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程夫人就像女版的赫山宗政,若被人看見了,說他倆是同胞姐弟都有人信,這也難怪,宗政一眼就猜出了她是誰。
漣漪趕緊道,“聽我說。”
宗政憤然看向他,“你說帶回來的是屍體,可我看她是個活人啊!赫山漣漪,你騙我!”
他怒怨交加,眸子裏還有些許無法言說的複雜,甩開漣漪,沒再看程夫人一眼,步子邁得很大,生怕走晚了一步,那最不想承認的東西會碾壓了他,讓他再無回頭的餘地。
程夫人哭着追過去,“宗政,宗政~”
可她怎麽追得上,心比腿急,摔在了地上,砂礫擦傷了她薄如花瓣的皮膚,滲着淋淋血跡。
漣漪急忙扶她起來,“夫人。”
程夫人催着他,“漣漪,不要管我,你快去幫我告訴他,當初,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他的,不是……我……”
她的嘴唇顫着,已是泣不成聲。
漣漪道,“我知道。”
程夫人對宗政一無所知,她只知道,當初是自己抛下了襁褓中的嬰兒,留他在殺人不眨眼、吞骨不見血的狼群裏,讓他一人在險惡的雪域孤身前行。
即便有楚旋的照拂,可楚旋的心狠手辣、自私自利她也是知道的,對于非親生的兒子,她能給予多少愛?86年,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從血雨腥風中活到了現在?
宗政恨着自己,她認,可……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啊,怎能割舍,怎能忍着不見?
真的好想摸摸他的臉,抱抱他,給他做飯,給他洗衣,看着他繞足膝下,看着他長大成人,看着他娶妻生子。
好痛,真的好痛,猶似千刀萬剮,萬箭穿心,每一次呼吸都痛地渾身發抖,程夫人捂着心口墜在了地上……
Advertisement
可她不知道,除了這些,宗政最厭惡的是她人類的身份,是她生下了半妖的自己。
既是人類,為什麽要上狼的床!既知是半妖,為什麽還要生下來!
為什麽!
這不是恨與不恨,宗政要讓她徹底消失,只有她消失了,才能洗刷他心頭的恨!
宗政的臉色陰冷,如同寒冬臘月冰封的湖面,陰慘瘆人,等漣漪追上他時,他已經奔出了雅舍。
漣漪擋在他面前,被他推開,再擋再被推,最終,漣漪攥住了他的手腕,攥的死死的,一個掙紮,一個不放,彼此腕上的青筋都蹦了出來。
漣漪喝道,“能不能冷靜下來聽我說!”
宗政咬着牙關,盯着漣漪,半晌,擠出四個字,“你讓她走。”
真是廢話!
漣漪沒跟他廢話,拉着倔驢就往回走,倔驢一步□□,“我讓你把她趕走。”
漣漪就當聽不見,拉驢回家。
宗政又氣嚷了一句,“她要不走,那我就走。”
漣漪這才回頭看他,“你要走哪兒去啊?”
宗政瞬間得了理,抽出被他攥着的手,整整衣衫,臉上仍是一副氣猶不解的悶橫,“你要想知道,就跟我走。”
漣漪眼睛轉了一下,道,“好。”
答應得幹脆利落,沒有半點遲疑,宗政不由得看他,那眼神裏寫滿了“你要走了,那女人怎麽辦”的詫異。
漣漪也不去看他,提步就走。
宗政緊趕幾步追上,看看他,捏捏手,再看看他,又捏捏手,終于忍不住了,“你要走了……蘇敏怎麽辦?”
這倔驢,擔心程夫人說不出口,拿了蘇敏來開脫,敏姨要是知道,她還能成為赫山宗政的擋箭牌,不知是喜還是罵。
漣漪道,“敏姨的骨灰我安置妥當了,不用擔心。”
依然沒有要回去的意思,宗政的臉皮再不允許他繼續,但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漣漪沒有去看他,餘光裏卻把他的微表情、微動作一點不漏的全收在了眼裏,看來,他是陷入了進退兩難的泥潭裏,如此,應該是時機成熟了,他停下,正視着他,道,“園子裏還有些藥草,那是給你準備藥浴用的,現在走,得把那些帶上。”
給他個臺階。
宗政卻沒有吭聲。
漣漪以為,給了臺階,他雖不至喜形于色,至少也會緩和幾分,但現在……
宗政道,“不用,我們現在就走。”
說着,竟是拉着漣漪像被烏雲密布的毒蟲追尾一般走得飛快,這下換漣漪急了,這要走了,程夫人怎麽辦!
漣漪看着不辨情緒的宗政的側臉,沒有一點底氣可以說服他折返回去……
程夫人站在湖邊,清瘦的身子被風吹得搖曳,她的頭發散亂,臉上挂着淚痕,癡癡地看着宗政離開的方向,乞求着,他會回來。
漣漪終于忍不住了,問,“你準備去哪兒?”
宗政拉着他,一前一後,兩人保持這個姿勢已經一個時辰了,期間,他一句話都沒說,就悶着頭走。
聞聲,宗政道,“雪域。”
雪域已經被申國占領,此時的他還被蠱蟲侵擾,煩不勝煩,根本沒有心思跟申國對陣。
漣漪便問,“為何?”
宗政道,“鬼父有很多藏書,我想去看看,有沒有記載驅除蠱蟲的辦法。”
雪域上下都有重兵把守。
尤其是雪域天狼的象征昆侖宮和秋鹿山,秋鹿山上申國戰旗即便在黑夜也刺的宗政眼睛生疼。
一記光鞭,掃斷了旗杆,随即便聽得守旗将士的咆哮,“防護!”
嘁!
防護!
宗政已經抽身撤離,片刻後,他跟漣漪出現在了鬼父生前所居的長龍殿。殿內有整整一面書牆,那牆面兩米高四米寬,近千類書籍整齊擺放。
小時候,宗政被鬼父帶着來過這裏,鬼父想着,扶光那個成年了的不愛讀書,這個小的,現在教教,總該能把自己這些藏書給傳承下去吧,誰知,這小的比那大的更淘氣,滴溜溜鬼轉的眼睛一眨一個壞主意,幾天下來,書沒讀多少,打沒少挨。
漣漪直覺,天亮之前,找不完。而且,守衛可不會給他們這麽長時間,最多半盞茶的時間,他們就能察覺此處的異常,繼而帶兵過來。
宗政卻準确的說出了每個書格裏的類別,然後指着東北角第三個道,“筆記類的,在那裏。”
他是不愛讀書,但他記憶力好,鬼父帶他來的第一天,教給他的看格識類至今不忘。
宗政把格子裏的書都取了下來,大概翻了一下,道,“如果有,那就只能在這裏。”
大概有一百多冊,宗政很有條理的拿起一個放下一個,然後翻着标記“森”的冊子,翻着翻着,他的手頓住了,眉頭瞬間擰在一起,眼睛裏盡是戳心挖肺般地不敢置信。
漣漪道,“怎麽了?”
宗政猛地合上冊子收起來,把其他的冊子放回原處,沒有去看漣漪,道,“走。”
離開雪域,宗政依然未從震驚中抽身。
相處這麽久,漣漪早就能從宗政的言行中察覺他內心所想,看來,那冊子必然是記載了驅除蠱蟲的方法,只是那方法沒有給他帶來一絲重獲心生的喜悅,相反,他更願時光倒流,就當從來沒有見過。
還是那處峽谷,篝火旁,兩人相對而坐,火光映射着宗政的臉,忽明忽暗,他緊鎖的眉頭依然沒有舒展的跡象。
漣漪坐了過去,手輕柔的撫在他的臉上,讓他轉向自己,而後,指尖放在了他的眉心,待他沉重的心情得到片刻的舒緩後,道,“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與你一起面對。”
宗政驀然點了下頭,是下意識的,一股至小腹翻騰而起的溫暖席卷全身,之後,他任由漣漪攬着肩,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他。
躺在漣漪腿上,疲憊,排山倒海而來。
可他不想睡,冊子上的那行字,每一個都像淬了劇毒的刀子一樣剜着他心頭的肉。
怎麽會這樣?
怎麽,拯救一個人的方法,需要搭上另一個人的心髒?需要以命換命?
夜,就這麽過去了。
宗政睡的很沉,即便在蠱蟲的作祟下依然很沉,大概是他知道,身邊有赫山漣漪,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離他而去。
漣漪準備了早飯,看起來,像從哪個飯館弄來的,宗政無心吃,但還是吃光了一碗。
飯後,漣漪認真的看着他,看的他心裏有些發怵,自動問了出來,“你要幹嘛?”
漣漪道,“我得回雅舍一趟。”
宗政的臉色非常明顯的不善起來,“回去做甚!”
漣漪道,“我不想隐瞞你,但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我給你兩個選擇,一,跟我一起回去,二,等我回來。”
宗政皺眉瞪着他,那表情分明就是一個都不想選的意思。
烏鴉在頭頂上嘎嘎飛過,兩人僵持着,罕見的,漣漪沒有妥協,從頭至尾,神情都是堅定而又決絕。
宗政更絕,既然出來了,就斷然沒有再回去的道理,更別說,一個人類,憑什麽值得他回頭。
他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一邊。
漣漪提着的氣頓時洩了一半,這頭倔驢!!他正想着該怎麽緩解目前的狀況,一聲熟悉的嚎叫傳了過來,那氣性、張狂、霸道、還帶着些許孩童氣的聲音在空蕩的山谷裏異常清晰。
只聽,“一定是宗政哥哥,昨天晚上,殺翻秋鹿山的一定是宗政哥哥。”
淩月!
宗政猝地起來,跟躲避冤鬼惡魂一般,拽着漣漪拔腿開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