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077
第77章 077
◎龍吟鳳鳴◎
077/木雲木夕
胡記綢緞莊門外, 殷四娘追上桓颢和桓玉珠,忐忑提出了可否同行的建議,靜等他們二人尤其是桓颢的答複。
一旁聚了一些路人, 紛紛打量着他們三人。
才子佳人的畫面,任是誰看了都挪不動腳的。
殷四娘自诩才貌雙全, 對待适齡男子向來都是冷淡疏離的, 今日這般主動往前湊, 在她還是頭一回。
她打見到桓颢的第一眼起, 心口的感覺便酸酸澀澀,這種甜蜜而陌生的感覺慫恿着她冒險,做出自己平日不會做的舉動。
她臉頰一熱, 含羞帶怯地望着桓颢,朱唇挂着柔和貞靜的笑意, 似春花動人。
聽到殷四娘的話, 桓玉珠腳步一頓,心說, 這姑娘還真大膽啊。
桓颢低頭看玉珠一眼,墨黑桃花眼眸一凝。
只見玉珠擡頭看他一眼,嬌笑道:“哥哥,你意下如何?”
如何?
不如何!
桓玉珠忽覺那人虛攬在她肩上的力道加重了, 将她摟得更近了些,近得她隔着帷幕都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君子香。
殷四娘看得眸光晦暗不明, 一縷失落和難堪綴在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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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揣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桓玉珠掙脫了那人的懷抱,撩起帷幕, 看向殷四娘, 柔柔一笑:“自然可以!”
圍觀的老百姓, 臉上都露出驚豔之色,一個梳雙丫髻、臉蛋尚有些嬰兒肥的少女失聲尖叫道:“阿娘,你快看,那個姐姐……好漂亮呀!”
攬着少女雙肩的婦人五官圓潤,大氣,她生着一雙犀利的眼睛,仔細打量了桓玉珠一眼,點頭道:“是啊!”
殷四娘眼瞳一擴,眼前這女子明眸善睐,是她此生見過的女子中最美貌的一個。不覺呆怔了一瞬,心底亦升起一股深沉的無力感。
她眨了眨眼睛,自知在美貌上,已經略遜一籌了,那麽她只能寄希望于才情上碾壓她,來挽回敗局了。
而且,她心底還隐隐期盼着,興許是關系好的兄妹呢。
心中思緒幾轉,面上卻早已調整好,溫婉笑道:“太好了!小女姓殷,行四。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殷四娘身後跟着的丫鬟眸中也露出驚訝之色,好生美貌的小娘子!
“哦,我們都姓桓,”玉珠敷衍道,“我叫玉珠,他叫桓颢,新調來滁州擔任同知一職。”
桓颢低頭看玉珠一眼,眸底閃過一絲無奈。
果然,殷四娘一聽兩人都姓桓,眸光一亮,猜測兩人是親兄妹,所以才關系如此親昵,難怪兩人都生得如此脫塵出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緊揪着的心弦驀地一松,忙朝着桓颢又端莊福了一禮:“四娘見過桓大人。”
梳雙丫髻的少女看着桓颢玉樹臨風的模樣,不覺嘴巴微張,半晌,才扯着母親的衣袖,小聲嘆道:“阿娘,這位公子……是不是神仙下凡?”
婦人撲哧一笑,看着桓颢的眸光一亮,果然是個貌比潘安的俊俏公子。柔聲:“神仙下凡,叫咱們娘兒倆撞見了,運氣不錯啊。”
少女點點頭,心頭撲通撲通跳起來,小鹿亂撞一般,臉上一熱。她睜大雙眸,用力地瞧着玉珠和桓颢二人,似是要将他們二人的風姿刻入腦海似的,她要回去和小姐妹分享這件事。
桓颢淡淡掃了殷四娘并圍觀的人群一眼,還了一禮,朗聲道:“幸會。”随後,便伸手把玉珠頭上的帷幕放了下去。
桓玉珠:……
她還沒看夠呢。人家殷四娘不就沒戴帷帽嗎?憑什麽她要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左右這滁州城的人誰認識她桓玉珠是誰啊?
雙丫髻小姑娘抿了抿唇,有些失落。
卻見漂亮姐姐又把帷幕撩起來了,不覺眸光一亮,雙手輕輕合掌,舔了舔唇。
“走罷。”桓颢淡聲,拉了玉珠一把,把人攬在懷裏,順手又把她的帷幕遮好了。
玉珠正要反抗,卻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極輕的:“乖。”
雖然隔着一層薄薄的絹紗,可他靠近時那強烈的存在感,還有耳後根傳來的熱氣引起她嬌軀輕顫。
玉珠沒敢再造次。
綴在身後的楊七手裏捧着禮物,抿唇偷笑。
殷四娘雖然仍舊覺得心裏堵得慌,眉頭微蹙,可到底也不好說什麽,只能自我安慰人家是親兄妹,來緩解內心的躁郁不适。
玉珠等人離開,來到各自的馬車旁。
桓玉珠痛快地踩着馬凳,正要上馬車,卻發現她的胳膊被那人強行撐着,要扶她上馬車。
玉珠:……
鑒于殷四娘就在旁邊看着,玉珠眨了眨眸子,只好咬牙受了,回去再跟他理論。
殷四娘讪笑道:“桓大人對令妹還真是體貼入微呢。”
桓颢眼眸半垂,也不答話,只是沖殷四娘揖了揖,轉身便上了自己的馬車。楊七趕緊小跑跟上。
殷四娘臉上一燙,臉色一僵,感覺到了被嫌棄,支撐着自己的那點子傲骨和沖動一下子散了勁兒,魂不守舍地回到了馬車上。
丫鬟一邊把東西放馬車上,一邊扶着小姐上車。
主仆倆坐定後,丫鬟觑着殷四娘的神色,小聲安慰道:“小姐何必氣餒?一會兒在酒宴上小姐多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學,定能把桓小姐比下去。”
殷四娘回過神來,嗔道:“混說什麽!我何曾……”手帕攥緊,眸光微閃。
話雖如此,可心裏卻也不由意動。
前面一輛馬車內,喜春手裏捧着那朵花開半妍的牡丹,提議給小姐簪上,可玉珠正和桓颢鬧別扭呢,偏不戴。
“姑娘,大人的一片心意,不好作踐罷。”喜春軟聲。
玉珠輕哼,“誰讓他欺負人!我偏不戴!”
喜春抿唇偷笑,觑着小姐的臉色,“姑娘,你簪上這朵牡丹花罷,讓奴婢見識見識什麽叫作閉月羞花。”
玉珠被她逗笑了,嗔道:“你這小蹄子,怎麽越發油嘴滑舌了?”
喜春眨了眨眼睛,似是疑惑不解:“奴婢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姑娘,便是素面朝天,也是極美的。好姑娘,簪上試試嘛……”
若是大人見到姑娘沒簪花,說不定會失望的。
喜春為此在車上沒少拍玉珠的馬屁,惹得玉珠樂不可支,最後還是抵擋不住她的軟磨硬泡。戴上了。
*
知州府邸,知州大人杜文郁和夫人殷氏一起迎了出來,誰知看見自家小妹也一起回來了,不由得大吃一驚,夫妻兩人面面相觑。
桓颢率先從馬車上下來,徑直走向玉珠的馬車,等在車旁,伸出胳膊,扶玉珠下馬車。
杜文郁悄悄對妻子殷氏道:“為夫沒騙你罷?子熹是不是生得豐神俊朗?”
殷氏眼眸一亮,暗暗點頭,笑道:“是。果然不錯。”
“只是不錯?”杜文郁朝妻子促狹一笑。
殷氏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笑道:“确實是風度翩翩,芝蘭玉樹,滿意了罷?”
與此同時,杜文郁夫婦倆看清了從馬車上下來的玉珠的長相,夫妻倆又對視了一眼,眸光中俱是驚豔不已。
蓄着短須的杜文郁小聲激動道:“難怪!原來子熹的心上人是這樣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啊……”
夫妻倆正說着,見自家小妹殷四娘也下了車,這才回過神來,神情微怔。
殷氏小聲道:“原是要小妹避開桓大人,這怎麽還偏巧撞上了?但願不會出什麽幺蛾子罷。”
杜文郁攬在妻子瘦肩上的手輕撫了兩下,溫聲:“娘子不必憂心。子熹這心上人都帶來了,小妹飽讀詩書,自然明白齊大非偶的道理。”
夫妻兩個嘀嘀咕咕間,桓颢的外耳一動一動,早将他們的話悉數聽了進去,不覺微微勾唇,扶着玉珠下馬車的時候,趁機在她耳畔低語:“杜大人夫婦在誇玉兒生得标致呢。”
玉珠輕抿櫻唇,低嗔:“哥哥騙人,隔這麽遠,你又聽到了?”
桓颢薄唇輕抿,眸光微閃,他是沒有告訴她,他耳力比常人靈敏許多倍。
罷了,日後再告訴她罷。
玉珠得理不饒人,輕笑:“怎麽不說了?被我揪住小尾巴了罷?”
那人無奈輕笑,桃花眼尾風流,牽出一抹蘊藉的光華,柔聲:“嗯。”
玉珠一怔,眸光一閃,似是被眼前這人調笑的模樣給驚住了。
與他相識、相伴十餘載,她敢指天發誓,她從未見過這般恣意放松的桓颢。
“走罷。”桓颢眼眸半垂,斂去眸底的溫柔,又是一派冷傲矜貴的世家公子形象。
桓玉珠嗯了一聲,兩人朝着不遠處的杜文郁夫婦走來。
遙遙相見,八目相對,彼此臉上都挂着點過分熱情但又有些不自在的客套的笑意。
“子熹,這便是你相中的姑娘罷?”杜文郁笑得一臉和煦。
走至跟前,桓颢和桓玉珠同時見禮。
桓颢:“屬下見過杜大人、杜夫人。”
玉珠:“小女見過杜大人、杜夫人。”
杜文郁夫婦亦回了一禮,杜文郁溫聲笑道:“歡迎歡迎,不勝榮幸。”
殷氏亦溫婉笑道:“子熹,妾早已聽過你的大名,今日得見,果然清風朗月,卓爾不群。”
桓颢薄唇微勾,臉上挂着一絲極淺淡的笑意,朗聲:“夫人謬贊。”看向玉珠,含笑介紹,“這是某的未婚妻,姓桓,名玉珠。”頓了頓,怕引起誤會,又解釋了一句,“我們不是同族。”
杜文郁夫婦彼此對視一眼,笑着點頭。
“玉珠姑娘,請進。”殷氏拉着玉珠的素手,上下打量了一通,嘴角噙笑:“果然好個标致的小娘子!配子熹正好,天生一對。”
玉珠面上一熱,抿唇一笑,低頭不語。
桓颢低頭看向玉珠,見她嬌羞默默,不覺眸光一柔。
杜大人一副過來人的姿态打量着眼前這位後生,眸光溫潤,招呼着:“請進,請進。”擡眼瞥見姨妹也過來了,“四娘,來,正好……這位是新上任的同知桓大人,這位是桓大人的未婚妻——”
話音未落,只見殷四娘含笑插道:“知道。方才我們已經認識了。”眼神裏分明含了一層薄怒。
未婚妻?!
難怪要打發她出去,姐姐姐夫為何不讓她見他們?
杜大人臉色一僵,随後笑道:“那更好了,咱們快進去罷。酒席已經置辦好了。”
殷氏亦笑道:“這可不是巧了麽?進去罷。”說着,攜着玉珠的手,和夫君引桓颢他們進去。
殷四娘在後面跟着,眸光灰暗,心底升起的那股子要比拼的念頭登時便偃旗息鼓了。
*
酒席置辦在後花園,園子裏的薔薇和牡丹花都開得正好,蝴蝶翩跹流連其中。
一張長方形食案,上面擺滿了各色精致的菜肴,有冷菜、有熱菜,有蔬果,亦有肉菜,酒是度數不高的甜米酒。不僅如此,杜文郁還吩咐下人在一旁支了個烤爐,烤鹿肉吃。
酒過三巡,客套話說了一輪之後,桓玉珠已經比較放松了。
她喜歡吃炙鹿肉,便自己起身,坐在烤爐旁烤了。
桓颢一邊喝酒,一邊淡淡地看着玉珠,見她喜歡,眸底也浮上一層柔和之色。
殷四娘一直垂着頭,默默喝酒,杜夫人殷氏一直小聲勸她:“小妹,少喝點酒,多吃點菜。”
殷四娘卻微笑着道:“沒事,二姐,我今日高興,想喝……”杜文郁和夫人對視一眼,自然瞧出了小妹眼底的苦澀。
可桓颢從頭至尾,眸光半垂,沒有正眼瞧過殷四娘一眼。
杜文郁拈起酒杯,和桓颢碰了一杯,仰起脖子喝了,這才笑道:“三日前,某問子熹,子熹只說有心上人了,還沒提親,怎麽……這才短短幾日,子熹便向岳家提親了麽?”
桓玉珠雖然在一旁美滋滋地烤肉,手上不停翻轉,耳朵卻聽着後面的話,不覺咬了咬唇珠。
一直低頭悶飲的殷四娘更是豎着耳朵在聽。
只聽桓颢聲音低醇悅耳道:“是。”
杜文郁還指着他說出更詳細的細節,誰知他竟沒有了下文,只得哈哈大笑,“子熹果然雷厲風行……不錯。”頓了頓,“玉珠姑娘家住金陵,此次來滁州城,子熹可得好生陪她逛逛,別冷落了人家。”
說着,伸手在桌案下捏了捏夫人殷氏的柔荑。
殷氏面上一熱,亦賠笑道:“是啊,若是不嫌棄,我這兒歡迎玉珠姑娘常來坐坐。”
桓颢沖殷氏微笑颔首,“等她嫁過來,日後少不得要麻煩夫人多多關照她。”
桓玉珠心裏一咯噔:誰要嫁過來啦?他胡亂許諾,她可不奉陪。
殷氏含笑應道:“應該的。”
玉珠把烤好的鹿肉裝進一個青花瓷盤,捧到案上,笑盈盈道:“烤好了,杜大人、杜夫人、四娘,你們都嘗嘗。”
杜夫人殷氏忙招呼她坐,笑道:“玉珠姑娘是客人,倒偏勞你伺候我們,真是過意不去。”
“杜夫人太客氣了。”玉珠笑着拈起酒杯,敬了杜夫人一杯,“我是喜歡炙鹿肉,一點兒也不辛苦。”放下酒杯,又用筷子夾了一塊炙鹿肉吃了,肉質鮮嫩,鹹香爽口。
好吃的炙鹿肉,桓玉珠真心喜歡,也就沒故作矜持,吃了一塊又一塊。
一直小口吃菜的殷四娘目瞪口呆地看着玉珠,怎會有女子如此狂放恣肆地吃肉,卻又吃得一點兒也不粗俗呢?
相反,還有些率真可愛?
桓颢墨黑的眸光一直看着玉珠,唇角微微勾起。往她碗裏夾了不少新鮮菜蔬,柔聲:“多吃點菜蔬。”
玉珠像小兔子吃草一般乖巧地吃了,引得杜大人夫婦頻頻對視,眸中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殷四娘眸光凝滞,勉強擠出來的微笑帶着苦澀。她用帕子擦着嘴角,輕笑道:“難得今日高興,不如咱們來奏樂助興罷?”
杜夫人看妹妹一眼,如何不明白她心中所想,眸光閃過一絲遲疑,看向桓颢:“子熹意下如何?”
方才席間得知,桓玉珠是商戶女出身,不知家中的教養如何,是否擅長樂器。
殷氏母家雖是和州小吏出身,但祖上曾有在朝為官的禮部侍郎,也算是書香門第,在子女教養方面自然是無不精細的。
桓颢看向玉珠,擡手摸了摸玉珠的頭,柔聲道:“玉兒,你怎麽看?”
殷四娘死死絞着手帕,心中的豔羨和嫉妒在這一瞬間到達了峰值。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目光秀潤,清亮大方了。
玉珠摸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芙蓉面上微微有些飛紅,微醺狀态,嬌憨笑道:“好啊。”
她笑起來的模樣實在太美,梨渦嬌俏動人,就連杜文郁都看呆了片刻。
好在杜文郁是一個克己守禮的君子,忙收回視線,捏了捏妻子的手,靜了靜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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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酒,杜文郁命下人撤去酒席,換上茶具,還搬來了一把古琴、一管橫笛和一管洞簫。
杜文郁笑道:“杜某不才,便起個頭,抛磚引玉罷。”
說着執了妻子殷氏的手,走到琴案前,扶她坐下,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洞簫,夫妻二人對視一眼,略微等了幾息,殷氏便撫琴彈奏起來。
彈的是名曲《陽關三疊》。
琴音铿锵,流暢雅致,頗有古意。
不一會兒,一道婉轉悠揚的簫聲合了進來,彼此相和,動人心腸。
顯然,杜大人夫婦沒事就常合奏,兩人的默契十足,彈奏間隙,還幾次對視,那充斥眼底的琴瑟和鳴,随着樂聲溢了出來,在晴光靜好的花園裏流轉。
聽得玉珠素手微轉,徜徉在這美妙的音樂聲裏。
桓颢心神亦被撩動,低頭看向玉珠,眸光浮上一層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
殷四娘早前便聽過姐姐、姐夫合奏,雖然十分推崇,可今日,她眼瞅着桓颢的目光都落在玉珠身上,心裏便泛起層層漣漪,不能平靜。
她想和桓颢合奏一曲,所以一心等着姐姐和姐夫合奏結束。
一曲畢,桓颢和玉珠都表達了對杜大人夫婦的贊賞,他們聽了,嘴上雖說着謙遜的話,實則從他們的笑容可以看出來,還是頗為受用的。
“姐姐、姐夫每次合奏,都會給我一種全新的感受。真的太好聽了。”殷四娘湊上去,笑嘻嘻道。
殷氏愛憐地點了一下妹妹的額頭,假意嗔道:“少給我們灌迷魂湯了。還不給我們展示一下,你最近的琴技進步了沒有?”
殷四娘盈盈一笑,羞澀地看向桓颢,聲音柔得能滴水:“不知四娘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得桓大人合奏一曲《流水》呢?”
玉珠抿唇微笑,眨着鴉羽眼睫看着殷四娘。
杜大人夫婦對視一眼,眸光中頗有無奈之意。可也不能阻止,畢竟殷四娘也并沒有什麽逾越之舉。
畢竟知慕少艾,人之常情。
他們都滿懷期待地看向桓颢,桓颢淡淡地掃了殷四娘一眼,“抱歉,某此生只和娘子合奏,如同四娘的姐姐姐夫一般……”
玉珠耳根一熱,舔了舔唇珠。
殷四娘臉上滾燙,雙頰緋紅,咬唇垂眸,掩飾住內心的失落和酸澀。“是四娘唐突了。”
杜夫人攬住妹妹的肩,笑着扶她到琴案前坐下,“無妨。四娘,你一向彈得好,撿個好聽的曲子彈來我們聽聽。”
殷四娘點頭,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一雙不沾陽春水的嫩白柔荑輕撫琴弦,琴音瞬間傾瀉而出,倒也确實行雲流水,能洗滌人心上塵埃,頗有空山新雨的悠遠意境。
一曲畢,桓玉珠拊掌而笑:“四娘這琴技果真出神入化!”又睨了桓颢一眼,低笑,“是不是後悔錯過這麽好的知音啦?”
桓颢深深沉沉地看她一眼,沒有答她。
杜大人夫婦也不吝贊美,把殷四娘好好誇贊了一通。
殷四娘面上和緩了不少,似是不能甘心一般,還是忍不住擡頭,看向桓颢,目光殷切,問道:“四娘獻醜了,不知桓大人可有何見教?”
桓颢淡聲:“甚好。”
殷四娘眨了眨眼睛,得了他這一聲無情無緒的甚好,心底終究還是空落落的,似是破了一個洞,怎麽也填不滿。
杜大人見小姨子失神,忙打圓場道:“子熹,你也給我們演奏一曲罷。”沒提讓玉珠合奏,便是怕萬一玉珠不會,徒增尴尬。
桓玉珠看向桓颢,也笑着附和道:“去罷。”
桓颢看向人比花嬌的玉珠,忽然牽了她的手,朝琴案走去,“一起。”
被他修長如玉、指節分明的手握住,玉珠心頭一緊,人已經被他送到了琴案前坐下,有些呆愣:“……彈什麽?”
手被他松開,只聽得那人在她頭頂低聲:“就彈你給我彈的第一首曲子。”
聲音低醇磁性,有些燙耳。
玉珠只覺得後頸一陣奇異的酥麻,呆呆地嗯了一聲。
幸好是《無垢》,這首曲子她能倒背如流,倒是不怕出醜。只是,她從未和桓颢合奏過,不知能不能合上拍子。
桓颢從丫鬟手裏接過已經擦拭過的洞簫,深深地看了玉珠一眼,桃花眼尾微微一挑,似是在說:“來罷。”
玉珠心領神會,便垂眸撫起琴弦來。
殷四娘一顆心吊在嗓子眼,心裏暗暗期待玉珠能出醜,贻笑大方。
誰知琴音一經她素手撩撥傾瀉而出,便似染上了天地間最好的顏色,似溪水潺潺,又似哭泣聲、似嘆息聲,聲聲戳心。
桓颢的簫聲一經合進來,更是高音空靈,如月似玉,兩人的琴音和簫聲恍若咬合到了一起,龍吟鳳鳴,聽得人心裏酥麻難耐,情不自禁走入一個如夢似幻的境界。
桓颢修長指節靈活變換,他吹得很忘我,他的簫聲就是一直纏繞着玉珠琴音的龍吟,墨黑目光不時看向玉珠。
察覺到那人在看自己,玉珠也擡眸看他,只覺他眸光缱绻,心裏不覺突突跳起來。但幸而手指上的記憶很熟練,她才面如參禪僧人一般平靜,完整地彈完了此曲,沒有出一點兒差錯。
杜大人夫婦情不自禁地相依偎,深深對視。
殷四娘癡癡傻傻地望着桓颢和玉珠,心裏直冒酸水。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
桓颢是她夢寐以求的夫君,可他眼裏卻只有另一個女子,殷四娘不覺淚崩如雨。
作者有話說:
*出自《詩經·淇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