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憶(7)
回憶(7)
“來一個來一個來一個!”
愈演愈烈的起哄聲中。
燕無渡上前一步,企圖商量。
楚北岌後撤一步,表示拒絕。
傳音入密:
“你有病啊?搞得好像我很想親你一樣!”
“不行。”
“你能不能講講道理,是我為了給你治眼睛才身陷險境,你想死我不管,別拉着我一起行嗎?”
“不行。”
“親一下會死嗎!一瞬間的事!”
“不行。”
“……”
“不行”
“我管你行不行。”
燕無渡意識到和他對話的是一個腦殘木頭,好聲好氣商量是行不通的,于是直接沖上去按着他的後腦就吻上去。
Advertisement
與其說是吻,不如說下半張臉碰到一起。
因為二人都極其默契的抿起了嘴,眉頭一個賽一個地扭曲,臉色一個賽一個的青黑。
幾乎瞬間,燕無渡松開了他,得以呼出一口氣氣,嚣張地拉着楚北岌朝外面走,“可以了吧?我和大人現在要去牢獄裏走一趟,都給我讓道!”
“去那地方做什麽?”有人疑惑。
燕無渡不急不忙,回頭質問,“你說呢,當然是與我同行的美人一起伺候大人,共享極樂了。”
聽到這裏,所有人不懷好意地互相對視一眼,露出猥瑣偷笑的表情,“還是大人您會玩呀。”
燕無渡怕再生事端,拉着楚北岌趕緊離開人群聚集之處。
望着二人匆忙逃離現場的背影。
“大人今天真沉默。”
“自從跟這新人一起之後,簡直性情大變啊。”
“他們有問題,絕對。”原本看守牢獄的那人更加懷疑,“跟緊他們。”
二人一路暢通無阻,呵退了看守,面無表情走近牢房之後,立刻破防扶着牆吐了有一刻鐘,動作相當一致。
燕無渡擦了擦嘴角,側頭看了一眼被套上喜服,癱在角落的身影。
他掏出匕首,轉了一圈握在手心裏,翻過魔頭的屍體,能看見他眉心确實有一點螢光在閃爍,想必宴見月所說的就是這個吧。
燕無渡刀尖避開那一點光亮,将他整個剖出來,是一個類似菱形的小水晶。
“過來,閉上眼。”
楚北岌看了他一眼,選擇照做。
水晶的光融合在他眉心的一點紅裏,直到徹底鑽進去,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光亮熄滅,好像一切沒用什麽變化,只是朱砂紅的更鮮豔更純粹。
“喂看得見嗎?”
楚北岌緩緩睜開眼,不再是只有黑色和線條的世界,而是有顏色,有具體的實物。
一雙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看得見嗎?別耳朵也聾了”
楚北岌打開遮擋視線的那只手,緊接着湊過來的是一張燕無渡放大的臉,他反複問道:“看得見嗎看得見嗎?”
楚北岌的眼第一次有了聚焦,但卻不由自主地閃爍,他莫名心生慌亂,不知道看哪,是他閃亮得仿佛載滿整條星河的眼,或者咧起嘴出現在臉頰的括弧,又或者是剛剛作嘔被搓紅的唇,鮮豔得刺眼。
他腦海中想過很多次燕無渡的樣貌,皇叔那樣兇惡起來爆凸的眼球,或者母親巧舌辯駁時薄得幾乎于無的唇,又或者父皇那樣生氣起來橫肉一墜一墜的橫肉。
現在看上去好像并不像他說話那麽令人讨厭,少年眼睛明亮,仿佛永遠充滿希冀,不會因為任何人蒙上迷霧。
楚北岌垂下眸,壓抑下心緒,“看得見,別揮了。”
燕無渡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嘴角的括弧愈加明顯,他做了一個慶祝的姿勢,“太好了!”
宴見月交代的任務圓滿完成!
燕無渡:“那我們可以回去了!走吧。”
楚北岌拉住他,“他們發現了。”
燕無渡:“什麽?”
“我說,他們早看出來我有問題,現在出去是送死。”
楚北岌難得耐心地跟他解釋。
燕無渡短暫的震驚之後開始翻舊賬,“那不是白親了,你知道你怎麽不說?”
楚北岌一時語塞。
“我不是明确在拒絕了嗎。”
“我怎麽知……”
燕無渡氣急敗壞之餘,忘記對面這人是個腦殘的事實,于是大度道:“算了,不跟你計較,問題來了,怎麽出去。”
“別問我,我不知道。”
*
牢獄門口,鬼怪聚集。
“真的要強闖嗎?萬一是你多疑了,大人正在和兩個美人玩到興起,我們貿然打攪,一副逼宮之态,不被打個半死才怪。”
“對啊,這種事要慎重才行。”
“你敢确定嗎?不然我可不跟你冒險。”
除了那人,其餘人都躊躇不前。
此時燕無渡半敞着衣服走出來,姿态慵懶随意,他抱着臂,眯着眼看向衆人,“怎麽?你們也想來與我們三人同樂嗎?”
人群瞬間變得踴躍。
燕無渡仿佛一個得寵的妖妃,他忽發奇想,“可我們只想要最厲害的人加入我們,不如這樣,你們打一架,我看看誰是你們中最能耐的。”
“不可以!他是想削弱我們的實力,別聽他的!直接殺了他!”那人執着的喊着。
方才躁動的人群一時間有些猶豫。
楚北岌換回原本的紅裝,三千墨絲散于身後,身姿如修竹般矜貴無雙,盡管衣着鮮豔,面上仍一片冰封,他降尊纡貴道:“大人不想一起也就罷了,為何誣賴我們。”
燕無渡滿眼震驚,低聲道:“你不是嚴詞拒絕嗎?怎麽?後悔了?”
楚北岌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鬼怪群裏再次躁動,争先出手,那名懷疑的鬼怪正要開口,被一拳幹倒,倒地不醒。
不愧是從傳說中的九重地獄偷渡過來的鬼修,打了将近一個一個時辰,其間,燕無渡非常活躍地為所有人加油助威,大大地提高了他們的戰鬥力。
到最後,一群倒地哀嚎蠕動的身體裏只顫巍巍站了一個身影,他高興得合不攏嘴。
“美人我來了!”
燕無渡也笑着迎上去,“大人真厲害。”
那人還沒來得及摟美人入懷,就直挺挺撞刀子上去了,他低頭,腹部插着一把刀,血流如注。
“你……”
燕無渡仍笑。
楚北岌走上前來,拿過鬼修手裏的刀,趁着他們脫離虛弱,一人給了一個致命傷,眼神冰冷麻木,仿佛只是随手拔了根野草。
牢獄裏面傳來被壓抑許久的痛哭聲,燕無渡回頭看過去,他在出來之前就自信洋溢地跟牢獄裏的血飼們保證一定會讓他們出去。
他們許是張望到了外面的情況,看到了活着的希望,喜極而泣。
燕無渡走過去,一一将鐵門打開,依舊自信道:“看吧,是不是說到做到!”
骨瘦如柴的血飼瘋狂跪地感激不已,燕無渡替他們指明方向,“看到那個方向了嗎,一直走,趟過鬼祭譚就是你們家了。”
所有人拼命往外跑,生怕下一秒情況有變,現場瞬間只剩下二人矗立原地。
燕無渡走出去,自信擺手,“怎麽樣?兵不血刃,佩服嗎?”
“嗯佩服佩服。”楚北岌回避他的視線,剛恢複視力還不習慣與他這樣直白的對視。
剛要越過一群鬼修死屍,燕無渡跨過一具屍體,那人忽然暴起,撿起手邊的長劍刺向他的大腿。
楚北岌瞳孔驟然一縮,“當心!”
話音未落,燕無渡察覺到腳下風起,立刻撤身往後推,卻被另一條腿絆倒,那人持劍砍來,刀刃堪堪停留在頭頂,他下意識伸手去擋,痛感卻遲遲不來。
手上幾滴冰冷的液體掉落。
燕無渡睜開眼擡頭去看,一只白玉無暇的手擋住劍身,血跡幾乎噴湧,掉落一滴到他眼角,滑落下去。
燕無渡感受到液體從冰冷被自己臉上的溫度感化變熱。仿佛一滴血淚。
楚北岌一腳踹開名偷襲鬼修,奪過劍,插在他胸口,給了他最後一擊。
他還是面無表情,若無其事,“走吧。”
燕無渡被砍到大腿,痛的滿地打滾,“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楚北岌面露不屑,區區皮外之傷而已。
燕無渡問他,“你不痛嗎?”
楚北岌後知後覺地看向手心,瞳孔瞬間擴散,寫滿了震驚。
他流血了。
可他說到底只是一個缺少情感,不具備人一切基礎特點的傀儡。
沒有眼淚,沒有思想,更不會流血。
燕無渡的頤指氣使打斷了他的驚愕,“過來背我,我起不來了。”
楚北岌心神動搖,居然沒有回怼一句,而是真的乖乖過去蹲在他面前。
山野的風吹來,發絲被風吹的撓了撓楚北岌的臉,他幾乎罕見地任勞任怨,十分老實地背着燕無渡。
身後那人還在挑剔,“慢點,扯到我的傷口了!”
“滾下來。”
楚北岌作勢要松手,燕無渡摟死他的脖子,“你敢松手,我勒死你。”
楚北岌暗自咬牙,“行,行。”
不痛不癢的夏風吹着,帶動一片碧浪翻湧,青草的清香似有似無,燕無渡悠閑地搖頭晃腦看着四周景色,發絲拂過楚北岌的耳畔,生出陣陣癢意。
“別亂動!”
“哦。”
二人原路返回,回到原本的黑水鎮。這裏好想有什麽節日,三更半夜了,路上還是熱鬧非凡,游人如織。
燕無渡剛被放下了,仿佛看見什麽驚奇的東西,不顧傷腿一瘸一拐的跑過去,溜進人群裏,瞬間消失不見。
楚北岌一瞬間的心慌,他想叫住他,但是最終沒有那個勇氣,他說不出來“燕無渡別走,等等我”這樣的話。
瞬間周身陷入一片黑暗,楚北岌再次失去短暫擁有過的光明,在燕無渡離開的一剎那,熱鬧的游人,花花綠綠的燈火,河面闌珊的倒影,瞬間整個被投入一片黑暗。
楚北岌失重跌坐在地,靈府燃起熊熊烈火,渾身仿佛被烈火焚身的痛苦淹沒,他深知能感受到皮開肉綻的劇痛,一瞬間的火燒來的太猛烈,他深知區分不出身上究竟是被灼燒還是被冰封。
本應該空蕩蕩的胸膛忽然感受到了心髒的跳動,一下一下,恐慌而疼痛。
楚北岌抓着心口,額頭冷汗簌簌往下掉。
“小公子,你沒事吧?”“怎麽了這是?”“還有意識嗎?”“你家住哪邊呀,要我找你家人來嗎?”
楚北岌根本無暇顧及他們的話,他眼前漆黑一片,好像有黑色的烈火在黑暗裏燃燒,就連痛苦也是無聲無息的。
一個聲音仿佛刺破陰翳黑暗。
“楚北岌?你怎麽啦?”
楚北岌費力擡頭看去,世間一片黑暗,只有他是視野裏唯一的色彩。
燕無渡推開圍觀的行人,慌張的奔過來,手裏拿着兩串糖葫蘆,他捧起他的臉,“你還好嗎?”
那一瞬間,烈火灼燒和一片漆黑都散去了,帶來了一縷帶着青草香氣的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