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章
燕無渡正要找他算賬,沒想到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但看着薛衍成中了契,貼着趙立序又鬧又親的傻呼呼的樣子,聯想起當日薛家家主繼任盛典,在人群裏遙遙一瞥,帷帽的遮掩下也掩蓋不住周身陰郁深沉的氣場。
這種割裂感在看到薛衍成再次出現後越來越深,燕無渡一時間覺得好像有兩個人影交錯,一直在模糊他的視線。
可萬一真的是兩個人呢?
這種直覺越來越強烈,燕無渡忍不住撥開對趙立序噓寒問暖的迷弟迷妹們,試探地問道,“立序師兄,這段時間你一直跟這個魔頭在一起嗎?”
趙立序這群小弟子們面前知無不言,哪怕只是最低階的外門掃地弟子,他都絲毫沒有身為首席大弟子的架子,他回答道:“不錯,孽城王家一別後,我一直與薛衍成一起,不曾有一刻分開。”
孽城王家一別?
燕無渡知道,這人是看出自己傀儡絲的僞裝了,不過身邊這群小弟子并沒有聽出什麽端倪,一個勁的問,“師兄師兄,發生了什麽呀,那魔頭怎麽會對你種上情深似海契呀。”
你們倆不是最看不順眼的嗎?
但考慮到有掏根問底的嫌疑,這句話沒有說出口。
燕無渡沉思。
既然薛衍成一直和趙立序在一起,那麽薛家看到的那個身影倒底是誰?
面對弟子們的八卦,趙立序嘆了口氣。
“那日王家的收尾工作結束後,薛衍成忽然搶了我的麒麟玉,我追上去跟他打起來,然後打到一處懸崖……”
涯邊草木瘋長,随着飓風形成洶湧的綠浪,來回搖擺,薛衍成站在涯邊,将手裏的麒麟玉伸出去,而玉下面是深不見底,只聽見風聲呼嘯的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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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過來,否則我真的會丢下去。”
那麒麟玉雖然可能象征了什麽對趙立序很重要的意義,但畢竟還是凡品攻,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連屍首都不留一個。
趙立序果真停下動作,深呼一口惡氣,試圖平靜道:“你若敢丢,我也真的會将你抽筋扒皮,讓你生不如死。”
薛衍成大笑,“怎麽了?不裝你那清風明月大師兄了?這玉對你這麽重要嗎?”
他仔細打量,這成色實在劣質混濁,放當鋪裏都兌不了兩個錢,值得這麽在意嗎?
忽然靈光一閃,他恍然問道:“不會是那個師弟師妹送你的吧?讓你這麽珍視,沒想到呀,清心寡欲的首席大弟子還是個情種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趙立序一會綠一會黑一會藍的臉色,薛衍成狂笑不止,忽然一個不慎,手心一空。
那滑順的穗子從他手心裏溜了出去,薛衍成慌忙要去抓,結果晚了一步,抓了個空。
麒麟玉掉入山澗,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一滴水融入海洋,甚至聽不見一點響。
趙立序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看向薛衍成的眼神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
薛衍成回頭看着趙立序陰桀的臉色,沒有一點心虛,“下去撈吧,看我看什麽?我可不會幫你。”
趙立序沉默召劍,十道劍影形成一道天羅地網般的殺陣,劍氣蓬勃激蕩,剎那間地皮被掀開,在空中随着飓風飛舞,擡眼能看見身後的山峰寸寸崩裂。
千息劍訣,作為鎮宗秘法,代表着乾元宗最強戰力。
瞬間劍風襲來,薛衍成慌忙躲避,只在生死一瞬間的時候,他才生出一點點悔意,但也轉瞬即逝。
一個不慎踩空,他被逼到墜崖,好在反應夠快,緊緊抓住涯邊的碎石,但土質松軟,不下一會就會拔掉整塊斷崖,連人一起整個墜落下去。
“去死。”
趙立序踱步走來,正要楊劍給他最後一擊。
忽然左眼一道白光襲來,幾乎遮擋了全部的視線,他猛地偏頭,捂住眼睛。
“晚了,你被我中下了死生契,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薛衍成陰險一笑。
趙立序回他以沉默,但卻不想是在思考,而是一種放空,仿佛心如死灰般,兩人陷入死一般的靜寂。
薛衍成依舊有恃無恐,“愣着幹嘛?拉我上去呀!”
“…死生契嗎?”趙立序仿佛自言自語般問道。
薛衍成點點頭,“是呀是呀,不想死就趕緊……”
“那就一起死吧。”
趙立序縱身一躍跳下懸崖,還不忘将薛衍成拽下去。
二人逆風墜入懸崖。
薛衍成:……
不是?怎麽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就不能一起活着嗎?
瘋狗,徹頭徹尾的瘋狗!
然後薛衍成就失去意識了,再醒來,揉了揉惺忪的眼轉而看向遍布髒污的雙手,他還活着?
轉眼環顧四周,這裏是一處洞虛,彌漫着陰濕的腐氣,四周峭壁連天,生了厚厚的青藓,這裏恐怕就是懸崖底了。
趙立序比他先一步醒,他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搜索那枚掉下來的麒麟玉,好在,他沒有掉在地上,或者砸碎在峭壁上,而是挂在了一處樹枝上。
趙立序小心摘下,仔細确定沒有一絲裂紋,這才放下心來,指尖拂過溝壑凹凸,眼裏藏着幾分有關從前的黯然。
這時候,薛衍成醒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恍惚地看着自己的雙手,生出了幾分劫後餘生的感動,“啊!我還活着!”
趙立序閉眼,瞬間收斂情緒,将玉藏入袖中。
八百年前,趙立序剛成為道昀親傳弟子,曾親眼見過薛衍成那時候的慘狀,仿佛一只被折斷手腳,丢在臭水溝裏的狗,只能吠兩聲證明自己還活着,連路過的人都要捂着鼻子走。
他親手将他從不人不鬼的地獄裏解救出來,薛衍成卻反咬一口,惡狠狠聲稱總有一樣要殺了他。
再見就是百年之後,本以為在薛家和九重地獄裏摸爬滾打過的人會變得成熟內斂,沒想到對方卻是變本加厲的蠢。趙立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看着薛衍成還沉浸在死而複生的喜悅中,趙立序十分煞風景地提醒一句,“你确定立下了死生契嗎?”
“是啊,現在解了不就行了。”薛衍成沒當回事。
趙立序看他沒理解自己的意思,再度開口,“你确定你立下的是死生契?”
薛衍成将信将疑,“不然呢……”
他有些不自信地深入靈府探查一番,瞬間瞳孔一震,他立下的不是死生契!當時時間太急迫,他慌忙施咒,忽略了兩個契約之間微小的差別。
趙立序望着對方震驚到呆滞的神情,感到幾分不妙,問道,“所以你結的什麽契?”
作為被施術者,趙立序沒辦法探測對方結的具體是什麽契約,所以從醒來到現在都強忍着殺意,沒有對薛衍成下手。
薛衍成聞聲,從震驚裏悠悠抽出神來,眼神五味雜陳地看了一眼對方。
他結的居然是情深似海契,那是燕無渡獨創的契約,旨在推進九重地獄關系和諧發展,推崇相親相愛一家人的氛圍。所以這是讓一個人全心全意愛上,并順從另一個人的契約。
而且這種契約是單向的,不控制主次的話,默認施術者愛上被施術者。
他曾親眼看過原本打得不可開交的兩個惡鬼,中了契後抱在一起狂啃的辣眼睛場面。
由于這種喜歡太極端,後來逐漸演變為懲罰人的酷刑。
例如青詭明知故犯,偷偷淫.亂被發現了,燕無渡将他和一只長蟲綁在一個契上。
瞬間的功夫,青詭看着長蟲眼神都變了,滿滿的都是愛意,珍惜地将它捧在手裏,然後神情一吻,說着永遠愛你之類惡心的話,把長蟲吻死了,直接爆漿那種。
這給薛衍成留下來十分嚴重的心理陰影,他決不能跟青詭那蠢貨一樣出醜,與其被迫愛上他對頭,他選擇先暈為敬。
薛衍成決絕而堅定地看了一眼趙立序,沖向山壁,以頭撞牆,只要暈了,中什麽契,愛不愛上的,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趙立序還在等他的回答,只見薛衍成突然抽風一樣撞牆上,太過突然的動作吓得他到退一步,生怕血濺到他了。
但薛衍成忽略了一件事,牆上有很厚很厚的苔藓,根本暈不了,只是失重倒在地上,最後被契控制意識,他心想着:完蛋了,我的清白。
只見薛衍成緩緩起身,趙立序又撤一步,感覺到對方看着他的眼神很奇怪,灼熱有直白,恨不得将他燒穿了。
薛衍成沖上去捧着趙立序的臉企圖強吻,趙立序迅速閃身到他身後,将他按在牆壁上,驚魂未定,“你幹什麽?”
“幹嘛呀立序哥哥,我永遠喜歡你,讓我親一下,好不好嘛!”
他好像知道中的什麽契了……
趙立序喉頭滾動,一陣反胃。
如果是別人,他還能忍忍,可這人是薛衍成,很難忍住不吐。
掉下來的時候他摔傷了腿,為了靜心療傷運功,他只能用墜下來的藤蔓将薛衍成吊在半空,終于沒人又貼又抱了。
“立序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為什麽要一次次拒絕我的愛意!我這輩子不得到你誓不罷休!”
趙立序靈力還沒運行一個周天,又吐了。
他走過去,掏劍架住他的脖子,“再敢胡說八道,別逼我割掉你的舌頭。”
“我保證不伸舌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