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宗政只穿了裏衣便跟着漣漪出來,看到霧禦寒也是一怔,三步并兩步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的檢查了一遍,确定他沒有受傷,才松了口氣,道,“你找我?”
霧禦寒點了下頭,“嗯。”
“有事?”
“沒有。”
“沒有?”
自從霧禦寒游歷人間回來後,他走過的最遠距離便是從石床到洞口那段路了,這麽些年都沒變過,乍看到他,宗政的驚訝程度比其身上的人血被成功隐匿了還大。
霧禦寒提起手指點了下宗政的左臉,又點了下他的右臉,在對方疑雲密布的眼神注視下自語道,“嗯,是活生生的臉。”
說着,他就轉身走,輕飄飄的身體像幽魂一樣飄蕩,宗政拽住他的手,問,“到底怎麽了?”
霧禦寒細細想了一下,回頭道,“我夢見你死了。”
宗政不相信,“上一秒發生的事都能忘得一幹二淨的人,會記得夢裏的事?你老實告訴我,到底出什麽事了?”
霧禦寒老老實實說道,“不止一次。”
宗政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是“夢”不止一次,頓了頓,道,“要回落雁山?”
霧禦寒嗯了一聲。
宗政道,“等下我,我穿了衣服送你回去。”
霧禦寒又乖乖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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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兩人誰都沒有看漣漪一眼,誰都沒有顧及他此時的心情,哪怕是宗政回房穿衣服、路過他時,那微微勾了下的唇角也不過是一種“我有急事、別擋道兒”的下意識反應。
霧禦寒就站在那裏,乖乖巧巧,一動不動,臉若桃花,身姿清瘦,是一種讓人忍不住想去關心、想去保護、想去疼惜的嬌俏,赫山宗政說過,他有喜歡的人,喜歡到了不忍強迫的地步,那麽,就是他了吧!漣漪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是自嘲。
宗政穿好衣服出來時,漣漪已經去了湖邊,他看着他的背影走向霧禦寒。
霧禦寒道,“我打擾你了?”
宗政道,“沒有。”
霧禦寒看着他依然沒有收回來的視線,道,“我自己回去。”
宗政這才看他,道,“說了送你,就是要送你的,走。”
湖邊有風,很涼。
漣漪就那麽坐着,手捏着一根草轉來轉去,剛才的一幕在他眼前一遍一遍的回放。
兩人的互動是那麽自然,自然到旁若無人。那個人對他是那麽随心所欲,随心所欲到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轉身走人。而他呢,對他是那麽的溫寵,溫寵到不顧……自己又算得了什麽呢,想來想去,最終的落點依然是自棄、自嘲、自諷。
自己于他,不過是新鮮未過的玩物!
宗政回來時,天已大亮,這個時間從落雁山到這裏能走兩個來回了,他卻現在才回來……
漣漪什麽都沒說,心平氣和的看着他,道,“你該走了。”
宗政道,“怎麽又讓我走?”
漣漪正視着他,道,“你不走,我走。”
話音未落,人已經走出了幾米遠,宗政追上去,拉住他,“因為霧禦寒?你不吭聲我也知道,肯定是。”
漣漪想甩開他,手卻被他抓的更緊,他無奈道,“你放開我。”
宗政道,“霧禦寒是我從小長大的朋友,他的情況有點特殊,我必須送他回去,不然我不放心。”
一句話概括了他的行為,卻準确避開了漣漪所有的疑問,他其實很想問問宗政,為什麽,那個人能這般輕易地找到他,整個雪域,擁有這項特權的,他,是不是唯一一個。可問出來又有什麽意義呢,那人在他心裏無人能取代的地位還不明顯嗎。
蘇敏走了過來,遠遠地停在一邊,擔心地看着這邊,見兩人僵持不下,提了一晚上的心咆哮着往上竄,她幾步過去,小心翼翼的看了下漣漪的臉色,才疑問地看宗政,“君上?”
宗政只道,“剛剛我聽到某人肚子裏咕嚕嚕的叫聲,應該是餓狠了。”
蘇敏自然明白這是他找的臺階,趕緊接道,“早飯備好了,移步餐廳吧。”
說着,蘇敏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霎時間,兩道視線都集中在了漣漪身上,他不想在乎宗政的感受,但是他不想讓蘇敏再擔心,默然地吸了口氣,提步去了餐廳。
一直等到漣漪落座,蘇敏才略略松了口氣,拿起筷子恭敬地送到宗政面前,“君上 。”
宗政接過來,眼睛盯着漣漪,見他吃飯的姿勢文雅,便也學着他的樣子文雅起來。
漣漪忍不住道,“幹嘛學我。”
宗政道,“誰讓你吃飯的樣子也這般好看。”
漣漪一噎,只吃了幾口,便放下碗筷,“你們慢用。”
說罷,他便出去了。
蘇敏不放心,想跟過去看看,宗政叫住了她,“今日我就要帶漣漪走。一找英塔,二找慈銘。”
蘇敏臉上的擔憂一掃而光,又驚又喜,“多謝君上。”
宗政道,“先不要謝我,能不能消除漣漪心中的罪惡感,我也不是十分有把握,只能盡力而為。”
蘇敏道,“有君上這句話,就足夠了。以後,有用得着蘇敏的地方,請盡管吩咐。”
宗政擺擺手,并未放在心上,走到外面,站在廊下,遙望着湖邊漣漪的身影,因着昨晚的事,他很擔心漣漪會拒絕跟自己離開。
走到他身邊,遲疑再三,正準備開口時,漣漪卻主動說了,“可以離開了是吧。”
欣喜之餘自然是詫異,漣漪卻沒有給他問的機會,當即就跟蘇敏辭了行,眼看如此,宗政自然不會再想其他。
但到了岔路口,漣漪道,“你我就在此分開吧。”
宗政不解道,“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找英塔的嗎?”
漣漪道,“英塔我來找,你還是去找慈銘。我不想因為我的事耽誤你的時間。”
宗政側眼道,“你還在生氣?”
漣漪只是看他一眼,便提步踏上了右邊的小道。
只是,明明已經下定決定,從今以後與他分道揚镳,再無牽扯,但轉身的剎那,“此生永不再見”的顫痛超出了他的預期,可已經轉身了,已經決絕了……忽地,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脖頸,腰也随之被另一只手臂箍住,往懷裏一帶,撞上了身後人的胸膛,只聽得那聲低沉,“我跟霧禦寒之間真的沒有什麽。”
漣漪無暇判斷這句話的真假,只是知道,他枯死、跌落進深淵的心像春風拂過一般,有了綠色的生機。
想什麽以後,想什麽永久?真是沒有自知之明的奢望。說到底,赫山宗政是他陰暗人生裏出現的“意外”,如果不是他,滅掉常氏一族後他就該死了,茍延殘喘到今日,不就是想讓這份“意外”帶來的美好多持續些時日嗎?
罷了,算了,轉身,漣漪望着他的眼眸,道了一聲“嗯”,那是相信他的信號。
宗政趕忙道,“那我們一起去找英塔?”
“不。”
“嗯?”
“換一下順序,先找慈銘,再找英塔。”
“……”
“過去的事已成定局,但未來是可以改變的,先找慈銘,盡快完成你隐匿人血的心願。”
不知道他怎麽就突然想通了,真的不知道,但見他沒有自棄之感,宗政高興了,“好。聽你的。”
清涼山在右手邊的方向,宗政卻要往左走,漣漪糾正他,“清涼山不是這個方向。”
宗政道,“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清涼山已經被毀了,慈銘不知所蹤,找他需要周全考慮,在此之前,我要去個地方。”
漣漪問,“去哪裏?”
宗政道,“山洞。”
他們,第一次交合的山洞。
篝火的痕跡還在,旁邊的石頭上整齊疊放着一件衣服,不肖細看,就知道是漣漪那件烈火衣。
宗政道,“我沒有在雅舍看到烈火衣,就想着你是不是已經放到了這裏,果然……”
當初,兩人在客棧分道揚镳時,漣漪說要把烈火衣放在這裏,讓宗政一個月後去取,現在遠不到一個月,漣漪道,“我這人懶,回雅舍時順路把衣服放在了這裏。”
這可真不順路。
如今看來,他給自己設置的生命終結期限就是一個月。
宗政道,“你的衣服還是你來保管,”他有心去拿,一想那燙人的要命感,便改口了,“還好沒被人偷走,你快穿上他。”
漣漪走過去,拿起上面的紙條遞給宗政,“解除結界的咒語。”
宗政看也沒看,直接揉成一團,扔了出去,“你的就是你的,趕緊穿上。”
漣漪道,“這件衣服對我可有可無,但是你,好像快到時間了。”
他說的是月圓之夜。
宗政想了下,罵了一聲,“該死!”
離開雪域時還有十天,在雅舍住了五天多,現在,所剩時間不到三天。原本是來這裏讓他重新帶走烈火衣的,怎麽到頭來自己成了需要烈火衣保護的那個,但轉念一想,他又堅定了自己的拒絕,道,“烈火衣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我不能要。”
漣漪點着頭,似乎認可了他的話,須臾,給了他一個朗朗的笑容。
宗政松了口氣,催促道,“趕快穿上。”
漣漪卻緩步走到了他面前,望着他眼眸的視線垂下,手,拉開了他的腰帶……
憋了一個晚上,宗政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處在蠢蠢欲動的飄然狀态,一點火星子就能燒了他這片滿是黃料的大草原,更何況,還是漣漪這般的主動。
手已經攀上了他的胸膛,捏住了他的衣領,倏地往前一拉,四目相對,近在咫尺,他說,“想要嗎?”
對着這張清冷魅惑的臉,宗政咬死了牙關也說不出不想的話,“想”字剛出口,漣漪就扯掉了他的外衫,擡手勾過烈火衣,解開衣服上的結界後拍到了他身上。
宗政不滿意了,“你誘惑我。”
漣漪眉梢一挑,清冷中帶着一絲不屑,“你管這個叫誘惑?”
哈?
這還不叫誘惑,那真誘惑起來……赫山宗政的心竄到雲巅上了,滿心歡喜地想着,還真是小看他了。
等宗政把烈火衣穿上,漣漪道,“這處山洞,易守難攻,我們就還在這裏吧,我去設結界。”
說着,他就朝洞口走。
“漣漪。”
宗政叫住他,走到他面前,道,“你先回雅舍,月圓之夜過後我去找你。”
漣漪凝望着他,“你覺得,這個時候我會丢下你嗎?”
“……”
宗政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話了,乍然一聽,心髒的跳動都要比之前有力。
可霧禦寒的直覺一向很準——10歲那年,半夜,霧禦寒拽起來睡得迷迷糊糊的宗政,跑到了空曠的山野上,未幾,地下劇烈的晃動震塌了他們睡的那間瓦舍。
既然霧禦寒有那樣的夢,還不止一次到讓他離了落雁山來找自己,那麽大概率,他很難平安無事地度過此次的月圓之夜,他不想把漣漪也拖進殺身之禍了心,一聽他要跟自己離開雅舍,就把這檔子事忘得一幹二淨。
宗政加重了語氣,“聽話!”
漣漪垂目想着什麽,未幾,擡起了眼眸,“若是在床上,我會很聽話的,讓你為所欲為……”
一句話,差點兒沒讓赫山宗政把鼻血噴出來,真真是,真真是太小看他了,妖孽,十足的妖孽!!
什麽傷、什麽死、什麽狗屁的月圓之夜,全都抛在了腦後,宗政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抵到牆上,堵住他的嘴,用力的親吻像是把他拆吃入腹一般……
黑蝶飄然而至,繞着宗政飛了一圈,又飛一圈,再飛一圈,眼看赫山王沉迷美色無暇他顧,索性,一股腦的沖到了他眼巴前兒。
煩躁!
暴躁!
宗政一把攥住黑蝶,磨着後槽牙,“說!”
漣漪微微喘着,看看宗政,又看看黑蝶,奇怪間,宗政已經是聽完了黑蝶報來的消息,沖動猴急的情緒逐漸冷卻,眼神閃爍遲疑。
漣漪問,“它說什麽?”
宗政帶着幾分不解,“它說,母親召我回去。”
“楚旋仙君?”
“嗯。”
既然宗政是半妖,那楚旋定然就不是他的生母了,漣漪有心想問,但看他陷入沉思模樣又覺得此時不便打擾他。
過了會兒,宗政道,“母親很少在月圓之夜前後召見我的,怎麽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