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番外一
第104章 番外一
◎他喜歡聽她喊他全名的模樣。◎
104/木雲木夕
清流關一戰, 讓桓颢這個初出茅廬的官場新人成為大慶最負盛名的少年巡撫。
聖上嘉獎桓颢謀略過人,将戰火封鎖在清流關,沒讓吳王趁勢攻上京城, 造成更多城鎮遭到戰火荼毒。特加封桓颢兵部侍郎,兵部侍郎是從二品, 但江蘇巡撫也是從二品, 兩個從二品加在一起, 于是桓颢的官階就成正二品了。
也就是說, 桓颢在就任江蘇巡撫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又升了一級。
這升官的速度,讓整個大慶的官員都眼紅至極。
桓颢昔日的頂頭上司杜文郁也升了官, 從滁州知州升了江寧府知府,原來是從五品官階, 如今也是從四品的官員了, 官服顏色從淺緋色變成了緋色。
杜文郁和桓颢歷經生死考驗,倒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
而桓斂因為桓颢的舉薦, 也升了一級,任了提刑按察司的按察副使,是正四品的官階。桓國公府都喜氣洋洋,擺酒慶賀了三天。
人逢喜事精神爽, 二老爺桓斂在宴席上把自己和侄子桓颢如何裏應外合、挫敗吳王謝談造反的過程,十分誇張地演繹了一通, 還拍着大腿贊賞侄子道:“……還真別說,我這個侄子,兵法真是學得出神入化。他一手反間計和攻城為下、攻心為上的攻心計真是高明至極, 就連吳王謝談那只老狐貍, 居然都栽在他手裏了。當真是痛快啊!哈哈哈……”
一番話說得桓颢不是他侄子, 倒像是他親生兒子一般。
大老爺桓敞聽着二弟桓斂誇自己的兒子,心裏的感受很微妙。自是很為兒子驕傲、自豪,又很自慚形穢,覺得小時候那個脆弱的、被人視為怪物的小家夥長大了,還長得如此出色,驚才絕豔,自己身為父親,似乎并沒能為他做什麽,也沒有在他需要的時候護住他。
一身褐色素面杭綢大氅,在胸前系個結,清癯的臉龐,眸光幾動,桓敞端起酒杯,自斟自飲,個中滋味一言難盡,落寞的眼眶微微染紅。
大老爺桓敞每日都很想兒子,在家和清客相公們喝茶下棋、談詩詞歌賦也不香了。
桓頌還在為甄氏守喪,但這并不妨礙他聽說了弟弟桓颢的光輝事跡。他比從前安靜內斂了許多,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拍馬也追不上桓颢的高度,他自然羨慕桓颢,甚至嫉妒桓颢,因為桓颢擁有了他渴望而不可及的一切。
而他的人生因為母親甄氏犯的錯,走上了一條異常曲折,望不到前景的路。
桓斂私下裏和桓母說:“母親,桓颢怎麽着也是咱們桓家的血脈,舊年的事兒也不是他的錯,犯錯的是甄氏……原是咱們考慮不周,讓他受了委屈,這才逼得他離家背族,想讓他回來,還得态度軟和些,多多地關心他們小夫妻……”
桓母骨子裏本是個冷血自私的人,她判斷事情的好壞,都是站在維護桓國公府的基礎上的。如今桓颢年紀輕輕,不過十八歲便成了正二品大員,未來入閣拜相,前程似錦。這次桓斂沒丢官,反而還升職,都是桓颢這小子的功勞。她自然對桓颢喜歡得不得了了。
“這是自然。”桓母點頭,撥着碧玺石佛珠手串,眸光微沉,沉吟片刻,“趕明兒讓你媳婦兒多帶些好東西去看望玉丫頭,颢哥兒性子素來冷淡,玉丫頭反倒好籠絡,從她下手,事情漸漸也就有轉圜了。”
桓斂年近不惑,身姿清瘦孤拔,精神頭倒是比前幾年還要好些。他躬身應了個是字,退了出去。
*
謝夫人拉着庾夫人一起去看玉珠。
桓寶珠在錦繡閣繡嫁妝,待嫁。得知母親要去看望玉珠,便寫了一封信,托母親帶去。
桓珍珠已經十九,給她提親的人,已經從窮酸秀才降到普通大戶人家的填房,桓珍珠卻一心念着秦策。雖然她收到了桓玉珠的來信,知道秦策暫時無心婚配,可她還是心存奢望,希望能打動秦策。
她繡了很多繡品,帕子、汗巾、羅襪,一針一線,無不用心,托人送去給玉珠,讓玉珠轉交秦策。玉珠現在看到珍珠的東西就頭皮發麻,也曾忙裏偷閑回了珍珠一封信,委婉暗示她,秦策不收她的東西,別再送了。
可珍珠不聽。
玉珠能怎麽辦?沒有閑工夫搭理她,也就不回信了。
白虎大街桓府中院東稍間內。
桓玉珠正在看賬簿,黃花梨木書案前擺着一杯茉莉香片茶,茶香氤氲。
靛藍細布簾子被撩起一角。
杜鵑走進來,含笑道:“夫人,前院來了兩位客人,說是桓國公府的謝夫人和庾夫人……帶了一堆東西來呢。”
倒不是杜鵑眼皮子淺,而是她早就聽喜春說了大人和那府上的種種龃龉之事,如今他們見大人發達了,也上趕着巴結,她不是替大人和夫人感到解氣麽!
玉珠聞言擡頭,似是有些好奇她們來做什麽。腦子裏想了一圈,大概也猜到她們幹什麽來了。端起天青色汝窯茶盞,抿了一口,起身,走出去。
片刻之後,玉珠帶着杜鵑和喜春出現在了前院的堂屋。
謝夫人和庾夫人正在說着什麽,聽見動靜,忙住了嘴,站起身,笑盈盈望着逆光邁進門檻的玉珠。
庾夫人精明冷淡的鳳眸上上下下把玉珠打量了個遍。
見她穿一身水綠繡銀線柳葉紋缂絲褙子,白色繡海棠花紋挑線裙子,盈盈一握的楚腰間綴着豆綠宮縧的玉蟬。行走間似風拂杏林,袅袅婷婷,卻又端莊矜貴。身上半點兒商戶人家的銅臭味兒也沒有。
梳着婦人的圓髻,頭上一根羊脂玉玉蘭花簪子,一根鑲嵌祖母綠寶石的銀步搖。耳邊一對玉蘭花型白玉耳墜,皓腕上戴着一對紅油油的紅珊瑚手钏,越發襯得她膚若凝脂,豔若桃李。
鳳眸一擴,庾夫人心中一酥,這玉丫頭如今出落得越發勾人了。過去她在桓國公府上時,便是四個小姐中最出挑的。可眼下,不過短短八九個月時間,她身上的氣度恍若又變了個人,讓人再也不敢輕視她。
“不知貴客降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玉珠走上前,臉上微微堆笑,卻并沒有福身。
如今,她是正二品大員的夫人,桓颢為她請封诰命的折子已經遞上去了,不出意外,她很快就是诰命夫人了。
按照他們如今和桓國公府的關系,便是陌生人,謝夫人按照丈夫桓斂的官職,也頂多封個恭人。玉珠的夫人,是在恭人之上的。至于庾夫人,那更是沒有品階的。
倒不是她托大,而是太過親密了,未必是好事。端着點架子,雖然面上有些不大好看,但挺過去了,後面的日子才好過呢。
果然,玉珠這端着的架子,令謝夫人和庾夫人都有些訝然。畢竟,在她們的印象中,玉珠一直是那個對她們卑躬屈膝的小丫頭,不過是個姨娘養的庶女。後來回到白雲路桓家,也照舊不過是個商戶女,身份還不如原來矜貴呢。
她嫁給桓颢之時,桓颢才是個從六品的小官,她們自然還是沒将玉珠放在眼裏。
誰知,只短短的時間,她便搖身一變成了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了。早已不是她們心裏可以随意拿捏的小丫頭了。聽說,前些日子,平定吳王叛亂,玉珠也幫了很大的忙呢。
眼裏的訝異也不過短短一瞬,謝夫人和庾夫人也是長袖善舞的行家裏手,臉上的笑容馬上就綻得十分絢爛起來。
謝夫人嘴上軟聲笑道:“……說哪裏的話,倒是我們沒有提前打招呼,就貿然登門造訪,怕是打擾你了呢。我常聽寶丫頭說,你如今管着恒慶瑞商行大半的生意,忙得跟什麽似的……比不得我們,每日裏閑着無聊,還要找些事兒來打發日子呢。”
庾夫人賠笑點頭,附和道:“可正是呢。”
玉珠眸光微閃,在主位上坐下。
丫鬟青梧進來獻茶。
玉珠端起青花纏枝蓮紋茶盞,揭開茶蓋,緩緩撇了撇并不存在的浮沫,濃睫低垂,臉上挂着極淡卻又極動人的笑意,她打算等她們自己說出來意。
她雖然還有一堆事要處理,可她眼下卻打定主意不急,耐心陪她們耗。
屋子裏陷入沉默。
沉默總是容易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
謝夫人自問在桓國公府主持中饋近二十年,什麽場面沒見過,鮮少有她駕馭不了的場面。她臉上的笑意裂開一條縫隙,戰術性地喝了一口茶,在心裏尋思着該怎麽開口,思緒幾轉,張嘴卻是:“……玉珠,你和颢哥兒成婚也快半年了,怎麽着,肚子還沒動靜麽?我知道一個專門調理女子生子的女大夫,喔唷,不要太靈驗哦,只要她看一下,生男生女都可以提前選呢。你想見見嗎?我給你安排。”
這明顯是以桓颢叔母的身份自居,把桓颢和桓玉珠當成侄子輩的晚輩來關切的口吻了。
庾夫人也插道:“正是。我當年久未有孕,吃了不知道多少藥,後來還是二嫂介紹這個賀大夫給我調理好了,三個月就有了……”滿臉期待地望着玉珠。
腦海裏卻忽然閃過玉珠小時候追出來,喊她母親的畫面,不覺眼眶一熱,一轉眼,當年的奶娃娃已經出落得這樣出息了。
她一直都挺喜歡玉珠的,自問沒有虧待過玉珠,可如今這孩子長大了就和她疏遠了。庾夫人想着想着,眼眶漫起水霧,忙用白色繡紅梅錦帕掖了掖眼角。
玉珠杏眸微動,将庾夫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子嗣一事,我們并不着急,二位夫人的好意,玉珠心領了。”
謝、庾二位夫人神色俱是一僵,她不需要她們的幫助。
轉念一想,玉珠又改口道:“……不過我認識的一個人,倒是用得着。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留下那位賀大夫的地址,玉珠一樣領情。”
“沒問題呀。”謝夫人唇角彎起來,十分熱情地介紹了賀大夫的生平事跡,把地址留給了玉珠。
又聊了一盞茶的工夫,謝夫人這才指着跟來的丫鬟婆子手上捧着的禮物,笑道:“……知道你們小夫妻日子過得好,瞧不上我們這點子小東西,老太太如今身子骨大不如從前了,心裏總是念着你們呢,總念叨你們,想見你們一面呢。下個月初八,是寶丫頭出閣的日子,這是她托我帶給你的一封信,也不知她寫了些什麽……若是方便,你們小兩口回來喝她的喜酒,她定是十分歡喜的。”
謝夫人說着從袖口裏掏出一封信,喜春走上前,接過來,遞給玉珠。
玉珠捏着信封,盈盈一笑:“早就答應了寶姐姐的,一定去。”
謝夫人一聽,登時喜得眉花眼笑,又說了一通奉承話,這才拉着庾夫人告辭而去。
*
玉珠打開雪浪箋,讀了桓寶珠給她的信。
信上說,婚禮日子臨近,她有些擔心,晚上睡不着。她羨慕玉珠,嫁給了桓颢那樣好的男子。讓玉珠好好珍惜桓颢,讓她羨慕一輩子。最後又表達了希望他們去參加她婚禮的願望。
玉珠抿唇一笑,眸光清亮。她知道,她自然會跟桓颢好好兒的。
收起信,玉珠快步去後院看養母沈氏,裙擺随風翻飛,玉珠臉上漾着明亮的華彩。
沈氏閑來無事,總喜歡和紫竹做些針線活計,打發時間。
她早已聽丫鬟說了,庾夫人她們來了。沈氏離開桓國公府後,還總是想起自己在庾夫人手底下讨生活的日子,那時她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言行不當,惹惱了她。現在她總算擺脫了庾夫人的陰影,她再也不願意見那個昔日騎在她頭上作威作福的主母了。
“阿娘——”玉珠笑着喚道,聲線柔和,帶着撒嬌的味道。
坐在廊庑下繡花的沈氏,擡頭望向玉珠,臉上浮現笑意,心口一軟,慈柔哎了一聲。“她們走啦?來說什麽了?”
丫鬟趕緊搬了繡墩出來,玉珠在沈氏身邊挨着坐下,抱着她的胳膊,三言兩語把謝夫人的來意說了一遍。“……其實,要不要和那府上重修舊好,還得看子熹的意思。我都可以,只是不想委屈了他。”
沈氏放下手中的活計,捏了捏女兒的柔荑,笑道:“囡囡說得對。颢哥兒受的委屈太多了,此事該由他來決定。”
玉珠目光落在笸籮裏繡了三分之一的肚兜上,臉上一熱,頭蹭在沈氏肩膀上,嬌嬌道:“阿娘,你怎麽又給我繡肚兜啊?我都穿不過來啦……”
沈氏笑道:“這個花樣不一樣,是鳳穿牡丹,囡囡穿一定好看。”
玉珠臉上飛紅,抱着沈氏的胳膊不說話了。
母女倆說了會兒閑話,玉珠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
傍晚,桓颢從巡撫衙門下值回來,身後跟着秦策、章堯和楊七。
章堯沒有地方住,同秦策一起住在前院。
丫鬟碧柳一見大人回來了,便不自覺心口悸動起來。她是在前院伺候茶水的。
她估摸着大人下值的時間,精心打扮一番,刻意等在大人必經的游廊上。
只見穿一身緋色繡錦雞圓領廣袖官袍的桓颢,迎面走來。
他身形高大挺拔,面如冠玉,大步流星,衣袍擺動,給人一種朗月清風,月下昙花開的沁人心脾之感。
“大人。”碧柳掐着嗓子嬌滴滴喚道。
桓颢腳步未停,連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有給她,只淡淡嗯了一聲,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月門處。
青梧走過來,拉了一把發怔的碧柳,低聲:“有咱們夫人在,大人眼裏根本沒有別的女子。你就死了這條心罷。萬一被夫人發現了,仔細揭你的皮。”
碧柳點點頭,黯然神傷,“我也沒有指望什麽。就偷偷看一眼……”平日裏,大人在書房,也不讓她們近身伺候,是沒什麽機會看到桓颢的。
中院,雲扇打起簾子,桓颢緩緩走入西次間,見玉珠歪在羅漢床上理賬冊,眸光不覺一柔。
玉珠聽到他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眉眼彎彎,從羅漢床上起身,張開手臂,往那人身上一跳,嬌柔笑道:“夫君回來啦。”
桓颢接住她,颠了颠,噙笑嗯了一聲。親了親她唇角。
想了一整天,玉珠捧着桓颢的俊臉,對着他柔軟的薄唇親了親。
很快,玉珠便被壓在了羅漢床上,兩人接了一個綿長的深吻。彼此都情熱了起來。
玉珠喘着氣,素手抵住那人寬闊結實的胸膛,結結巴巴把謝夫人和庾夫人的來意說了一遍,“……夫君,寶珠的婚禮,你會去罷?”
“哦。”櫻唇再次被封住,那人勾住她的丁香小舌品嘗了片刻,墨黑眼眸染上欲色,嗓音低啞,呼出的熱氣噴在玉珠敏感的頸側,“都聽娘子的。娘子想讓我去,我便去。”
玉珠嗚嗚了兩聲,掙紮着從他懷裏鑽出來,“那便去罷。早就答應寶珠了。先換衣裳,該用晚膳了。”
那人還想繼續深入做下去。
卻被玉珠蹭了一下俊挺的鼻尖,“夫君乖。那事兒等到晚間再做不遲。吃飯要緊。我餓了。”
墨黑桃花眼眸對上那雙清澈晶亮的杏眸,欲色壓了下去,他語氣柔和應了一聲:“嗯。那先吃飯,再繼續。”
晚膳擺在西次間羅漢床上的小幾上。兩人屏退了丫鬟,靜靜地吃飯。吃着吃着,玉珠就會湊過去,桓颢也會很配合地湊過來,兩人水潤油光的嘴唇一觸即分。
玉珠覺得自己真的是越來越喜歡桓颢了。她咬着唇,觑了一眼對面的人,猶猶豫豫道:“桓颢,我這樣對你,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罷?”
那人深深沉沉的眸子看過來,落在她又純又嬌的芙蓉面上,唇角微勾,認真地嗯了一聲。他喜歡聽她喊他全名的模樣。
“那你呢?你對我……也是這樣嗎?”
“嗯。”桓颢墨黑的眸子噙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對桓玉珠,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晚上,桓颢又叫了三次水,作為對玉珠今天熱情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