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範夏川三十二
第55章範夏川三十二
雪下了一整夜,積雪已經很深,一腳踩下去,堪堪沒過鞋面。
第二天一早,祁珩掐掉鬧鐘,打開微信,發現并沒有收到桑正陽的消息,覺得很奇怪。便發了一條微信過去問他:“怎麽樣了?”
祁珩一邊穿衣服,一邊焦慮不安地想着桑正陽的事兒。等了好一會兒,依然沒有收到任何回複,便覺得有些擔憂起來。不安地撥打了他的電話,一直等到呼叫等待結束,都沒有人接聽。
祁珩眼神變得焦躁不安,他在床邊坐下,再次撥打桑正陽的電話。仍是無人接聽。
可電話是通的,怎麽會沒有人接聽呢?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以往給他發微信、打電話,他都是秒回的。
種種反常,讓祁珩的擔憂到達了一個頂點。他潦草地洗漱了一下,便叫了車出門。先去了桑正陽家裏,萬一他在家睡覺沒聽到手機鈴聲響,又或者手機開啓了靜音模式他錯過了電話和微信?
在趕往正陽家的路上,祁珩不斷地給桑正陽打電話。萬一他看到了,就會接電話,然後就說明他沒事。
可是,他一連打了二十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聽。
不安的情緒一點一點積累着,祁珩感到自己随時要崩潰。
桑正陽不會出事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他一個身強體健的大活人能出什麽事?
可是,祁珩又想到,自己才29歲的腿都能輕易骨裂,張俊堯的身體居然都能虛弱成那樣,況且,萬一要是桑正陽感染了艾滋病毒,他就是個鐵人,也經不起幾年的消耗。昨晚大雪,路面會不會打滑?會不會有卡車司機疲憊駕駛?
越想越不安。
桑正陽,你倒是接電話呀!
六神無主的他又一次重撥了正陽的電話。這次電話接通了,眼神充滿驚喜,“喂,阿正,你在哪兒?”
手機那頭傳來一個女聲:“您好,請問是患者的家屬嗎?這裏是鼓樓醫院,患者發生車禍,重度昏迷,經過急救,現在躺在ICU病房,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過來。請家屬過來繳一下醫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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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珩的眼神驟然黯淡下去,面色沉重,整個人都懵了,下意識說:“好,我馬上趕過去。”
祁珩當即做出決定,對司機說:“師傅,麻煩調頭,去鼓樓醫院。”
電話那頭正要說“拜拜——”,祁珩截斷了她的話頭,“等一下,先別挂——”
打電話的護士是個年輕的妹子,她見桑正陽生得俊朗不凡,也就格外地在意他的事兒。她驚訝地将聽筒重新又貼到耳邊,靜靜地傾聽着。
祁珩沉默了幾秒鐘,以鎮定的語氣道:“你們趕緊給他檢測一下艾滋病病毒的抗體,看是否是陰性。”
年輕的護士大驚失色,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怖的場景,嘴唇肌肉顫抖道:“知、知道了。”挂掉電話,她拔腿就跑,護士長這會兒正在病房裏給病人換藥。
她走到護士長面前,神色張皇,悄聲道:“護士長,我有重要的情況向您彙報。”
護士長看她一眼,神情肅穆,趕緊收了空瓶,推着小推車,走出病房。
“什麽情況?”
“剛才我整理昨天晚上出車禍,送進來急救的病患的財物,發現同一個人一直在不停地給他打電話,我就接了,告訴他病患的情況,通知他來醫院繳費。結果你猜怎麽着,他要求我給這個病患檢測艾滋病毒抗體是否是陰性。”
護士長聞聲變色,當即掏出了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并對護士說:“你趕緊給患者抽血送去檢驗科化驗檢測。GoGoGo。”
電話通了。
“喂,是劉醫生嗎?”
“他在睡覺。”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
“哦,是劉太太呀,那個……麻煩您趕緊叫醒劉醫生,是這樣的——”
“他剛睡着诶。有什麽事,能不能等他醒來再告訴他。我看我們老劉最近實在是太累了。”
“是這樣子的,劉太太。我們剛才得到消息,劉醫生昨晚搶救的那個患者,很有可能感染了HIV病毒,所以,得趕緊讓劉醫生回來,服用艾滋病毒阻斷藥,這個藥物,得在二十四小時內服用,耽誤不得。”
“怎麽會這樣?做手術不是戴了手套嗎?”
“是戴了手套。可昨晚劉醫生不小心把手套割破了,手上沾了患者的血……”
“老劉——”劉太太顧不上挂電話,對着卧室大喊,往卧室奔去。
祁珩焦慮地坐在後座上,他無法想象桑正陽究竟傷得有多重,才會住進ICU病房。
這下,小禹怎麽辦?得送去我媽那兒照顧。桑正陽的工作怎麽辦?得幫他請假。他醒來後,一定會怪我吧,怪我害了他。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流年不利。若桑正陽與自己沒有瓜葛,那他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祁珩給小舟打電話,“小舟,我上午有急事,不能來公司,你幫我取消今天的預約。另外,你去二樓的保衛科找到一個叫闵叔的人,跟他說,桑正陽發生了車禍,讓他幫忙請半個月的假。”
手機那頭,傳來小舟的聲音,“好的,珩總。桑哥哥是不是很嚴重啊?小禹怎麽辦?”
“嗯。還在重度昏迷。具體情況還要看了才知道。小禹晚點送去我媽那兒。”祁珩捏了捏緊蹙的眉心,“對了,你幫我取消晚上和張俊堯的晚餐計劃,并且通知他,無限期延後。”
“是的,珩總。”
挂斷電話後,祁珩将目光投向車窗外,路旁灰白色的懸鈴木枝丫呼嘯而過,騎電動車的外賣騎手速度總是那麽快。
原來這個冬天并沒有想象中好過。
甚至,更難。
雖然我并沒有存心去害人,但桑正陽發生車禍,甚至包括,萬一他感染了艾滋病,都是我的過失。是我害了他。
司機透過車內後視鏡打量了祁珩一眼,見這個英俊的年輕人愁眉不展,拼湊了他前後兩通電話的共同信息,推測出他的朋友發生了車禍,并且這個朋友還很有可能感染了艾滋病。
“年輕人,天無絕人之路,你的朋友一定會扛過去的。”
祁珩怔了怔,透過後視鏡看了司機一眼。司機大概四五十歲,穿一身土黃色的翻領夾克衫,肚子上的肥肉溢出來,眼神很犀利,仿佛能看透很多事情一般。祁珩扯了扯嘴唇,淡淡道:“借您吉言。”
司機又開始說他年輕時候的經歷,試圖以此來轉移祁珩的注意力。但是并不成功。
道理祁珩都懂,可現在受苦遭難的人是桑正陽,如果這些事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他都未必有現在這麽難受和無力。
到了醫院,祁珩找到了在ICU病房躺着的桑正陽。
護士領着祁珩去一個雜物間換上醫院的防護服、頭套和鞋套。
護士見祁珩長得也是美玉無瑕一般的神顏,又拄了拐杖,便格外小心殷勤。走兩步,就停下來,等一等。
祁珩問她:“我朋友是誰送來醫院的?什麽時候送來的?”
“是一對好心的年輕夫妻一起送來的。大概是晚上十二點的樣子。”
“肇事司機呢?逃逸了還是受傷了?報警了嗎?”
“報警了。聽說是大卡車司機,疲勞駕駛,自己從車窗裏摔下來,死了。”
祁珩好一陣沒說話。真心恨那個卡車司機,可人都死了,再恨他也沒有意義。“我朋友他傷到了什麽地方?腦子還是心髒?”
護士嘆了口氣,“劉醫生昨晚給他做的手術,顱內出血,很可能有腦震蕩,如果輕微的話,三天內可能會醒來;嚴重的話,要更長的時間。肋骨斷了六根,刺傷了神經和血管,引起了血胸,刺穿了肺泡,引起氣胸,可能會導致胸悶氣短呼吸困難。”
祁珩心神一顫,停下了腳步。
“還有別的嗎?手腳都還正常嗎?”
“腳好像沒有大礙,就是小腿肌肉有一些挫傷,沒傷到骨頭。右手脫臼了,已經接回去了。”
祁珩嗯了一聲,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幸好,他沒有害人家變成殘廢。
護士把他引到一間雜物間,讓他在裏面換防護服。
祁珩放下拐杖,把重心全放在右腳上,小心翼翼地穿着。因為不用脫衣服,護士也就沒有避嫌,她主動提出幫忙,“我幫你吧。”
祁珩頓了頓,說:“好。謝謝。”
有了護士的幫助,祁珩很快就把防護服穿好了。他自己戴上了頭套,坐下來,穿鞋套,護士見他動作有些困難,主動搶過他手裏的鞋套,幫他套上了。
“謝謝。”
“沒事。舉手之勞嘛。走吧。我帶你進去。”
護士把重症監護室的門打開,讓祁珩進去。
祁珩明知道檢測結果不可能這麽快出來,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艾滋病毒檢測結果什麽時候出來?”
“還沒有。最快中午十二點之前能出來。”護士眼神流露出一絲晦暗,嘆道:“昨晚劉醫生主刀,偏巧割破了手套,和患者的血有過接觸,幸好你及時通知了我們,否則,萬一劉醫生感染了,那他的職業生涯也就毀了……”
祁珩怔了怔,點點頭,“劉醫生服了阻斷藥就會沒事了吧?”
護士點點頭,“幸好發現得及時,否則要是錯過了窗口期,可就完了。”
祁珩刻意放緩了腳步聲,拐杖落下的聲音盡可能地輕,他不想再給裏面的人增添任何一絲的痛苦。
祁珩看着渾身插滿各種管子的正陽,有種陌生的感覺。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桑正陽。他印象中的桑正陽總是充滿活力的,他身上有一種力量,來自他近身格鬥技術的力量,也來自他遇事不慌不忙的個性,還有他總是默默奉獻無私付出的處事原則。
若萬一他再不幸感染艾滋病毒,那他就算從這次車禍中恢複了,也很難再有過去灑脫恣意的心氣了吧。
祁珩越想越覺得對不起桑正陽,他決定要付出一切代價幫助桑正陽的生活重回正軌。代價哪怕是要犧牲他自己,他也在所不惜。
他無法忍受自己間接摧毀了另一個人的人生。他寧願背負痛苦前行,也無法冷漠地走開,因為他做不到如此鐵石心腸。這與他做人的原則相違背。
桑正陽的意外,反而激起了一向不溫不火的祁珩的鬥志。
祁珩想要讓一切回到原點。
雖然他知道這很難,但他不能放棄。
現在他身上背負的,不只是他一個人的人生,還有桑正陽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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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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