打臉的是,這位道友的話都還沒說完,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問蕭雪雎怎麽來了,他們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見到蕭雪雎正從外面走來,明亮的燈光落在她的臉上,映得她面頰如玉,湛然若神。
她進了內廳去見其他門派的幾位師長,不知在商量什麽,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來。
沈望春盯着那月洞門發呆,身邊的道友叫了他幾聲,他敷衍地應了兩句,只覺得心裏那股澎湃感情如滔滔江水決堤而出,就在他要控制不住自己闖進內廳之時,蕭雪雎終于從裏面出來。
沈望春的眼睛一直黏在蕭雪雎的身上,看她穿過熱鬧的人群,最後走到庭院角落。
那裏燈火闌珊,梨花滿地如殘雪,蕭雪雎孤身一人站在樹下,像是一尊冰冷的玉像。
修真界中多的是想要結交蕭雪雎的道友,不知為何這大好的機會近在咫尺他們卻都不敢上前,沈望春放下手中酒杯,猛地起身。
“你要幹什麽去啊?”道友覺得沈望春現在有點不太對勁,關心問道。
“我……”沈望春深吸一口氣,他的心髒正在砰砰跳動,從來沒有跳得這樣快過,仿佛随時會跳出他的胸膛,他說,“我忍不住了。”
道友還以為他這是急着去上茅房,按理說他們修煉之人已經脫離五谷輪回,不過沈望春一時喝大了忘了不是沒可能,結果卻見他一路狂奔到蕭雪雎的面前。
道友心中一緊,問:“他、他這是忍不住什麽啊?”
很快這位道友就知道了答案,沈望春在距離蕭雪雎兩三步的位置停了下來,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其他的緣故,他的臉頰通紅,眼睛有些濕潤,映着四周的燈火格外明亮,他的嘴唇張合幾番,終于叫出一聲:“蕭姑娘……”
原本垂眸的蕭雪雎聽到他的聲音撩開眼皮,沉默地回望沈望春,等着他的下文。
沈望春是第一次在蕭雪雎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影子。
花燈如晝,梨樹搖雪。
沈望春說不清自己是怎麽了,在這一刻,他想要抱住她,親吻她,想和她做天下間最親密的一對愛侶,永生永世都不分開。
可他想了那麽多,最後只是對着蕭雪雎說出一句:“蕭姑娘我喜歡你。”
蕭雪雎卻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面無表情地從他的身旁走過,只餘下一股清風。
但她聽到了。
沈望春知道。
他僵在原地,腦中生出無數個要将蕭雪雎留在這裏的念頭,只是最後他什麽也沒做。
蕭雪雎離開後,沈望春的身後立刻傳來一陣哄笑。
剛才結識的道友紛紛走過來玩笑道:“人家未婚夫還在這兒呢,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呀!”
“幸好唐公子為人大度,不會難為你,不然你得被擡回岳陽城。”
“擡回去?就地找塊地方埋了吧。”
好久之後,沈望春才開了口,他怏怏不樂道:“她不喜歡我。”
那些道友笑道:“這也不是什麽出人意料的事吧,她喜歡你才是見了鬼吧。”
道友的話實在很有道理,讓人無法反駁,沈望春想了想,掙紮道:“這世道也不是見不到鬼。”
這些道友們也懶得跟個酒鬼計較,對他說:“你趕緊回家睡一覺吧。”
沈望春擡頭:“啊?”
“睡着了夢裏什麽都有。”
“沒有,”沈望春又垂下頭,悶悶地說,“夢裏她也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