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098
第98章 098
◎“玉兒要親自伺候我沐浴麽?”◎
098/木雲木夕
雷聲轟鳴, 大雨傾盆。
玉珠一顆心緊揪着,她很擔心父親桓鴻朗。她知道,是她重生, 導致了父親的命運發生了變化。父親若是死了,桓家偌大的家業她未必能守得住。暗中觊觎桓家家財的人, 除了吳王, 還有桓家家族的人。
她一個外嫁女, 便是有桓颢做後盾, 也未必就能順順當當護好桓家家業。
吳王敢對父親下手,說不定還會對桓家其他人動手,母親程鳳娘, 她自己,亦或者桓颢。
玉珠一言不發, 櫻唇緊咬, 黛眉緊蹙着。
桓颢把人抱在懷裏,給她順着背, 低聲安慰:“玉兒放心,岳父一定沒事的。有你選的人跟着他,一定沒事的。”
馬車在白雲路桓府停下,守門的小厮認得是姑爺的馬車, 兩個小厮忙撐了傘下來接人。
桓颢率先下了馬車,背過身, 彎下腰,“上來。”
玉珠怔愣了一下,看着地面水汽蒸騰, 積水已經漫過人的腳踝了, 便攀上了那人寬闊結實的肩背。
到了檐下, 玉珠忙道:“放我下來。”
桓颢依了她,輕輕地把她放下來。
“老爺出門了嗎?”玉珠問守門的小厮,語氣盡量平穩,但急促的呼吸還是洩露了她的擔憂。
小厮搖搖頭,玉珠懸着的一顆心才要落回去,就聽小厮道:“……老爺昨晚沒有回來。”
杏眸一擴,玉珠驚呆了一瞬。“你确定老爺昨晚沒有回來?”
那小厮見小姐神情嚴肅,便知道事情嚴重,有些不确定起來,忙問一旁的同伴,“老爺昨晚沒回來是罷?”
另一個小厮猶疑了一瞬,有些不确定,“好像是。小姐、姑爺不如進去再說罷。奶奶肯定知道的。”
玉珠心急如焚,提步就往裏跑,桓颢大步跟了上去。
到了上房,和程鳳娘一通氣,便知道桓鴻朗昨夜确實未歸。玉珠一顆心不斷下沉,此時不是追究的時候,叫來何管事,“……那兩個會凫水的小厮,和保護老爺安危的镖師,是否随行保護老爺了?”
何管事點頭,“回小姐,是的。他們都跟着呢。”
玉珠的心總算稍安。“母親,我想去接父親回家。”
程鳳娘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見女兒如此緊張的神色,又常聽老爺說起吳王的仗勢欺人,便知道事情不簡單。“……囡囡,既然有人跟着老爺,想必不會出事的。你一個姑娘家,今兒這樣反常的天氣,萬一再出點事兒,娘可怎麽辦?”
桓颢墨黑深幽的眸光微動,“玉兒,你在家陪着岳母,我去。”
玉珠瞧着院子裏瓢潑似的大雨,天邊不時滾來幾聲悶雷,她曾聽人說過,大雨天氣,若是打雷,行人在外,有可能會被雷擊中,會死。她窄袖中的素手無意識攥緊,“……子熹,別在大樹下,很危險……”
桓颢握住她的柔荑,低沉應道:“好。”說完轉身就走,墨藍錦袍在空中掀起一陣如墨的弧度。
望着桓颢離開的高大挺拔背影,桓玉珠怔怔地往前追了幾步,她的心似乎被什麽東西拽了一下,悶疼。她覺得眼眶有些酸澀,她喊了一聲,“子熹,我在家等你。”
聲音嬌軟,帶着某種深切的擔憂和眷戀。
桓颢腳步一頓,他心口漫過一層奇怪的感覺,外頭雷聲轟隆,院子裏大雨如注。可他的心田卻酸酸軟軟。
但他沒有回頭,堅定地走了出去。
*
玉珠呆坐在羅漢床上,神情寡淡。
程鳳娘從未見過女兒臉上出現這種神情,臉上神色不覺一沉。
母女兩個相對無言,呆呆地坐了好半晌。
曾嬷嬷勸慰道:“……姑爺是個極聰明的,小姐不必擔憂。老爺出錢修橋鋪路,幹的是積德行善的好事兒,吉人自有天相,又有身手好的人護着,必會安然無恙。奶奶和小姐大可放寬心懷,切莫自己吓自己。”
玉珠輕輕眨了眨鴉羽濃睫,在心裏輕嘆一聲,豈不聞“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麽?
程鳳娘不知道玉珠做的預知夢,心裏的擔憂沒有她那麽重,聽了曾嬷嬷的話,心下稍安,也捏了捏玉珠的手,柔聲:“囡囡,你別太憂心了。會沒事的。”
玉珠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一張瓷白小臉毫無血色。她蹬掉鞋子 ,抱膝窩在羅漢床上,怔怔地發呆。
程鳳娘心疼女兒,也感動女兒對父親的感情如此深厚,忙吩咐廚房做了幾樣精致的點心出來。都是玉珠愛吃的,鴨油燒酥餅,桂花糯米藕,梅花糕。
玉珠早上來得匆忙,确實有些餓了。她淨了手,捧着鴨油燒酥餅,輕輕地咬了一口,想起桓颢也沒吃早膳,不覺有些擔心。香脆的酥餅登時不香了,玉珠簡單地吃了幾口,便放下了。
這雨勢又急又猛,并未有減弱的趨勢,積水已經漫過人的小腿肚了。
滴漏一滴一滴地落下,一刻鐘被拉得無限漫長。
玉珠重又淨了手,她下了羅漢床,雙手叉腰,蹙着眉尖,在屋裏走來走去。心裏尋思着,若這波被吳王算計了去,吳王造反成功,他們桓家還是完了。
作為一個沒有權勢的商賈之家,想要在絕對的權勢面前自保,有什麽法子沒有?急流勇退,從首富的位置上退下來,不再引起朝廷和皇權的觊觎。
做好事,還是要留名。父親斥巨資修建金陵城內全部的官道、運河、護城河,以及橋梁,好處不能叫吳王一個人占了,得宣揚出去。讓老百姓知道,幹好事的,是他們桓家。
桓玉珠叫來何管事,吩咐他去找金陵城內最有名的說書先生,給他重金,讓他把桓鴻朗斥白銀七十萬兩修橋鋪路,大雨天還堅守在施工第一線,不慎落水命懸一線的事跡宣揚出去。
何管事聞言有些驚詫,但也只是一瞬而已,老爺早已吩咐過,小姐的話,就是他的意思。何管事領命而去。
程鳳娘不明白女兒此舉何意,便問她,“……不是說要低調行事,不與吳王起正面沖突麽?”
玉珠嘆氣,“吳王貪得無厭,對父親動了殺心,只有将父親的善舉宣揚出去,才會收攏更多的民心。民心所向,吳王便是要動父親,也要在心裏掂量掂量殘殺大善人的後果。”
程鳳娘眸光一滞,手中的繡帕捏緊。一顆心揪起來,原來是這樣,難怪女兒今天如此反常。
玉珠看一眼母親,坐過來,攬住她的肩,輕聲安撫:“阿娘別擔心,父親不會有事的。”他也不會有事的。
程鳳娘呆呆地點頭。
午膳母女兩個簡單吃了點,沒什麽胃口,很快又收了下去。
天色黑壓壓的,雷聲漸收,雨勢小了些,但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金陵城內的街道上到處都漂浮着廢紙、枯枝敗葉。
傍晚時分,桓府的大門打開,幾個衣衫濕透的人簇擁着桓颢,跑了進來。桓颢身上背着臉色蒼白如蠟,衣衫盡濕的桓鴻朗。
*
桓鴻朗氣息奄奄,被放在羅漢床上。
五個镖師和兩個小厮跪在上房的院子裏,淋着雨。
何管事早已命人去請大夫。
程鳳娘在丫鬟的幫助下,親自給桓鴻朗換下了一身濕衣裳,給他擦幹了早已僵硬的身軀,眼眶通紅。
玉珠見桓颢臉色蒼白,發絲淩亂,什麽都顧不上問,便拖着他冰冷的手去歸燕居,給他換上娘家備用的衣裳。
桓颢腳步浮虛,薄唇泛白,任由玉珠拽着走了。
玉珠吩咐丫鬟備熱水。丫鬟答應着去了。
上次回門之後,桓鴻朗對桓颢的滿意度又提升了幾個度,便吩咐程鳳娘,“給姑爺也備幾套換洗的常服,以防他回來時,要在府上過夜。”
程鳳娘喜滋滋應下,年初女兒給桓颢做衣裳,有現成的尺寸,便叫來老裁縫,裁制了八套新衣,都是上好的絲綢料子。
熱水很快就由幾個婆子擡進了浴室。丫鬟捧着衣裳,跟在後面。
玉珠揮退了下人,門從外面關上。
玉珠走到桓颢跟前,親手給他解開衣袍。
桓颢墨黑的眼眸有些虛浮,淡淡地看着她,薄唇牽出一絲極淡的淺笑,嗓音低啞:“玉兒要親自伺候我沐浴麽?”
玉珠低低地嗯了一聲,嗓音有些啞。
說話間,那人濕透的衣袍如剝開的洋蔥,一層一層落在黃花梨木衣架上。
她的手觸到他的腰腹,指下一片冰寒。瑩白|粉嫩的手在腰間頓住,空氣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桓颢身子虛弱,不想為難她,低聲:“轉過去。”
玉珠鴉羽眼睫輕輕顫動了幾下,咬着唇珠,“我不。”纖長的手指靈巧地解開那人的褲腰,蹲下身,替他褪去了亵褲。
她耳尖紅透,卻沒有一絲遲疑。
成親半個月,她第一次掃過他那裏。
桓颢頭腦發昏,呆怔在原地,耳尖也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薄紅。他在雨水裏浸泡太久,身體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了。
一雙柔膩的手扶着他的胳膊,催促道:“進去泡着。”
那人雖然已經快要神志不清了,卻乖順得緊,長腿一邁,只聽得水聲一蕩,他整個人泡進了熱水裏。
玉珠用瓠瓜給他舀水,淋在他平直結實的肩背上,用桂花胰子給他擦身子。濃睫低垂,擦得十分細致,很快額頭便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桓颢倦極累極,墨黑的眼瞳眸光微閃,長長的眼睫很快便垂了下來,竟是睡着了。
玉珠看他一眼,快速給他洗完,在他耳邊呢喃:“子熹,洗好了,去床上睡……子熹,子熹……”
桓颢原本是個警覺性極高的人,若不是精疲力竭,又是在玉珠的身邊,早該醒了。他是被耳朵處的酥麻癢醒來的。
眯了一會兒,他體力已經有所恢複,從浴桶起身,本想自己擦幹身子,卻被玉珠強行代勞了。他抿了抿薄唇,眸光微閃。
玉珠伺候桓颢穿上了一身幹淨的中衣,給他披上一件寶藍色團花杭綢大氅,推着他往千工床走去。“你好好睡一覺。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桓颢在床邊坐下,點點頭。玉珠馬上吩咐丫鬟,“去廚房說一聲,做一碗香噴噴的馄饨來,多放點胡椒,還有蔥花。肉也要剁得碎碎的,多放些。要快。”
丫鬟領命跑走了。
桓颢餓極了,在暖和的床上躺下,胃裏空空如也,肚子開始抗議起來。
玉珠也在他旁邊坐下,小心給他揉着結實而又平坦的腹部,小聲安慰:“吃的馬上就來了。我們子熹再等等。”
俨然把他當成一個三歲小兒在哄了。
桓颢眸光一動,攬住玉珠的楚腰,把人拉到他懷裏躺下,輕輕撫了撫,柔聲:“玉兒怎麽了?我沒事,岳父大人也還活着,玉兒不要擔心。”
玉珠靠在他懷裏,聞着他身上清新的胰子香,把臉埋在他的頸側,甕聲道:“子熹,子熹,幸好你沒事。”我好怕失去你。
桓颢輕拍着玉珠的發頂,揉了揉她嬌嫩的臉,柔聲:“嗯。為了玉兒,我不敢死,也不會先于玉兒死的。”
玉珠還想再問些什麽,頭頂已經傳來那人輕微的呼吸聲,竟是睡着了。
片刻之後,一碗香辣馄饨端了過來。
玉珠猶豫了片刻,輕喚道:“子熹,你要先吃點東西再睡覺麽?”
桓颢很快醒過來,胃裏燒得難受,便坐起身,“好。”
玉珠恨不得喂他吃,桓颢睇她一眼,從她手裏接過鑲金烏木筷子,夾了一個混沌吃進嘴裏。他吃起來仍舊是沒有聲響。
但一大碗馄饨,他很快便吃完了。
“好吃嗎?”玉珠杏眼圓睜,裏面亮晶晶的。
桓颢眨了眨眼睛,點了一下頭,“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馄饨。”
玉珠抿唇一笑,拉着他起身,“你剛吃飽,不好立即睡的。先在屋子裏走上十個來回,消消食,再睡。”
桓颢接過丫鬟遞來的漱口水,漱了口,擦了嘴。乖順地站起身,牽着玉珠的手,在院子的廊下走了兩個來回。便打了個寒噤,“還是回房去罷。”
玉珠踮起腳尖,摸了摸桓颢的額頭,起熱了。“把大夫請到歸燕居來。”
丫鬟答應着去了。
不一會兒,大夫來了,是董大夫和張修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