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祈願
祈願
“你早就知道我在跟蹤你們了?”
殘留的眼淚還未來得及落下,容祈淚眼汪汪地看向燕無渡。
燕無渡繃不住的失笑。
“到底是什麽樣的錯覺,會讓你認為我們兩個金丹圓滿的修士感覺不到被你一個築基未過的小屁孩尾随呢?”
“所以你給我寫的祈願帶也是騙我的?”
容祈絕望的聲音裏滿是被欺騙的憤怒與悲傷。
燕無渡一時啞口無言。
這該死的愧疚感是怎麽回事?
容祈将紅色的祈願帶抛向天際,決絕回頭,“你又騙我!燕無渡!我恨你!我永遠不可能再承認你這個師尊!”
燕無渡差點被他的道德綁架給繞進去,難道不是他企圖要舉報自己在先嗎?
二人一時間有些無奈,眼睜睜看着容祈怒氣沖沖的跑進如織的人流中,如同一條魚入大海,瞬間溜得無影無蹤。
楚北岌搡了他一把,“快追啊,把他玩丢了你怎麽跟宴見月解釋?”
“哦對!”燕無渡如夢初醒,對着他跑去的方向大喊一聲,“喂!回來!”
然而這條街的人實在是太多,每走一步都是困難,何況一個瘸腿未愈的傷殘人士。
喊了半天不見人影,燕無渡無法,只能再次違反門規,放息探查容祈的所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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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一聲呼救被淹沒在人潮洶湧的喧鬧之下,聽不真切。
“燕無渡!救命!!”
二人對視一眼,立即向聲音的源頭奔去,要在人流裏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要麽處處受限,要麽撞死好幾個人,所有二人很默契地踏過頭頂璀璨耀眼的小花燈,一躍而上到兩邊商戶的房頂屋檐上。
左右包圍朝人群熙攘處略去。
十字交叉口的街心,有一輛簡陋的轎子停駐,配以四頭通體赤紅,肌肉紮實的快馬,轎上下來數十個高手,對周圍人群展開無差別的砍殺。
人群避之不及,很快空出一大片空地,在其他人的護持之下,一個黑衣人拽着身穿暗紫流水紋黑袍的少年就要往轎上拉。
少年死死掙紮,抓住轎子一側的木門,向街道另一頭呼救,“燕無渡!救我!”
興許是求生本能導致潛力爆發,兩個大漢都拉不住容祈。
其餘人也因為自身難保,根本不敢近這群黑衣人的身,更別提搭手救那少年。
此刻容祈心中一萬個後悔,原來燕無渡說的是真的,山下真的很多殺手便衣駐守,等着要他的命。
但自己方才還放下狠話,燕無渡肯定不會來救自己了,上一次是因為任務不得已而為之,這一次是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再來一次……如果再來一次,他肯定不會說一輩子不承認他這個師尊這種話!
容祈終于筋疲力竭,雙手脫力,被殺手拽進轎子,等待他的是無盡的黑暗,或者是冰冷的劍刃。
他閉着眼不敢看。
一道蓬勃的劍氣自頭頂劈下,容祈只覺得自己周身一片慘叫,原本的轎子也化作一堆廢墟,但這蓬勃洶湧的劍氣卻仿佛描邊仔細避開了他。
容祈趴在一堆殘骸裏,他心有餘悸地起身,摸摸胳膊,捏捏腿,他還活着!沒有殘廢也沒有死!
轉頭一看,燕無渡逆着光,挽了一個劍花,利落地收劍入鞘,這時候他還沒有得到妄心殺,手中只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鐵劍,但其容姿如松如柏,亦如清泉玉露,萬千燈火在他身後化作模糊不清的虛影,人來人往,一片嘈雜,只有他是與世隔絕的鎮定自若。
“沒事吧。”燕無渡冷聲,側身回眸,神色是少見的正經。
容祈頗有些不習慣,“沒……”
他爬起來,低低嘟囔一句,“對不起……”
一句道歉對一個眼高于頂的大皇子來說,是最大的服軟與讓步。
燕無渡一笑泯恩仇。
“為師受些委屈倒也無妨,只要徒弟平安順遂,也就罷了。”
容祈動容:“師尊!”
燕無渡欣慰:“好徒弟。”
容祈上前一步,“師尊!”
燕無渡拍拍他的肩,“徒弟!”
“能不能先別顧着裝杯了?過來幫一下啊!我衣襟被濺上血了!”
以一敵十頗為吃力的楚北岌終于抽出空對肉麻的二人喊到。
雖然當今修真界靈氣恢複了些許,但大環境如此,無人信道供奉香火,即使是金丹圓滿,也抵不過靈氣豐饒時的築基一階修為。
所以凡人習武者與修者實力差距還沒有到可以以一敵十的程度。
像這種訓練有素,專為殺戮而生的殺手組織,更是不必提了。
燕無渡聽到聲音,瞬間撤下用心良苦的慈師面具,回複了原本吊兒郎當的神色。
“別叫了,來了。”
燕無渡再度拔劍加入戰場,楚北岌則被換下,撤到一旁,滿臉惡心地用清潔符開始處理衣襟上的一滴血跡。
當劍光再次收鞘,現場遠遠圍觀的人群爆發雷鳴般的掌聲,而地上橫七豎八躺着幾具屍首。
燕無渡十分得意地擺擺手,“獻醜獻醜。”
自來熟大娘拉着他就聊,“公子哪家的?從前不曾見過!”
“在下燕無渡,月神山乾元宗大弟子是也。”
大娘一琢磨,面露愁色,“哎呀,是個道士,那豈不是半個和尚?小公子呀,可有還俗的打算呀?”
燕無渡不解但如實笑答,“暫無。”
大娘仍不甘心,“小公子你這麽好的苗子,不能婚娶實在可惜了,我老婆子是這方圓百裏最好的紅娘,保證給你到一個極好的有錢女子入贅!”
燕無渡還沒來得及開口婉拒,雙手就被人從那大娘手裏抽出來。
那人獨斷冷聲道,“他不需要。”
大娘見二人樣貌都生的一等一的好,頓時眼睛都亮了,“那這位公子你……”
燕無渡再次打斷,“我也不需要。”
而後拽着燕無渡往回走,二人走過之處,行人如潮水往兩邊退,空下一路坦途。恍惚間竟有新人迎親的氣氛,四周頭頂挂着紅燈花,投影在二人臉上,莫名蓋上一層紅如蟬翼的紅紗。
燕無渡走在前面,表情不詳的燕無渡,有些費解地歪歪頭。
“對了,我給你看了我的祈願帶,你還沒給我看你的,這不公平。”
燕無渡頓了頓,“我寫的是,希望你倒黴一輩子。”
燕無渡絲毫不意外也不生氣,踹了他一腳,笑道:“我就知道!”
被忽略的容祈生怕被落下,趕緊跟上去,路過大娘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道:“他們都不需要,那我也不需要吧。”
然而小跑着追逐二人腳步,“燕無渡等等我!”
大媽頗為意外,“嘿?你這小屁孩。”
燈火通明的承善長街依然熙來攘往,恢複平靜,只多了許多人讨論那兩位容貌不同凡響 ,行俠仗義的少年人。
初春的微風還是有些料峭,燈花們随風搖擺,腳下光影抖動,祈願樹上紛紛擾擾的紅帶飄揚,承載了無數人的念想,最高處的帶子被風吹落,飄進香爐,意外被香火的燭焰點燃,瞬間焚燒殆盡。
那上面分明寫着:歲歲相伴,同求大道。
*
待三人回到乾元宗,天際已經逐漸泛起魚肚白,天光熹微亮起,整座雪山瞬間被照亮。
山下的事情鬧大了,被看守弟子知道了,于是前去禀告掌門,兩邊一通氣,發現燕無渡出宗門所持的掌門口谕也是假的。
晨暮的鐘聲響起,三人老實跪在大殿中央,聽候審判。
宴見月聲音依然柔和:“有弟子指認你們假傳口谕,你認嗎?”
燕無渡“認。”
宴見月:“下山鬧事,插手凡間因果,你也認嗎?”
燕無渡:“認,都認。”
宴見月見他不狡辯,想撈也撈不了,無奈柔聲道:“為師閉關期間,你幾次挑事,不重罰你等,難以服衆,既然你們一起犯的事,就一同被打入雪獄,待上半年罷。”
燕無渡張手,“且慢。”
宴見月:“你還有什麽要狡辯的?”
燕無渡,“那倒沒有,我和楚北岌別說待半年,就是一整年也是待過的,但容祈一個築基未到的凡人,去那種冰天雪地的地方,估計活不過三天,請師尊作別的處罰吧。”
宴見月覺得有理,“嗯,那就發阿祈掃半年的練武場。”
燕無渡謝恩之後就跟楚北岌去領罰了。
容祈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不争氣地又抹了一把眼淚,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父愛如山吧。
半年間光陰過隙,春草換秋枝,容祈早早地在雪獄門口等待,直到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撲上去抱住燕無渡,“師尊!你終于出來了!”
驟然換了個稱謂,燕無渡一愣,随即想起他還有個徒弟來着,他陰笑,“是啊,好久不見,我的好徒弟,不如今天新帳舊帳一起算了吧?”
容祈步步後退,“你要幹什麽!”
燕無渡狡黠一笑,“你猜?”
容祈兩眼一閉,再睜開,看到的整個世界都是倒立的,他後知後覺感到,哦,原來是自己被吊起來了。
“放開我!”他開始掙紮。
燕無渡和楚北岌就在不遠處的地方閑的無聊下棋對弈。
“別叫了,吵死了。”
容祈果然聽話得不叫不鬧了,老老實實像一條鹹魚一樣被挂在樹上。
似乎從雪獄出來開始,容祈就跟變了性一樣,對燕無渡言聽計從,不是揣着壞水那種,而是從心底裏的仰望。
即使被捉弄,被戲耍,但下一秒還是像個小跟屁蟲一樣黏過來,滿臉期盼道:“師尊師尊,你今日和師叔去哪裏玩?也帶上我吧!”
燕無渡還沒說什麽,楚北岌先煩了,想盡一切辦法把他踹開。
比如悄悄折了宴見月養的花,誣賴給容祈,讓容祈接受掌門的毒打,分身乏術。
比如把他埋在土裏,只漏個頭呼吸,讓他寸步難行,眼睜睜看二人跑遠。
再比如在容祈纏着燕無渡帶他出去玩的時候,冷不防一腳将他踹下斜坡,伴着一聲慘叫,燕無渡淡定發問,“什麽掉下去了?算了不管了,走不走?”
總之,二人的帶娃守則,活着就行。
容祈原本算不得多麽有修行天賦,可能在楚北岌的刺激之下,爆發了立刻将他弄死的沖動,修行一步千裏,甚至比很多根骨奇絕的弟子進階還快。
別人修行是為了長生或者拯救蒼生,容祈修行只有一個夙願,弄死楚北岌,跟師尊兩個人下山看燈會。
*
燕無渡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麽,“為何忽然講起這陳年往事?”
容祈眉目沉靜內斂,早已不複當年的咋咋呼呼和脆弱哭包。
他無聲地笑笑,低頭抿了口茶,眼裏的情緒晦暗不明,“無事,只是一日之間見到兩位當年的故人,一時有些感慨罷了。”
燕無渡斟酌着他的話裏的字眼,“兩位?”
“是,在師尊想必不知,在您剛動身前往聽茶舍,道昀師叔後一步就到訪了,很巧。”
見燕無渡有些愣住,容祈在度補充。
“道昀師叔知道您在這裏,要我立刻将您交出去,否則,他會舉全宗之力,攻打空明。”
是一直被忽悠瘸但一直自我攻略的小徒弟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