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霧禦寒什麽都沒有說,手輕輕撫摸他柔軟的銀發,歪頭看他,道,“餓嗎?”
宗政失聲笑了,“你到底是不會問問我發生了什麽嗎?”
霧禦寒道,“我餓了。”
這家夥不會是花骨朵附身了吧,怎麽專撿自己想說的話說,也罷,宗政道,“你要做飯給我吃嗎?”
霧禦寒只道,“你跟我來。”
霧禦寒不會做飯,宗政也不會做飯,兩人誰都沒有過學做飯的心思,不知道他要做出什麽來給他。
宗政在石桌旁坐了,過了會兒,霧禦寒端着餐盤過來,餐盤上有兩個玉色的碗,他把餐盤整個的放在了宗政面前,“吃吧。”
碗裏,什麽都沒有。
宗政看看他,“你讓我吃什麽?”
霧禦寒在他旁邊坐下,手托着腮,另一手清冷的點了下碗,道,“白米飯。”
宗政疑惑地看着他,伸手摸了他的額頭,“你生病了?”
霧禦寒道,“沒有。”他坐直了身子,認真地看着宗政,“這是個笑話。”
“……”
“你有沒有心情好一些?”
宗政頗為無語,搖頭笑着,“霧禦寒啊霧禦寒,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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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似乎真的通透了許多,他看着霧禦寒,帶着幾分凝重的深沉。
霧禦寒道,“你有事想跟我說?”
宗政在霧禦寒面前毫無保留,除了,他是半妖這一事實,并非是宗政不信任他,而是,作為自出生便帶來的秘密,在宗政心裏,這是紮根的,是不能跟任何人說的。
他搖搖頭,看了眼池子裏的雪蓮,道,“雪蓮還好嗎?”
霧禦寒點點頭嗯了一聲。
宗政道,“跟我回雪域,我讓廚房給你做好吃的。”
霧禦寒搖搖頭,“我不想去。”
有些話,說出來前就知道是廢話,但還是忍不住想說,臨走之前,宗政捏了捏霧禦寒的鼻子,不知什麽心理作祟,微微用力,捏緊了些,在他滿臉通紅也沒掙紮時猝然放了手,那一瞬,他清晰的感覺到,一把淬了劇毒的鋼刀紮在了他的心尖上 。
這只臭狐貍,當真是一點求生的欲念都沒有,他離開落雁山去人間的那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走了很遠,宗政再回頭時,霧禦寒清瘦的身影逐漸模糊……
宗政離開雪域前,跟楚旋立下了兩個月的期限,如今,兩個月已經過去了五天。
回到雪域後,宗政在殺神殿見到等在此處的楚旋的侍女紅鸾,紅鸾低頭道,“君上,仙君已經等您多時了。”
楚旋要宗政在兩個月內找到赫山扶光,迄今為止,宗政并沒有他的任何消息,聽到紅鸾的話,宗政看向一旁的靜女,靜女呆滞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鏡子裏也沒有任何提示。
顯然,她的黑蝶依然沒有探到扶光的下落。
到了瓊華宮 ,宗政向高坐于君位的楚旋低頭行禮,“母親。”
楚旋問,“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宗政道,“沒有找到赫山扶光 。”
楚旋砰地一聲把手邊的杯子摔到宗政腳下,厲聲斥問,“那這兩個月,你都幹什麽了!”
宗政有心把手記的事告訴他,順道呈謝她去秋鹿山為自己祈福的事,但是楚旋淩厲的态度,亦或是山羊胡事件後,宗政對她的懷疑有了難以消除的裂痕,是以,這份手記,他決定隐瞞。
楚旋逼近他,“申國一直不安分,白骨族又蠢蠢欲動,赫山扶光跟他們任何一方聯合,對你我來說,都是不小的麻煩,宗政,你要知道,赫山扶光才是名正言順成為赫山王的那個人。”
宗政看着她,道,“我想知道我生母的事。”
這句沒有任何情緒的話在楚旋聽來異常刺耳,饒是周圍沒有人,她還是壓低了聲音,“你母親是人類。”
宗政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楚旋勃然大怒,“知道了你還敢提?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你嗎?萬一被發現,不只是你,連我也會被奪魂弑命。”
宗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或許是心裏有鬼,楚旋把宗政眼眸中漏出的些許懷疑無限放大了。她不由得想,這個名義上的兒子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但她轉頭就否掉了,如果他知道了什麽,那以他濫殺的作風,現在的自己必然已經橫屍瓊華宮。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無限瘋長……是不是不該讓他殺楚立?不,楚旋慢慢地坐在椅子上,楚立那種貪得無厭的人留着只會是個禍害,早殺早心淨。那就是……赫山宗政本人了,這顆毒瘤才真真是要徹底除掉!
楚旋攥起的拳頭砸了下椅子的扶手,“當初,就該抽掉他的記憶!”
86年前,中秋之夜,那女人跪在了楚旋面前,弱柳之姿卻寫滿了堅強。她說,“求你,保護我的孩子。”
她懷孕了,剛兩個月。
楚旋冷笑,“如果不是你,我還是鬼父最寵愛的女人,你怎麽想的啊,讓我保護你的孩子?”
鬼父,老赫山王,宗政的生父。
她的眼神很堅定,“因為你沒有兒子。”
楚旋驟然變色。
她又說,“因為儲君登上王位後,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儲君便是赫山扶光,他的母親舞陽仙君是鬼父的正妻,舞陽死在了楚旋手裏,這在雪域不是秘密,扶光想殺楚旋的心也不是秘密。
楚旋一心想生個兒子,可就是生不出來,她盯着女人,“那我也不會收養一個半妖啊。”
“不是收養。他就是你的孩子。”
“先不說你肚子裏是男是女,但他肯定是個半妖,在雪域,沾上半妖就別想好過。虧我還覺得你聰明伶俐,沒曾想辦起事來,這般糊塗!”
楚旋起身就走。
她重重地叫了一聲,“我相信你的手段!”
不該回身的,楚旋非常清楚半妖事露後帶來的災禍,可她偏偏忍不住想知道這個能被鬼父看上并寵上心尖的女人還能說出什麽話來。
只聽她道,“能神鬼不知的誘使鬼父殺了背靠六大幡部的舞陽,整個雪域除了你還有誰能有這個本事!”
人都是喜歡聽漂亮話。
楚旋自得的笑了笑,須臾,道,“說說吧,你是怎麽打算的?”
她道,“鬼父還不知道我懷孕,我會告訴他,我得了傳染之症,讓他不要再召我。所以,現在,你要跟鬼父說,你懷孕了。”她摸了下小腹,“等孩子生下來,我秘密給你送過去。”
楚旋盤算着,如果是女孩就直接掐死,如果是男孩……她看着女人,“那你就保佑你的孩子不會像赫山漣漪那樣,生下來就是黑頭發。”
她的面色平靜中透着異乎尋常的堅定和堅信,“不會的。”
楚旋又道,“我可以按照你說的做,不過,我有條件。”
“請說。”
“你,以及所有知道你懷孕的人,都得死。”
“……”
她怔住了!
楚旋沒多少耐心,“做不到就算了。”
說着,她就要走,那女人的眼睛裏浸滿淚珠,忙道,“我同意。”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她生下的男嬰,取名赫山宗政,外表看起來與血統純正的狼崽子沒任何區別。
後來,她自缢了,伺候她的丫鬟、接生婆統統被毒殺。
再後來,楚旋一把火燒掉了她住的府邸,消滅了所有洩密的可能。
楚旋仔細觀察宗政,一個月後,發現了他身為半妖的缺憾——月圓之夜,銀色的頭發會變成黑色。
那一瞬間,她想掐死他,甚至,她的手已經掐住了男嬰浸着奶香的脖子。但是……說不清是什麽心理,最終,楚旋還是留了他一命。
六歲那年,宗政問了她,“母親,月亮變圓時,我的頭發為什麽會變黑?”
十歲那年,宗政問了她,“母親,月亮變圓時,我的修為什麽會消失?”
楚旋沉默許久後告訴他,“因為你的生母是人類。”
殺神殿。
宗政和衣躺在床上。他是要平心靜氣的,可閉上眼睛,事情就像狂風帶起的惡浪,于是,他決定給自己一個集中去想的目标,沒怎麽費功夫,甚至是瞬間就竄出來的,便是赫山漣漪那美妙的身體了。
他坐了起來,仔細盤算着,迄今為止,還沒有哪一次獵豔的美色能讓他這般牽腸挂肚,一想起來,就蠢蠢欲動。
手記還殘留着美人的冷香,他召來靜女,把手記往她面前一伸,“味道。”
靜女的手指在鏡前拂了下,三只黑蝶出……
宗政脫口而出,“三只不夠,六只……不,十只。”
靜女的手又鏡前拂了幾下,鏡子裏飛出了二十只黑蝶,宗政眨了眨眼,生平頭一次有種心事被看穿的尴尬。
待黑蝶飛走後,宗政深呼吸了幾個來回,開始研究原熙臣留下的手記。
手記詳細記錄了原熙臣每一次失敗的心得和他總結的原因,最後,是金丹所需藥草的類目和劑量,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薄薄的一小沓,卻是愛子心切的畢生心血。
宗政連連感慨,看到鏡子裏自己的面容時,霎時間晃了神,那位長籲短嘆、哀容滿面、多愁善感的男人,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威震八方的天狼族赫山王?呵,說出去笑掉大牙。
如此這般的兩天後,宗政找齊了手記裏提到的99種藥材,唯有“蘭奇草”不知所雲,他召來醫師,醫師一聽這仨字兒也是搖頭,宗政給他看了蘭奇草的長相,他撓着腦門兒問宗政,“這是,桔梗?”
宗政冷眼道,“我要知道還讓你來。”
老頭兒吓得哆嗦,“這藥草的确是桔梗,但為什麽叫‘蘭奇草’,小老兒真就不知了。”
不知就不知吧,總不能因着這個把人吓死,宗政擺擺手讓他出去了,老頭兒一走,他便盯着那蘭奇草,喃喃道,“到底是什麽東西?”
那廂瓊華宮。
從回憶中抽身,楚旋懊惱地嘆了一聲,只身去往寝宮,她推開宮門,穿過長廊,走進卧房,那散着紗簾的床上熟睡的男人便映入了眼睛。
在這個男人面前,她不是威嚴的仙君,不是厲聲的母親,而是婀娜多姿,搖尾乞憐的女人。
她柔聲道,“扶光 ,你有想我嗎?”
此人,便是她擔心會殺回來、恨不得挫骨揚灰、翻邊雪域都在找的赫山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