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宗政到底是沒把霧禦寒勸去秋鹿山,他賭氣的站起來就走,走到門口又回頭,盯着安安靜靜立在池子裏的雪蓮,心裏想着,早晚有一天,得捏死它。
殺神殿的那間密室是宗政的得意之作,除靜女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密室的存在,那些被抓進去的也絕對不會意識到,充斥濫殺的密室會堂而皇之的在赫山王的寝殿內。
該解決胡亥了。
宗政回來時,紅鸾正跟靜女交代着什麽,看見宗政後立時撇下靜女,驚喜地跑到他面前,“君上,您終于回來了。”
宗政問,“有事?”
兩月期限還有一個月,楚旋不會在這個時候讓紅鸾特意等在這裏,紅鸾忙解釋道,“仙君這幾日寝食難安,昨夜更是做了噩夢,夢見君上渾身是血,已經……今日一早,仙君就去秋鹿山,替君上請先祖的庇佑了,如今君上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奴是替仙君高興的。”
宗政淡然的眸子裏沒有半分異色,“讓母親安心留在秋鹿山,事情落定後,我親自去接她。”
紅鸾歡喜道,“奴這就去。”
紅鸾離開後,宗政久站不動,長時間克制的,佛擋殺佛、鬼擋滅鬼的只求自保的單一心境此時竟然分叉了。
誅殺山羊胡的前夜,楚旋把宗政叫到瓊華宮,告訴他,原本去申國找樂子的楚立意外發現了宗政生母的秘聞。
楚立即山羊胡,是楚旋一母同胞的哥哥,此人氣量狹小、奸詐陰險,發現宗政是狼王和人類的雜交後,立馬跑來威脅楚旋,如果不把赤幡交給自己統領,就把宗政的秘密說出去。
宗政的身世一旦曝光,身為“其母”的楚旋勢必會被牽連,宗政知道後,立刻誅殺楚立,并讓靜女派出黑蝶,掃除一切洩密的可能。
那是月圓之夜的前夜,宗政的妖力已經在退化,但殺身之禍随時都會降臨,無休無止的威脅更激發了他心底的殘暴,楚立被殺,全家被滅。
随後,宗政躲到了山澗,寂寂長夜,警鐘長鳴,他不由得想,如果楚旋撒謊了呢?
宗政問過楚立,楚立卻聲稱什麽都不知道。他怕死怕得厲害,不可能知道了還不說,那也就只有一個解釋——楚旋騙了他,利用身世的軟肋讓宗政殺楚立,因為,知道宗政是半妖的,只有楚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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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頭看着皓潔的明月,又否認了剛才的想法,楚旋一手養大了自己,母子聯合滅掉了赫山扶光,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即便不是親母子,兩人也是利益共同體,楚旋沒理由欺騙自己,可是為什麽提及生母時,她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是以,宗政對楚旋的感情十分複雜,他盡力不讓自己去想那些事情,可一旦有了外在的刺激,那刻意壓制的東西就像沸騰的水,除非抽幹鍋底的柴,不然無法熄滅心底的懷疑。
那外在的刺激便是紅鸾的話,楚旋對天狼王室極其厭惡,從沒去過秋鹿山,哪怕是前赫山王鬼父的忌日也拒絕前往。宗政沒有想到,楚旋會為了自己去秋鹿山。
他搖搖頭,步入密室。
胡亥看見宗政,費勁地哼笑一聲,道,“我終于想明白了。”
宗政擡手勾來一把椅子,撩起衣襟在他面前坐下,“想明白了,我也是一只半妖?”
語氣平淡的如同下館子點菜,預想中的驚變、慌亂完全沒有,他甚至沒有問他是怎麽想到的。
胡亥臉色驟變,“你——”
宗政道,“我的确想讓你對我保持忠誠,在我失去妖力時保護我。但現在,本王不需要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胡亥,“怎麽,吊着口氣兒,就為了死前,再将我一軍?”
堂堂赤幡首領被這麽抓來自生自滅已是奇恥大辱,胡亥挖空心思想到的、自以為能扼住他咽喉的秘密又被輕易化解,驚愣之下,他猛然想起了淩月。
已然窮圖匕見,赫山宗政斷然沒有留下淩月的必要,他急道,“淩月呢,你把淩月怎麽了?”
宗政看着他,忽而垂目一笑,道,“都要死了,還這麽不安分。姑丈,你這麽做,我很難給你留全屍的。”
胡亥瞳孔閃爍。
赫山宗政斂起笑意,眸子裏閃着森然,“胡亥,你做下的事,當真以為能瞞過我嗎!”
胡亥死灰般的臉上,嘴巴張了幾張,恐懼猶似利鈎,把他的五髒六腑攥出了體外,轟地一聲炸了他一身血淋淋的肉醬,他上身前傾,嘴巴又動幾動,終于發出了悲嗆,“……求你,放過淩月。”
胡亥有一間密室,能避開黑蝶的監控。
若非他副手達明的叛變,宗政無論如何都發現不了,拿下胡亥當晚,宗政從密室裏搜出他謀反的鐵證,只是與他有書信來往的另一方是何身份,至今沒有查到。
宗政問,“想要我死的,除了你,還有誰?”
胡亥狂嘯,“我說了,你就能放過淩月嗎?”
宗政道,“你有資格跟我講條件嗎?”
胡亥忽地狂笑,“赫山宗政!你不得好死!”随即,他雙目暴瞪,血,從他口中溢出,欲奔出眼眶的眼球也成了死白色。
“竟然咬舌自盡了。”宗政帶着幾分嫌棄,搖搖頭,“呵,沒了妖力的身體果然跟人類那不堪一擊的軀體一樣,真是惡心。”
他抽出帕子掩了掩鼻,離開了密室,邊走邊想,黑蝶探不到密室,也探不到赫山扶光,該不是,胡亥的同夥就是赫山扶光吧。
又過一天,又過一天,雪域平靜無虞,宗政提着的心暫且放了回去,黑皮怪是鐵定被滅了口的,至于那少年……他到底出于什麽目的替他守住了秘密呢?
想也想不通,宗政去見了霧禦寒,霧禦寒面朝裏睡在石床上,宗政沒擾他,在他身側睡了個昏天暗地,離開前,照例盯了眼那雪蓮,雪蓮似立于世俗之外,無欲無求,完全不介意此時看着它的人琢磨着弄死它的手段是何等的殘忍。
離開落雁山,身上的人血再度燒狂了宗政,他想,既然有金丹,那就必有煉丹之人,既然存在,就一定有痕跡。他仔細想了金丹出現的時間,驀然睜大了眼睛,他想到了——
99年前,第三只半妖,瘋魔的赫山漣漪。
赫山漣漪是在18歲生辰夜瘋魔的,那時候淩月連個胚胎都算不上,但他卻是隐匿人血的金丹的唯一受益者。
宗政微微眯起眼眸,想,“淩月體內的那顆金丹,有沒有可能,原本該是赫山漣漪的呢?”
赫山漣漪的父親是申國将軍原賓的長子原熙臣,母親是上上任赫山王弟弟的女兒平安君。
平安君在兒子瘋魔後沒多久就去世了,死因至今成謎,他們母子也被逐出族譜,成了不能提的禁忌。聯想那賣金丹的是個人類小哥,宗政便下了決定。
就去那人間走一趟吧。
原氏在申國是名門望族,即便是沒落了,也很容易就能找到,宗政在一個夜晚出現在了原氏大宅的庭院中央,那頭飄逸的銀發、淡藍色的眼眸,當場把提着燈籠打量他的老管家送進了閻王殿。
廊下有人尖叫,“狼怪,狼怪來啦,有狼怪!快跑啊。”
狼怪?
這稱呼也太寒碜了,宗政掌心現出光鞭,一鞭子勾回了要跑的仆童,“我找原熙臣。不想死,就帶路。”
仆童牙齒打顫,“原原原原原……”
宗政低沉的魔音再度殺進他的耳朵,“我耐心有限,說,原熙臣在哪兒?”
仆童照着自己的臉左右開弓,“原原原原原……熙臣公子……不在了,沒了,死了。”
死了?
是啊,人類,很容易死的。原熙臣遇到平安君的時候是22歲,100年飄然而過,他不僅會死,連骨頭可能都化成灰了。
仆童被宗政提溜起來,去了原熙臣生前居住的院落,到了地方,宗政揮鞭斷開幾道門上的鐵鎖,走進了原熙臣的起居室。
這裏,落滿了灰。
仆童還在哆嗦,腦子卻是轉的快,見宗政看他,忙道,“老爺下的命令,這裏,不許碰、不許進、不許打掃。”
原熙臣死時72歲,50年過去,這裏一次都沒打掃過,宗政不難想象,身為将軍府的長子、申國朝野公認的雅正人物,與天狼私通後給家族帶來的災難,以及對他本人的荼毒有多深。
不知道他自己,作何感想。
宗政問,“他煉丹嗎?”
仆童道,“練。”
宗政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仆童閉緊的嘴巴撇了撇,甩出一句“死就死吧”,竟是娓娓道來了,“我也是聽來的。”
他先給自己定了個調,“當年,大公子和那……狼公主好了以後,老爺都氣瘋了,我們老爺這輩子有兩大遺憾,一是沒……”
他倏地閉緊了兩片厚厚的嘴唇。
宗政道,“但說無妨。”
那仆童才又道,“一是沒有滅掉天狼,收複雪域。二是,八個兒子,就大公子一個争氣的。老爺對大公子傾注了畢生心血啊,就指望他繼承衣缽,滅掉天狼,光宗耀祖呢,結果……”
仆童擺了擺手,竟頗有幾分說書人的品相,“起初,老爺只是把大公子軟禁了,只要他不再提那狼公主,哦,對了,還有個狼兒子,過個一年半載的,等事情過去了也就算了,但大公子是個實心眼兒的,一定要接妻兒回家,為此,沒少跟老爺吵,老爺一怒之下,就把大公子的腿打斷了,并下令禁足大公子,死都不能放出來。”
怎麽還是個話痨,宗政有點後悔讓他但說無妨了,“挑重點地說,他是怎麽煉丹的?”