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五章
“差不多就是這樣,我将他嘴堵住,用縛神鎖捆起來,自行療好傷就回宗門了。”
“真卑鄙!”
弟子們頓時怒火中燒,覺得薛衍成玷污了他們純淨無暇的大師兄,憤慨道:“立序師兄為何還要帶他會來,直接在懸崖底下結果了他不就行了!”
另一個弟子給了他一掌,“笨啊!誰知道在情深似海契底下還有沒有疊加的死生契,萬一薛衍成使出了兩道契呢?貿然殺了他被反噬怎麽辦?”
趙立序微笑搖搖頭,柔聲解釋,“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這個原因,但最主要的是,薛衍成雖名聲狼藉,幾次對仙門有所企圖,但說到底還沒動手,活動範圍只在九重地獄,對他的罪行不好評定,還需要長老們商議後決定他的去留,我沒有權利因為私人恩怨擅自下殺手。”
衆弟子恍然,眼裏是藏不住的崇拜,紛紛拱手行禮。
“不愧是立序師兄,覺悟果然超出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許多。”
“弟子們受教了!”
趙立序擺擺手,愧對他們的稱贊,“言重了言重了,還談不上教導。”
話畢,悠悠一道目光閃過,幾乎不留痕跡,燕無渡敏銳地察覺到了,趙立序在觀察自己的反應,他說的那些話想必也不全是給那群小弟子說的。
恐怕沒有薛衍成和自己的這層父子關系,和自己跟楚北岌那層師兄弟關系,那個懸崖下早該多了一具屍體。
燕無渡不由得對這位後輩多了幾分賞識,這種察言觀色的玲珑心竅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果然能被楚北岌重用幾百年的人不會簡單。
思緒飄遠,他忽想到薛衍曾與他說過的話。
八百年前,楚北岌這個最怕麻煩,最喜歡清靜的人收了個徒弟,将宗門內所有事物交給他處理,也賦予他等同于掌門的權利。
也是同年,他斬斷宴見月的牌位,離經叛道瘋魔到火燒乾元宗祠堂,将所有前者碑位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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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避世百年不出,一度傳出內傷過重戰死的謠言。
而那個節點,正是上輩子燕無渡身死的時候。
他不由得想,這八百年,楚北岌到底幹什麽去了,自己一個人在石室裏下棋不無聊嗎?
“那師兄打算怎麽處置這個魔頭呢?”弟子問道。
趙立序看着薛衍成思索一會。
“目前來看,只能解開契之後再論其他,只是這契是大光明宮獨門之計,我還不知道如何能解,先啓禀師尊吧,師尊還在閉關嗎?”
自他拜楚北岌為師後,他從來都緊閉石室在閉關中,見他的次數也寥寥可數,陌生到只是上下級關系,沒有說過任何一句有關私人的話。
可他問也是白問,他雖然與楚北岌不大親近,但也是整個宗門見過楚北岌次數最多的,他都不知道,別人更無從得知了。
“不知道诶,要不我讓人請示一下?”清輝長老是這裏人中最崇高的長者了,但他也不大願意接下這活,說到底,整個宗門對道昀是畏大于敬的。
趙立序也看出他的勉強,他體貼溫聲道:“不必麻煩長老,我自去就可以了。”
清輝長老不着痕跡地呼出一口氣,感嘆他這徒孫還是懂事啊,“那好,道昀想必還在石室裏,你去吧。”
趙立序看着跟個藤蔓死死纏着他,并且滿臉愛意的人,無奈地移開目光,轉而問清輝長老,“這是辦表彰儀式嗎?外門來新人了?”
“是!是特招的凡間聲望不錯的弟子,雖然是個無靈根,但道心确是萬裏無一的!修煉百年未必不能成大道,這不就是我們外門存在的意義嗎!包容萬物,廣濟人才……”
趙立序久久沒有聽到想聽的話,溫聲打斷,“聽說師尊親自賜了仙號?”
清輝長老一聽又來勁了,“沒錯沒錯!這可是聞所未聞第一次啊,回顧之前,道昀給誰賜過字?如此看來,掌門還是看好你的,小兄弟,可要記得勤學苦練,不可辜負掌門的期待哦!”清輝長老拍拍燕無渡的肩。
燕無渡則壓下抽搐的嘴角,敷衍的點點頭,就這三個爛字,他不捅穿楚北岌算他沒種。
趙立序無奈扶額,這位清輝長老也是沒眼力見,給他打着燈籠都找不到路,遂放棄跟他打謎語,只能直截了當道:“這位小弟子反正也是要拜謝師尊的,正好我也要去,不如同行吧。”
清輝一愣,問燕無渡,“你願意去嗎?”
乾元宗就沒有幾個長老是敢直面道昀的,更別說這剛入門的小弟子了,想到這裏,一些往年的陰影浮現在腦海裏。
那日火燒祠堂後,薛诏號召幾位乾元的高層長老,紛紛對他大逆不道的行為表示嚴厲斥責,盡管他不久前手刃燕無渡這個魔頭,對外是救世神主,但對內,依然不可如此忤逆先輩尊者。
只見漫天大火裏,他眼裏一片猩紅,邪魔般勾起嘴角,“那你們來殺了我,就跟殺了他一樣。”
楚北岌攤開手臂,閉上眼,無上劫脫力掉落,砸進皚皚白雪裏,一聲清脆的嗡鳴過後。
所有人對視一眼,仿佛猶豫不解,片刻之後,群起而攻之,想要将他制服控制。
此刻的楚北岌雖未飛升,但歷經九道天劫,已經是半神的存在,但這麽多渡劫晚期的宗師大能合力,不應當打不過他。
後來。
滿地流淌着滾燙的鮮血,蜿蜒流過月神山經年不化的白雪裏,灼燒出一片紅色,映襯這背後滔天的火光。
楚北岌仿佛洩憤般重傷各大宗師,盡管此後的數百年間,人間對這位救世半神多有推崇愛戴,但他們依然忘不了此刻的楚北岌。
面如死灰,死寂的眼裏流淌的無邊無際的空洞麻木,仿佛黑白原野裏吹過一道灰色的風,沒有神采,也沒有生機。
像極了一具傀儡。
思緒回籠,清輝長老看着燕無渡,詢問他的想法,畢竟是他門下的人,若是這小弟子不願意,他必然要想辦法替他搪塞回去。
“好啊,我可要好好感謝一下道昀掌門賜我的這個仙號呢。”燕無渡摩拳擦掌咬牙切齒。
路上,趙立序抓着企圖貼上來的薛衍成的頸皮,跟燕無渡并排走在路上。
“你看出來了?”
燕無明知故問,只是他不理解,只見了一面,說了句話的功夫,怎麽就被這位八面玲珑的師侄看出身份來了,畢竟連比趙立序修為還高的長老都沒看出他的僞裝。
“是的前輩,”他畢恭畢敬答到,不等他再追問,便将他想知道的東西和盤托出。
“師尊不會對任何一個人特殊,除了您,單看他賜您仙號就知道您并非普通弟子,您剛才問我是否一直和薛衍成在一起,想必還有更多的疑惑要解開吧,那裏人多嘴雜,不妨前去與師尊一同商量。”
燕無渡不禁一笑,“不愧是道昀帶出來的人,但你比你師尊有眼力見多了。”
“前輩謬贊。”趙立序謙遜低頭,“還有一事恐怕要請前輩幫忙。”
“你是說情深似海契?”
“不錯,據我所知,此契約是您獨創,除了您也就只有薛衍成可解,可他如今中了契,看來只能麻煩您了。”
燕無渡思索一陣,想到了一個不錯的理由,“這個……時間有些久遠,我都快忘記當初怎麽施展的破解之法,待我前去與你師尊商讨一下。”
畢竟在小輩面前說自己沒有靈根也沒有法力,多少有點丢面子,燕無渡選擇先推脫一下,拿到那個所謂的什麽補靈根缺陷的靈草再說。
石門大開,似乎早就在等來者。
楚北岌聽見動靜起身,勾起嘴角正要跟燕無渡賤兩句,忽然看見比他預想之中多了兩個不速之客,他瞬間正色,“找我何事。”
趙立序拖着死纏爛打的挂件薛衍成,上前跟師尊禀明情況。
好麻煩。
楚北岌沉吟一陣,選擇當甩手掌櫃,“你問你師叔吧,我不知此契何解。”
燕無渡嗤笑一聲,大肆嘲笑,“哎呀,原來身為距離飛升一步之遙的掌門大人也不知道小小一個契怎麽解,看來半神之名,形同虛設呀。”
楚北岌無情反诘,“你知道怎麽解,那你解吧。”
燕無渡失語,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暫時忘了。”
“暫時忘了?或者是根本沒有靈力解不開契?”
老底被掀開的燕無渡惱羞成怒,“信不信你把那個仙草給我,我下一秒就能解?”
“激将法?對我沒用,還是好好想想怎麽問道奪魁吧,別總想走後門這種歪門邪道的東西。”
在小輩面前,要冷靜。
燕無渡反複默念三遍,終于壓下心頭的邪火,綻放一自信地微笑,“放心吧掌門大人,這仙草,我勢在必得。”
轉頭他對趙立序說,“好師侄,師叔相信你肯定能一舉奪魁對嗎,話說,你奪魁之後能把它轉送給我嗎?我可以幫你解契哦!”
趙立序輕笑,低頭解釋,“如果可以的話,師侄必然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可我已經過了問道大典的選拔标準,暫時參加不了。”
解釋期間,他一個疏忽,沒按住躁動掙紮的薛衍成,讓他從手底下跳出來。
薛衍成怒氣沖沖地推了一把燕無渡,“哪來的不知好歹的東西,我家哥哥還沒送過我東西,怎麽可能送給你,別妄想了!”
燕無渡猝不及防被推得一個趄趔,幸虧被身後的楚北岌接住,差點沒摔了,面對那張欠揍的臉,他現在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
逆子,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