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那廂,瓊華宮,睡夢中的楚旋忽然驚醒。
窗邊靜坐的扶光走了過去。
束起發冠的赫山扶光,英挺神武,修剪整齊的胡須昭顯獨屬于他的野性和糙感的魅力。
扶光道,“你怎麽了?”
楚旋做了噩夢,夢中,宗政知道了自己的親生母親被她逼死的真相,不顧楚旋的苦苦哀求,一記噬魂波打得她魂飛魄散。
楚旋平複着心緒,搖頭道,“沒事。”
扶光再問,“真沒事?”
楚旋轉了話題,“我從未在月圓之夜前後召見過宗政,他若是起了疑心,不回來……”
扶光道,“你是他母親,你的話,他不敢不聽。”
楚旋搖搖頭,“在他眼裏,我早就不是把他一手養大的母親了。”
扶光不解地看着她,“既然如此,為何你還能放任他到現在?”
怎麽可能放任他到現在!
兩個月前,在鬼市郊外狙殺宗政的人獸就是她派過去的,十二只人獸是她耗時多年才用人煉制出來的嗜殺利器,為确保萬無一失,她算準了宗政的月圓之夜,才把人獸派了出去,誰知,半路殺出個帶鬥笠的黑紗男子,時至今日,她都沒查到那人的身份。
這話自然不能跟扶光說。
楚旋的手點着他結實的胸膛,嗔道,“還不是因為你不肯臣服我嘛,沒有你,殺了他空出的赫山王位,我交給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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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光不疑有他,攬住楚旋的肩,道,“從今往後,你讓我往東,我必不會往西。”
楚旋滿意地笑了。
扶光道,“七大幡部現在是什麽狀況?”
楚旋道,“除了赤幡,其他六大幡部還是支持你的,只不過現在被宗政的殘暴壓制的敢怒不敢言。說起來……”楚旋坐起身來,思慮着,“我好像很久沒見到赤幡首領胡亥了。”
赤幡,原先是扶光母親舞陽仙居的舊部,舞陽被滅後,楚旋與蒼南聯手,把胡亥扶上了這個位置。
楚旋仔細想着,“蒼南回來是……兩個月前,再往前……不對勁,胡亥不可能這麽長時間不來向我請安。”
疑慮不安間,紅鸾在門外道,“仙君。”
楚旋道,“進來說。”
紅鸾緩步進來,隔着紗帳,低頭道,“仙君,君上回來了,等着見您呢。”
剛還擔心他不會回來,乍一聽到他這麽快趕來,楚旋的眼神裏充滿不可思議的懷疑,真是不來不放心,來了更擔心他圖謀不軌,她對扶光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會會他。”
楚旋換了衣衫,款步去往大殿,母儀天下的威嚴在宗政面前展現的淋漓盡致,剛落座,宗政便問,“母親何事找我?”
開門見山的語氣中透着隐約的急促,楚旋道,“今晚就是月圓之夜了,找到藏身之所了嗎?”
宗政道,“沒有。”
楚旋道,“那你就留在瓊華宮吧。”
宗政看着她。
楚旋繼續道,“你是有了秘密,才會擔心別人發現這個秘密而致你于死地,但是,誰會想到赫山王是半妖呢?每次你在外面我都提心吊膽的,這次你就留在我身邊吧。”
宗政道,“我還有要事要辦,恕難從命。”
楚旋仔細觀察着他垂下眉目的臉,這張臉一如既往的淡漠,沒有任何情緒可供她判斷,他恕難從命的理由到底是真是假。
楚旋問,“要事?”
宗政道,“事成之後,母親自會知道的。如果沒別的事,宗政就先告退了。”
說罷,他低頭行禮,轉身大步走出大殿。
楚旋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直到宗政的身影消失才回內殿,邊走邊想,“什麽事能讓他這麽着急忙慌的。”
扶光走近她,“楚旋?”
楚旋回過神,把剛才的事告訴他,“仔細想想,近三個月他留在雪域的時間屈指可數,當初我讓他追擊你,他也沒有任何行動,要緊事,他能有什麽要緊事?”
扶光道,“我要是他,唯一的要緊事,就是想方設法隐匿人血,成為徹底的天狼。”
楚旋眼睛一亮,“我真是急糊塗了,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扶光道,“如果他真找到了,但瞞着你,那……”
森然的冷戾浮現在楚旋的臉上,“那就絕不能再留他了!今晚,必須殺了他!”
扶光道,“我現在就去。”
進入雪域必要經過一處矮坡。
雪域對漣漪來說,只有不堪回首的痛楚,饒是宗政再大咧咧也不可能讓他陪着自己過去,便讓他在矮坡這兒等着自己,漣漪點了點頭,微微笑着,目送他遠去。
宗政離開後,漣漪重新戴上了鬥笠,黑紗遮掩了他黑色的頭發,但遮掩不住他強悍的修為以及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寒,有幾個小妖路過,看見背對着道路而站的神秘人,都識趣兒地繞遠了走,唯有那個瞪眼抿嘴、猶似一頭暴怒小獅子的少年。
少年便是淩月了,他身邊還跟着捂着嘴嘻嘻嘻似男非男的花骨朵。
原本淩月生的是悶氣,看見“黑紗鬥笠男”後,積壓的火氣瞬間竄到了頭頂。
當初,宗政追着漣漪從山洞到鎮上時,漣漪和淩月打過照面,準确來說,是淩月記死了那個頭戴黑紗鬥笠的被赫山宗政追着調情的臭男人,後來,宗政把他忽悠醉後跑了肯定也是因為他!淩月罵了“黑紗鬥笠男”兩個多月的芬芳都不解氣!
猝不及防的碰見,淩月登時就沖了過去,“臭男人,你給我死!”
漣漪稍一側身便躲過在他眼裏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
淩月跌了好幾步沒剎住摔了個狗吃屎,他跐溜爬起來,臉漲得通紅,喝道,“你到底是誰?”
淩月的側臉,讓漣漪把他與當街攔停宗政的少年聯系在一起,問,“你又是誰?”
清冷的反問把淩月竄到頭頂的火氣逼成了火山噴發,天靈蓋都沖到九霄雲外去了,這段時間,找爹,爹沒找到,找宗政,宗政也找不到,找樂子……呸,玩啥都玩不痛快,他梗着脖子,掐着腰,“你在這等宗政哥哥對不對?宗政哥哥回雪域了對不對?”
說不攏,那就不說了,漣漪轉身不去看他。
花骨朵捂着嘴嘻嘻地笑,“明知故問。”
花!骨!朵!
怒氣像炙熱的岩漿刷刷地往外噴,淩月捏緊了手,一腳踢散了那貨,花骨朵登時嘩啦啦的撒了一地水。
漣漪皺了下眉頭,道,“這貨,你用水訓出來的?”
花骨朵吱吱呀呀的把身體凝起來,嘻嘻道,“公子這般清雅,怎可用‘這貨’這般粗俗的詞呢,人家叫‘花骨朵’。”
漣漪想到,那日事後,宗政為清除衣服上的斑斑點點而在手心凝出的水,那時他說,訓水的本事是從別人那裏學來的。
別人,是只半妖。
可他仔細觀察了淩月,十分确定他就是沒有任何雜質的天狼……或許,宗政是從別處學來的吧,怎麽想他都不可能屈尊跟一個小娃娃學本事。
淩月氣瘋了,“宗政哥哥是我的,你少纏着他!”
又一個赫山宗政的桃花債。
漣漪朝他走了一步,淩月登時後退一步,要不是知道打也打不過他,有仇必報、那般性急的淩月君哪忍得了這怒,早撲上去咬死他了。
漣漪道,“赫山宗政,他是我的!”
他的聲音清冷卻充滿壓迫感。
“你!”
打也打不過,吵也吵不過,淩月活了16年,還沒有這麽憋屈過,他大叫一聲,“你給我等着。”
叫完了悶頭就跑。
遠遠地,宗政從雪域走了過來。
淩月大喜過望,急跑過去,“宗政哥哥。”
見到他,所有的煩心事都能像陰雨過後升起的太陽,明亮,快樂,敞亮,當然,帳,還是要算的,要好好算!
淩月咬牙切齒道,“好久不見啊,宗政哥哥。”
宗政出現引走了漣漪的視線,他看得清宗政面對淩月時,與面對霧禦寒時是不一樣的。
面對淩月,他的臉色雖不是很柔和,卻是耐心更足,想來,應該是淩月比起霧禦寒來,年紀小,又皮實得厲害。
真是會區別對待!看來,早先猜的,霧禦寒是他喜歡到不舍得用強的人是錯的。
淩月不管不顧的摟住宗政的脖子,“這一次你別想甩開我,想都別想。”
今晚就是月圓之夜了,隔着黑紗,漣漪都能看到頭頂那片天上漏出端倪的圓月,都火燒眉毛了,赫山宗政那□□熏天的家夥還不舍得把小娃娃的爪子從身上扒拉開。
此處離雪域太近,周圍少不了各大幡部派出的眼線,即便有漣漪在,他也沒有信心能在七大幡部的圍攻下帶走宗政,萬一被發現,那就別想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可他不急不躁,耐心十足地任淩月胡攪蠻纏。在他眼裏,難道“胡攪蠻纏”是另類的情趣?
宗政道,“我還有事,你先回去,過幾天我回來找你。”
淩月摟着他脖子的手臂更緊了,“上次我信你,結果呢,你把我灌醉了就跑了,這次我要再信你,我就是豬。”
宗政着實是無奈了,可誰讓他種下的因呢,他忍着,“你先放手。”
淩月摟着他的脖子跳腳,“我不!我就不!”
宗政的手只是扣在淩月的腰上,完全沒有用強的跡象,漣漪暗示自己冷靜的心沸騰了,像被連添了幾把柴,燒的愈發的沸騰,他大步過去,手起刀落般伸手插進兩人之間,把宗政從淩月手臂的禁锢中拖了出去。
淩月大怒,“花骨朵,給我殺了他。”
花骨朵卻是驚呼一聲,雙手捧着的花癡臉從對着宗政倏地轉向漣漪,“美人好厲害。”
漣漪一頭黑線。
宗政一臉不快,“美人是你叫的嗎?”
淩月一身怒火,“你他媽——”
一個飛腳外加連環踢,踢的花骨朵吱吱呀呀半天也沒凝成人形。
圓月的壓迫感開始襲擊宗政,不能再耽擱了,他正色道,“三天後我回雪域找你。這一次,我說到做到。”
淩月臉紅脖子粗,氣的不能行,“如果你再食言了呢?”
宗政脫口而出,“我這條命給你。”
淩月,“……”
漣漪,“……”
洶湧的猶似火山岩漿般的怒氣因着宗政的這句話驟然冷卻,頃刻間,平靜成了一汪春水,淩月又開心了,仰頭嗯了一聲,開始談條件,“那我就在殺神殿等你,你讓靜女給我讓路。”
宗政點頭道,“好。”
答應的這麽痛快,淩月猶自不敢相信。
好不容易才凝成人形的花骨朵一扭一扭地過來,捂着嘴偷瞟漣漪,在一片寂靜的空氣裏不合時宜地插了一句,“可否一睹美人真容啊?”
“……”
“……”
“……”
那副笑嘻嘻的臉上堆滿了令人不爽的狎昵,漣漪不由得想,這貨,到底是個什麽貨!
淩月對着花骨朵拳打腳踢,花骨朵跑,淩月追,“好家夥,你越來越有種了是吧,給我站那兒,站那兒!”
花骨朵用小碎步跑得飛快。
漣漪摘下鬥笠,看着宗政,似乎在等他主動交代什麽。
宗政深吸了口氣,做出明朗的神情,道,“花骨朵是淩月訓出來的随侍,只說自己想說的,怎麽打罵都不管用,特別有種。”
他在說明,只是針對花骨朵這貨的屬性的說明,還帶着對“花骨朵有種”的幾分贊賞,完完全全的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漣漪因淩月吃的醋,更沒有顧及他此時的心情。
漣漪只是嗯了一聲,道,“你的發梢開始變黑了。”
宗政這才低頭,看到那刺眼的黑發,立時用手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