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吻
第41吻
确切地說,是林禾割脈自殺未遂。
林禾是現在娛樂圈炙手可熱的頂流,演藝作品無數,出圈的亦是不少。
今年林禾以最高榮譽參加了威尼斯電影節,被稱為最有可能獲得威尼斯影帝的演員。
從三天前他飛往威尼斯開始,網上時時刻刻都有他的消息發回。
今天晚上剛剛公布了消息,林禾獲得威尼斯影帝,網友不過歡慶了半個小時,緊接着刷到消息,林禾回到酒店,在卧室裏割腕自殺。
好在經紀人喬娜發現及時,立刻将他送往醫院搶救,這才撿回一條命。
作為臨城官方電視臺,自然是第一時間接到了消息,并且這個消息還要在《午夜新聞》第一時間播出。
臺裏給換了稿子,送到蘇筱雯這裏來,要等裴南枝過來重新理順,蘇筱雯這才知道這個消息。
林禾是蘇筱雯的偶像,她是那種每天盯着微博打卡打了一千零三十六天都沒斷的粉絲,聽到這條消息,當場腿軟直接跪下。
好不容易重新收拾了心情,跑出來等着裴南枝想第一時間告訴她這個消息。
冰冷月光下,裴南枝臉色蒼白如白紙,唇瓣毫無血色,聽到蘇筱雯說了事情經過,胸腔裏那顆心髒這才沒有跳出來。
“筱雯,你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我剛剛以為……”
她還以為林禾已經離世,眼淚差點掉下來。
蘇筱雯整個腦袋都是懵的,使勁兒抓着裴南枝的手臂搖晃着。
“吱吱,你跟林禾不是好朋友嗎?你能不能快點跟他聯系,看看他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裴南枝反握住她的手掌,聲音輕柔卻也輕易安撫了蘇筱雯。
“你先別着急,了解到的最新情況是什麽?”
裴南枝踩着高跟鞋往電視臺裏走去,走上前面的階梯才恍然反應過來,她将顧北忱遺留在了原地。
她豁然轉過身,看到顧北忱一身深色西裝站在孤獨的暗夜裏,那一刻她心底狠狠抽動。
顧北忱卻神色平靜對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去工作。
裴南枝隔空點頭,與他道別,轉身往電視臺裏面走去。
蘇筱雯聲音帶着哭腔,“大家都沒有想到,林禾得抑郁症很久了。有他身邊的工作人員站出來說話,林禾情緒低落,近期出現了厭世的情緒,最近經常覺得人生沒什麽可以追求的。之前團隊都是跟他說,這次的電影《青春的雪》一定能獲獎。誰能想到,真的成為威尼斯影帝,了結了心底所想,動力也沒了,可能覺得自己的人生也沒什麽遺憾,就産生了輕生的念頭。”
某種程度上來說,裴南枝和林禾算得上青梅竹馬。
棠倩跟林禾的母親是朋友,她剛到裴家的時候,棠倩為了讓她快速習慣并且融入裴家的生活,還會帶着她去竄門做客,将她鄭重其事介紹給自己身邊的所有人,剛巧其中去的最多的是林禾家。
對于林禾的事情,裴南枝再熟悉不過。
林禾是童星,小時候演電視劇出道,有很多得意之作,中途消失了一段時間,再出現在公衆面前,是參加了五年前很出名的選秀節目,而後以愛豆的身份複出。
這五年走得也不順利,他本人喜歡演戲,但公司給他立的愛豆身份太深入人心,大家都忘記了他原來是演員,想再回到影視圈并沒那麽容易。
途經波折,在兩年前他以古偶劇再次爆紅。
去年他參加了名導的文藝片《青春的雪》徹底翻身,這部電影送去參加了好幾個國際大獎,都是入圍沒獲獎,好不容易在威尼斯得到了他想要的。
林禾這一生過得太苦,抑郁症太嚴重,深究起來,對于他會在這天選擇自殺,其實她并不訝異。
但不表示她能接受。
她是最不希望林禾出事的人。
裴南枝手指緊握手機,蒼白的指腹顫抖着點在屏幕上,給林禾發去了慰問的信息,只是沒有回複。
兩人走進電視臺,隔絕了門外初冬的寒冷,蘇筱雯的身體漸漸回溫,哭腫了眼睛,總算是慢慢鎮定下來,還沒忘記自己的工作內容。
“最新消息是人已經緊急送回國內,現在估計所有媒體都追着他拍呢。我們臺裏沒拍到什麽有用的畫面,不過組長說新聞稿得更新。你趕緊再熟悉熟悉。”
“好。”
走進廣播室之前,裴南枝白皙手指曲着刮掉眼角的晶瑩淚滴,深呼吸了片刻,才讓自己神色不那麽難看。
突發事件,整個新聞聯播組的人員都被迫加班,羅青原親自坐鎮。
見裴南枝進來,目光溫柔地望着她,“還好嗎?”
裴南枝擡起眼睫,眼尾像是沾染了胭脂般,她微微點頭,而後落了座。
明火如晝的新聞聯播室內,裴南枝身穿黑色西裝坐在中央的位置,濃密長發用月牙簪精致別在耳後,素雅的面容更顯得專業。
趁着工作人員還在準備的空隙,她拿着新聞稿過了一遍,确認大致記下來後,腳下踩了踩,右手邊的提詞器亮起。
她看着“威尼斯影帝林禾”六字,心底深處猶如海浪翻湧,很是難受。
蘇筱雯前面傷心過度,哭得泣不成聲,這會兒倒是緩過來了,既然喬娜敢将林禾往國內轉移,肯定是确保了林禾沒有生命危險才會如此。
而且相比她這種粉絲,其實裴南枝這位好友才更擔憂吧。
蘇筱雯抓住白色毛衣袖口蹭了蹭被淚水冰涼的臉頰,擡眸看向中央的裴南枝,她低垂着眼睫還在看稿子,可蘇筱雯明顯看到裴南枝抓着稿子的手指十分蒼白。
裴南枝在忍耐,她的專業不允許她在這種時候情緒崩潰。
整場新聞聯播下來,裴南枝挺直纖瘦身軀,如琉璃般的眼眸望着鏡頭,從容不迫地将這場午夜新聞完美拉下帷幕。
觀衆們是斷然看不出她的情緒,最多只發現這位美麗的主持人今日嘴角沒有了以往可人的笑弧,只有蘇筱雯這位知情人士知道,在念到林禾的新聞時,裴南枝眼眶濕潤猶如森林中的露水隐忍挂着,眼尾很快沾染了如緋色的紅。
結束後,裴南枝沒有同往常一樣跟工作人員們致謝,只微微颔首,踩着銀白高跟鞋走出演播室,拉開旁邊洗手間的門,身影匿了進去。
她低頭洗了洗手,讓冰涼的水沖刷着手背,突然翻湧而來的情緒也跟着慢慢鎮定下來。
她深呼吸着,胸膛跟着起起伏伏,心底的郁結更甚。
她非常不喜歡“抑郁症”這三個字。
棠倩也是因為抑郁症間接作用,在某次報道中遇到危險去世的。
長大後,她深入了解過這個病症,知道她的不容易,更加對抑郁症深惡痛絕。
林禾的情緒比當年的棠倩并沒有更好。
林禾的父母都是演藝工作者,許是因為整日待在片場,他對演戲也很感興趣,某次機緣巧合下,他在母親的電影裏扮演了她的兒子,因為演技很真實瞬間出圈。
裴南枝第一次被棠倩帶到林家,認識林禾的時候,他已經參加過好幾部大火電視劇,在演藝圈算得上是童星裏的佼佼者。
初見時,林禾能言善道,臉上總是挂着笑容。
轉變發生在他十六歲,他的父親被狗仔爆出出軌圈內某位小演員,還有個私生子,衆人都在譴責他的父親時,沒想到那位平日裏溫文爾雅的男人竟然公開站出來澄清,說是林禾的母親出軌在先,兩人已經各玩各的很久,他跟那位小三是真心相愛的,求林禾母親放過她。
那次事件在網上發酵得很厲害,因為棠倩的緣故,裴南枝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具體經過。
林禾母親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小三的存在,也沒有跟丈夫感情寡淡的情況,甚至于在事情被曝光出來的前一晚,那個男人還在用甜言蜜語哄着她。
因接受不了一輩子深愛的男人竟然當衆污蔑自己,更無法接受自己被抛棄,林禾的母親在三天後服用安眠藥自殺了。
林禾跟裴南枝說過,在服用安眠藥之前,母親曾讓林禾為她倒來一杯水,并且在他走出房間前,突然說了句:“若不是為了生你,我不會放棄如日中天的事業,變成現在這樣的黃臉婆。”
這句話在母親去世後,像是詛咒一樣困住林禾。
如此多年,林禾始終認為若他當初不給母親倒下那杯水,或許母親就不會死,是他親手将母親送上死亡之路。
鑽牛角尖久了,還會想,或許他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那樣他的媽媽不會受這樣的苦。
林禾就是因此患上抑郁症,終日覺得活着沒意思。
裴南枝從洗手間走出來,在走廊上望着窗外的路燈思考了片刻,還是掏出手機,找到林禾的微信,給他發了消息。
[即便人生再坎坷,只要擡頭看一看,總會找到屬于你的那盞燈。]
附上了窗外明燈的照片。
初冬時節,天氣冰冷。
宏偉的電視臺大樓外圍是鏡面體,冷空氣撞擊在上面形成了冷冽的水漬,漸漸變得霧蒙蒙,遠遠望去像是飄搖的海市蜃樓。
顧北忱坐在車裏,遙遠望着電視臺大門的方向,眼眸裏沒有半點溫度。
林良安坐在副駕駛,沒忍住轉頭看向顧北忱。
他手裏頭有好幾份文件需要顧北忱過目,剛剛做了解釋說明後,一直在等着,可是顧北忱有點心不在焉。
顧北忱二十歲時,林良安被選中成了他的秘書,即便後來顧北忱去國外留學兼管海外分公司,林良安也一直陪同着。
他對顧北忱的事情掌握最全,他甚至比聞晟瀾還要清楚顧北忱對裴南枝的感情。
剛剛裴南枝接了個電話,神色焦急,顧北忱許是擔心了。
《午夜新聞》開始後,顧北忱坐在車裏一秒不差看完,神色更加嚴峻,顧北忱心底是擔心裴南枝的。
林良安沒忍住問:“顧總,需要我讓人調查一下?”
顧北忱擡眸看他,片刻後,冷言:“不必。”而後低頭繼續看文件。
林良安習慣了顧北忱冰冷如霜的口吻,以及毫無變化的神色。
他最是知道,顧北忱只有在面對周邊親近的人,才會有不一樣的神色,特別是面對裴南枝。
裴南枝提着包走出電視臺,撲面而來的冷空氣順着她的襯衫往裏面灌,她不自覺顫抖了下。
領證後,顧北忱為她配了專車,日常都是司機在接送,即便是夜間新聞結束,走出來就能看到車。
她以為方才顧北忱不過是送她過來,自然是要回去找聞晟瀾他們喝酒,走下階梯,她習慣性地張望找着那輛賓利,卻看到林良安站在邁巴赫旁邊。
只一秒鐘,她恍然明白了什麽,快步往邁巴赫的方向走去。
林良安為她拉開車門,她低頭看到坐在裏面的男人。
車裏亮着暖橙色的燈,灑落在西裝革履的男人身上,讓他的臉龐也跟着鍍上一層淺淺的光,顯得越發不真實。
她坐進去,翹卷眼睫眨了眨,眼眸深處滿是碎了的星光,是驚喜的。
她無意識地挽住他的手臂,手指輕輕捏住西裝。
“你怎麽還在,沒走嗎?我以為你又回去找他們玩。”
顧北忱自然而然抓住她白皙的手指,果然很是冰涼。
“一群大老爺們有什麽好玩的。”
他眉眼間透着清冷,可裴南枝卻覺得這話帶着隐隐的驕縱,好似在說,那些大老爺們的哪裏有你重要。
裴南枝低下翹卷眼睫,眉眼間沾染了喜色。
“那我們回家吧。”
“嗯。”
司機将他們送到雅荷名苑。
裴南枝走進卧室浴室,細長手指慢慢解開襯衫扣子,絲柔襯衫沿着纖細的腰線往下滑,落在她白皙腳踝。
很快,浴室氤氲霧氣彌漫。
裴南枝揚起細長脖頸,任由溫水沖刷,情緒鎮定了些許。
她想着是不是該去找林禾一趟。
只是林禾身份特殊,發生這樣的事情備受矚目,連臨城電視臺都有工作人員守在林禾家門口,她貿然前往不知道會不會對林禾造成什麽影響。
濃密的水珠從柔嫩皮膚滑落,宛如出水芙蓉。
裴南枝轉過身,拿來白色浴巾将自己裹好走出淋浴房。
若是以往,裴南枝或許随意穿上浴袍便躺下睡覺,自從搬進顧北忱的別墅,她終究還是不敢太随意,到外面隔間換上真絲睡衣,這才轉身走出浴室。
剛巧撞上去隔壁洗澡回來的顧北忱。
在家的時候,顧北忱也會有很居家的裝扮,比如現在穿着米白色的真絲睡衣,即便臉龐輪廓再明朗矜貴,身上也會多出一份柔和。
他目光落在裴南枝身上,是瞧見她穿的睡衣跟他情侶款,嘴角勾着淺淺的弧度,“等會兒。”
他拿了條柔軟的羊絨披巾,蓋在她身上,抓住她的如玉手腕将人往露臺的方向拉去。
裴南枝跟在身後,疑惑問:“我們去做什麽?”
顧北忱沒回答,只回眸看了她一眼,唇畔帶笑。
而後,他推開露臺的玻璃門,裴南枝豁然擡起頭,看到天空中徐徐飄落下來的雪花。
她的眼睛像是暗夜裏的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
她望着初雪,而他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