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075
第75章 075
◎“食髓知味,欲戒難戒。”◎
075/木雲木夕
同知宅邸內, 桓颢捉着桓玉珠的手,親自替她洗淨每一根蔥根似的手指上的泥土。
院子裏新種的三株小樹苗,還沒生根, 大水缸裏的兩尾錦鯉在新家惶惑不安地游着,探索水中的世界。
此時約摸黃昏時分。院子裏仍有光線, 還未到掌燈時分。
而喜春、杜鵑和楊七三人都驚訝得一時嘴巴大張, 忘了手上的動作。
他們雖然知道桓大人待小姐寬縱、親昵, 不是兄妹勝似兄妹, 可那也是建立在君子端方、有禮有節的基礎上的,如今這執手洗泥的動作,委實超出兄妹之間該有的度了。
畢竟都大了, 男女授受不親。
而且他們倆站在一起,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男歡女愛, 肌膚相親, 男女大防的問題上去。
因為實在太晃眼了。
桓玉珠心髒一緊,臉上發熱, 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桓颢為何突然對她如此親昵。為了維持兩人的關系,她面上絲毫不顯,只語氣尋常道:“哥哥, 我自己來。”
沒有任何一絲羞澀。
桓颢沒有勉強,就着同一盆水, 洗淨手,接過目瞪口呆的楊七手裏的巾帕,把手擦了, 臉上神情端凝, 看不出絲毫破綻。
喜春和杜鵑也終于從靜止狀态回過神來, 忙過去伺候小姐。
晚膳後,曾嬷嬷把杜鵑叫到一旁去問話,杜鵑咬着唇,為難道:“嬷嬷,你就別問了,小姐吩咐了,不許我告訴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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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嬷嬷挑眉,沉吟半晌,“你這小蹄子,聽你這話的意思,是咱們小姐和桓大人之間有逾越禮數之舉了?”
杜鵑眨了眨眼睛,不答。摳着手指頭心想,桓大人背小姐上山,算罷?
桓大人抱小姐過溝渠,算罷?
還有方才,桓大人替小姐淨手,也算罷?
可小姐不讓說,她不能背叛小姐。
曾嬷嬷昏暗的眸光乍現亮色,拍着大腿笑道:“這是好事兒呀。哎呀……這桓大人總算開竅了。”
杜鵑撓了撓額角,“嬷嬷,可小姐不開竅啊,而且她已經和劉二郎定親了呀,這……”
曾嬷嬷眨了眨眼睛,昏黃的燭火照進她的眼睛,她扁着已經幹癟的嘴巴,“自古‘烈女怕纏郎。’只要桓大人開竅了,咱們再推小姐一把,不怕不成事……”
“可小姐說明日就要回金陵了……”杜鵑搖搖頭,“怕是不成事了。”
雖然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杜鵑的心早已偏向桓颢,可誰都知道,劉二郎已經向小姐提親,納采、問名之後,便是正式下聘書,小姐一旦答應,親事就是板上釘釘,不能再反悔了。
女方若是無故反悔,必會和高昌伯爵府結怨,而且傳出去,對小姐的名聲也不好聽。
曾嬷嬷起身,從櫃子裏取出一盒加了料的香料,遞給杜鵑,“一會兒你悄悄把這個香料添加到小姐的屋子裏去,不要讓喜春那丫頭看見。”
杜鵑搖頭,“若是被小姐知曉了,會把我賣了的。”
“怕甚?出了事,有我頂着呢。”曾嬷嬷道,随後又附耳杜鵑說了什麽。
杜鵑聽完,咬着唇,半晌沒吭聲。
*
玉珠在外面累了一天,在喜春的伺候下,舒舒服服泡了個花瓣澡。
外門忽然吱呀一聲,有腳步聲響起。
屏風後的喜春伸長脖子問道:“杜鵑,是你麽?”
杜鵑應了一聲,“我來給小姐換壺新茶。”
把茶壺放在茶幾上,杜鵑又走到香幾旁,彎腰打開了香爐,往裏添加了桂花香,觑着屏風後的動靜,從懷裏掏出曾嬷嬷給她的香料盒,傾倒了一些香粉進去,用香鏟埋好。
沐浴畢,穿一身中衣的玉珠,頂着一頭冒着濕氣的烏發,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杜鵑忙走過去,幫小姐絞幹頭發。
“小姐,你今兒也累了一天了,身上乏了罷?我給小姐捏捏腿,小姐早些歇着罷。”杜鵑道。
“嗯。”玉珠拿了一本《滁州風物志》,枕着憑幾,在支摘窗下的貴妃榻上看書。
屋子裏熏着甜絲絲的桂花香。
杜鵑在一旁捏腿,力度适中,玉珠很快便有了睡意。
杜鵑拿了一床薄褥子,蓋在小姐身上,然後悄悄退了出去。
喜春把小姐換下來的衣物拿到井邊去洗。
洗到一半,杜鵑也來幫忙洗,兩人扯閑篇。
杜鵑一直提心吊膽,不明白曾嬷嬷此舉,到底目的何在?
住在前院的桓颢沐浴完,換了一身幹淨的月白直裰,頭發剛晾幹,便匆匆用一根白玉簪簪了,帶着楊七往後院走來。
來到玉珠的住處,桓颢伸手往外間的房門上叩了三下。
咚咚咚。
沒人回應。
見支摘窗還開着,桓颢走到窗前,見玉珠正抱着被子,枕在憑幾上睡着了,被子上還散落着一卷書,唇角微微翹起來。
立在窗前等了良久,見人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桓颢決定先不打擾她睡覺了,替她放下支摘窗,正要轉身離開之際,依稀聽到她說了句什麽。
外耳動了動,桓颢聽清了她說的是:“水……要水喝……”
眸光微動,桓颢還是轉身,走到門前,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進裏間,一陣撲鼻的桂花香盈入鼻尖。
桓颢彎腰,給她斟了一杯茶水,端到貴妃榻前,在榻沿略微坐了,小心把玉珠圈到自己臂彎裏,柔聲道:“三妹妹,張嘴。”
玉珠迷迷糊糊張開嘴,把水喝了,她覺得幹渴的喉嚨好受多了,嘟着小嘴,在桓颢的懷裏翻了個身,枕着他的胸膛,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着了。
桓颢徹底怔住了。
溫香軟玉在懷,他眸色漸深,喉結滾了滾。
他忽然覺得身上有些熱,身上挨着的綿軟似是能解熱的那抹清涼,他閉了閉翻湧着羞恥的欲念的眸子,竭力控制自己想要把人按進懷裏的沖動。
“三妹妹,別在這兒睡。”桓颢嗓音低啞起來,起身,就着包裹的被子一把抱起玉珠,朝架子床走去。
把人放在床上,拉過床上的錦被給她蓋上,桓颢快步離開。
直裰的一角衣料被她拽住,桓颢的腳步一頓。
“哥哥,我熱……”玉珠迷迷糊糊地掀開蓋在身上的錦被,臉頰潮紅,修長勻停的雙腿不耐地輕輕摩挲着。
桓颢回身,在床邊坐下,伸手去探玉珠的額頭,發現她身上有些燙,疑心她受寒起熱了,便起身走到外間,吩咐楊七道:“三姑娘身上起熱了,你去同曾嬷嬷說一聲,叫她熬碗濃濃的姜湯來。”
楊七答應着去了。
他在下房裏找到曾嬷嬷,和她說了此事,曾嬷嬷點頭不語。楊七轉身就要離去,卻被曾嬷嬷叫住:“楊七,你別去前頭壞你主子的好事兒。”
楊七腳步一頓,愣怔了一會兒,回身,看向燭光裏的曾嬷嬷,驚訝地挑眉:“嬷嬷?”
“你主子愛慕我家小姐,是也不是?”曾嬷嬷一臉鎮定,老神在在。
楊七點了點頭。
曾嬷嬷唇角彎起來,笑眯眯道:“放心,我家小姐沒什麽事兒,你在這兒陪老婆子說會兒話,時辰到了,我再送姜湯過去。”
楊七懵懵懂懂,可他樂于幫助主子接近三姑娘,如今是三姑娘身邊的老嬷嬷助力,他作為主子身邊的貼身小厮,又豈能扯後腿呢?
卻說另一頭,外間的房門敞開着,裏間的簾子低垂,架子床尚未被放下的床幔內,玉珠披散着一頭如瀑的烏發,只穿着一身薄薄的雪白中衣,勾勒出她飽滿的胸脯和盈盈不堪一握的楚腰。
玉珠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看着床邊也是剛沐浴過身上還散發着淡淡皂角清香的桓颢,不知為何,身上起了一點很怪異的沖動。
她覺得自己想撲上去啃咬他的喉結。
玉珠搖搖頭,坐起身,雙眸濕漉漉的,亮得驚人。她很難受,某處空虛難耐,似是在渴念着被撫慰。
“哥哥,我……好難受……”玉珠捏住桓颢的衣袖,啞聲,她咬着自己的唇珠,生怕一不留神就要溢出奇怪的悶哼聲。
桓颢眸色也深沉得可怕,他深邃的五官在燭火的照耀下,染上了一層呆愣的遲疑。他雙手握拳,修剪整齊的指甲幾乎嵌進肉裏,滲出一抹怪異的紅。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氣息有些不穩。
“三妹妹,你身上起熱了,應當是白天的時候受了寒,此時寒氣尚在表裏,喝碗姜湯就會好了。若明日還不舒服,為兄便請大夫來給你診治。”桓颢語氣溫柔道。三妹妹最是嬌氣,不愛喝苦藥。
博山爐內香煙袅袅。
玉珠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她赤着足,便想下床,她不知自己要幹什麽,只知道自己再這樣待下去,要死了。
嫩白雙足甫一落地,便被一雙清涼的手包裹住,玉珠渾身一顫,似天降甘霖熄滅熊熊燃燒的大火,她舒服得蜷縮起了可愛的腳指頭。
櫻唇死死緊咬着,不敢叫自己發出一絲一毫洩露秘密的聲音。
桓颢看着她隐忍可憐的模樣,越發心疼,啞聲道:“三妹妹,不穿鞋襪,受了寒,只會更難受。你想吃藥,是嗎?”舍不得兇她,語氣聽起來也格外溫柔。
桓颢眨了眨眸色愈深的桃花眼,修長如玉的手忍不住握着玉珠的嫩白雙足摩挲了一下。
“嗯……”玉珠渾身輕顫,纖薄的脊背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香汗,櫻唇下意識溢出了一聲貓兒叫似的輕哼。
桓颢一怔,回過神來,忙把她的雙腳放回床上,扯過被子蓋好。
悶熱叫玉珠難受,毫不猶豫踢開了被子,往前一滑,坐到離桓颢更近的地方。她咬着唇,濕漉漉的杏眸可憐兮兮地看着桓颢,“哥哥,你能抱抱我嗎?我難受……”
“三妹妹,你确定?”桓颢面上看起來仍是君子持重,無波無瀾,清朗的嗓音已然染上了一層壓抑過後洩出來的啞。
“嗯。哥哥,你抱抱我……”玉珠小聲喃喃。
一雙有力的手把她圈了過去,落進一個清新溫暖的懷抱,玉珠頓時覺得好受了不少,甕聲:“抱緊點兒。”
雙臂收緊,嬌軟的身軀似要嵌進他寬闊的胸膛一般。
玉珠小手圈住桓颢修長的脖子,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便擅自挪到了他的腿上。
她把頭枕在那人的肩窩處,細細嗅着他身上的君子香味,很舒服,可不知為何,總覺得不夠。
桓颢抱着她,眸色早已深得能吞噬一切暗夜裏的光,他見她如此眷戀地依偎着自己,心裏軟成一汪春水。他摟着她嬌軀的手,一動不敢動,能這樣抱着她,便是他從未想過的畫面了。
身上的燥熱往某處集中,蝕骨的欲念在體內橫沖直撞。
“三妹妹,你怎麽了?”桓颢啞聲道。
“我不知道……”桓玉珠在他胸前蹭了蹭,纖纖素手不覺撫上了他流暢的下颔線,櫻唇微張,“哥哥,我……能……”
“嗯?”嗓音低醇,寵溺溫柔。
玉珠捏着手指,殘存的理智告訴玉珠,她不能這樣。
“哥哥,我要沐浴。”她嬌聲道。
桓颢摟着纖弱無骨的玉珠,怔了一瞬,再怎麽遲鈍,他也意識到他們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是有問題的了。
用力閉了閉眸子,睜開時,便恢複了清明:“好。三妹妹等着,為兄去給你叫水來。”
*
桓颢起身,再次打開支摘窗。
香爐裏的香還在燃燒着,忽然一杯茶水澆上去,香便熄滅了。
新鮮的空氣進來,屋子裏濃得化不開的香味總算散去了些,玉珠仍感受着方才那波洶湧的欲念的餘韻,漸漸清醒過來。
臉上滾燙。
她方才怎麽了,怎麽會對桓颢做出那種舉動?
陌生的感覺一直在她的腦海裏盤桓,像只雙目圓睜的鸱鸮。
好在桓颢出去叫了喜春和杜鵑進來,便再也沒有回來。
喜春很奇怪,小姐才沐浴過,怎麽一會兒的工夫,又要叫水沐浴,而且還是桓大人親自去叫她們。
杜鵑一直忐忑不安,見桓大人和小姐都衣衫整齊,便知沒有發生什麽,懸在喉嚨的心總算落下。
伺候完小姐沐浴,杜鵑瞥見博山爐裏的香熄滅了,去看一眼,才知道是被人用茶水澆滅的,不覺心頭一緊,究竟是桓大人,還是小姐發現了?
完了。
小姐肯定會很失望,不會原諒她的。
曾嬷嬷親自送來了姜湯,看着小姐飲下,這才離開。
放下床幔,玉珠獨自躺在床上,望着床頂的香妃色紗帳發怔。
喜春睡在榻上,累了一天,她早已困了,很快便陷入了熟睡,對于今夜發生了什麽,全然不知。
杜鵑回到下房,悄悄和曾嬷嬷說了自己的發現,憂心忡忡道:“完了,桓大人眼裏揉不得沙子,他、他不會放過我的。”
曾嬷嬷失笑,“傻孩子,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罷。桓大人會明白這是奶奶的意思,他為人雖然剛直,可此事于他并無壞處,咱們若不推一把,以咱家小姐迷糊的性子,他們兩人只能是白白錯過,桓大人感激咱們還來不及呢,怎會怪罪?”
杜鵑眨了眨眼睛,疑惑道:“真的麽?可我瞧着,桓大人和小姐衣衫整齊,并沒有逾越之舉啊?此舉能有何用呢?”
曾嬷嬷用一種看小屁孩的眼神看着什麽都不懂的杜鵑,沒有多說,只悠悠地道了一句:“食髓知味,欲戒難戒。”
*
前院內,桓颢又沖了個冷水澡,沐浴完,神思總算清明了下來。
他問楊七為何去傳個話就沒影了。
楊七支支吾吾,小心觑着今晚洗了兩遍澡的主子,不敢欺瞞,把曾嬷嬷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二郎……”
“以後喚我郎君便好。”桓颢冷冷打斷楊七的話。
楊七一愣,主子這是要徹底抹去桓國公府的痕跡了,吸了吸鼻子,忙應道:“是,郎君……小的聽曾嬷嬷話裏的意思,是有意促成郎君與三……姑娘——”小心觑着主子的臉色,不知三姑娘的稱呼要不要改變。
桓颢看他一眼:“以後就稱桓小姐便好。”
楊七哦了一聲,心說三姑娘都叫順口了,改成桓小姐太不習慣了。可嘴上依舊很順從地應道:“是,郎君。”
頓了頓,楊七接着道:“今晚,是曾嬷嬷有意為郎君和桓小姐創造機會獨處……小的聽杜鵑說,三姑娘……桓小姐明天就要離開滁州城,回金陵去了。小的知道,郎君心裏有桓小姐……此事總要有一方捅破這層窗戶紙……”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因為主子的臉色黑得怪吓人的。
桓颢沉吟了半晌,手一揮,“你下去罷。”
楊七一怔,回過神來,忙颠颠兒地跑走了。
主子竟然沒有罰他,看來他猜對了主子的心思。
躺在床上,桓颢披散着一頭青絲,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原本是要去同她說明日去知州大人杜文郁府上赴宴的,以及那件很重要的事兒,這麽一攪合,又耽擱了。
此刻她已經清醒過來了,不知會如何看待今晚發生的一切。
睡不着,他只好起身,攬起挂在衣架上的一件大氅,又點了一盞燈,坐到書案前,執筆寫着什麽。
寫文章從來都是文不加點的桓颢,這晚卻寫得很不順暢,揉了一個又一個紙團,扔進畫缸。
他無法确定,到底要怎樣寫這份協議,才會讓她一口答應,不作他想。
給她所有她想要的,她就能接受他留在她身邊嗎?
一直到四更天,桓颢才擱筆,他對着未幹的字跡輕輕地吹了一遍,坐在圈椅上,等着天亮。
天剛剛破曉之際,桓颢便從房裏走出來,在院子裏晨練。
他昨晚一宿沒睡,可他精神好得很,他決心已下,一套拳打得是行雲流水,氣吞萬裏如虎。
楊七睜着惺忪的睡眼起床,趕緊給主子備茶水和巾帕,來到院子一看,他看傻了眼,使勁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心中一震:主子這是鐵樹開花了麽?
怎的如此生猛!
*
玉珠也是熬到很晚才睡着,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不合時宜地蹦出自己像菟絲花一般纏繞着桓颢的情形,臉頰發熱,不停地換枕巾接觸面,以降低自己臉上灼燒的熱度。
玉珠咬着唇珠,心中懊惱萬分,她到底怎麽了?怎會對他做出如此丢人的舉動呢?
可他也不拒絕,究竟是何意?
不過話說回來,自從他十歲那年,她在正月裏的雪地裏撿回他之後,他雖然總是冷着一張臉,可對她的要求,卻總是有求必應。
所以,昨晚他是因為她太纏人了,所以才沒有拒絕麽?
天爺!她不要活了!
太丢人了!
所以天才蒙蒙亮,她便起床,叫醒喜春,梳洗畢,打算收拾細軟,準備趁早上路回金陵。
誰知,玉珠前腳剛跨出外間的門,便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穿過月門而來。
玉珠心頭一緊,轉身就欲回去。
喜春見狀,奇道:“姑娘,你怎麽了?”擡眼瞧見一身靛藍色杭綢圓領長袍的桓大人正大步流星地走來,“桓大人過來了。”
“說我還沒起。”玉珠逃進裏間,蹬了鞋子,往床上一躺。不放心,又把挂起來的床幔放下。
喜春驚愕不已,心說這是怎麽回事?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不知曉的事情?
茫然地等在廊下,喜春瞧着幾步之遙的桓大人,只見他身上穿的正是今年正月小姐給他做的那一身衣裳,微微晨曦下,他身姿挺拔,如山如岳的沉穩氣勢,叫人無端就想臣服。
還有他平時不茍言笑的俊臉,此時越發板正肅穆,墨黑深幽的眸光裏瞧不出一絲情緒來。
“大人晨安。”喜春壓住內心的驚詫,福了一禮。
桓颢沒有看她,淡淡地嗯了一聲,聲音低醇悅耳,似廊下鐵馬,風拂而過,有袅袅回音不絕于耳。
他長腿一邁,便欲往裏跨步。
“姑娘說——”喜春咬住自己的舌頭,笨死了,連個話都說不好。“……姑娘還沒起床呢。”
桓颢腳步一頓,終于回身,墨黑眸光落在喜春身上,濃眉微挑,“可我方才分明瞧見她了。”
語氣很輕,卻又不容置疑。
喜春一噎,咬着唇,深褐色的眼珠子左右一動,忙低聲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姑娘也不知怎麽了,一見着大人,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躲進去了,還吩咐奴婢這麽說……”
桃花眼眸微眯,似是在回味這句話的意思。
喜春頭垂得更低。
“你下去罷。我有話同她說,不必進來伺候。”桓颢低沉道。
“是,大人。”喜春懷揣着不安的心情,來到後院,去向曾嬷嬷求救。
誰知曾嬷嬷聽了,笑眯眯道:“老婆子果然沒看錯人。等着罷,桓大人很快就要成為咱們小姐的姑爺了。”
喜春一怔:“為何?”
杜鵑咬着唇,不敢吱聲。
此時,昨日鏟土鏟得虛脫、早早就上床躺着了的秋菊,正巧走進來,聽見這話,心頭也是猛地一顫: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